第426章

华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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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大个儿拎着裤腰,提提趿拉到地面上的裤子,嗫嚅半天,嘬了嘬舌头说:

    “彪哥,咱去,找谁?早晚得见阎王爷,咱先去,占个好位置,说不定能弄个团长营长啥干干呢,总比大头兵强?” 大男孩儿拿眼珠子,怪模怪样的上下横愣,瞅傻大个儿半天:“嘿嘿,就你,大黑瞎子似的。姐儿们还等你蹲仓呢,瞅咱这擓没人了咋的?彪哥,我去!” 傻大个儿推了大男孩儿一把:“显勤儿,属杨忠保老婆的,哪噶达都有你?乳臭未干的小家贼,哪有咂咂上哪吮奶去得了?彪哥,咱去!”

    金爱善从地窨子外回来,扒开众人,很中肯地说:

    “彪哥,不知你信得过我不?我有个亲戚也在侦缉队干,他叫金庆哲,和金鸡脖是两条道跑的车,两路。他在队部值日勤,晚上准回家,我带你去找找他,准行。”

    郝忠忙摆手,头摇成拨楞鼓,“爱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人心隔肚皮,今非昔比,干侦缉队的有几个正装货?不行不行!大师傅没人认待,不如让他去。”

    “我?脑袋又不是韭菜,拉掉了就长不出来了?我一个火头(做饭),哪有那道行,别拿我当羊肉涮了?不是我妥滑,肋骨肉做不了熘肉片,别误了大事儿?这不是鸭子上锅台,一出一猛的事儿?弄不好搭上老命倒没啥,炸缝的砂锅不经磕达,烫了手,啥灵丹妙药也白扯了就?买棺材到药铺,找错主啦!” 大师傅蹲在旮旯,叼着烟袋,摆手说。

    “郝队长,没有弯弯肚子,我敢吃这镰刀头吗?你们都是好人,我恨金鸡脖儿,更恨日本鬼子,能为自个儿人办点事儿,我心里痛快!我那亲戚也恨金鸡脖儿,他去侦缉队,就是想杀金鸡脖儿。他媳妇也叫金鸡脖儿祸害过,你们说,他能不能帮忙?”

    “行!这就是救命稻草,我得去试一试。金爱善,不管这事儿成不成,大红媒我当定啦!” 彪九高兴地说。

    “阿子麦,阿子麦!你可得小心翼翼,像保护鸡蛋一样保护彪哥。他要那啥喽,可没人保大媒喽?” 大男孩儿真一半假一半地说。

    “去你的。黄瓜秧不抻蔓,花搁哪开呀。都是你闹的。大男孩儿你放心,我联系好就回来。回来给你做冷面、打糕吃。彪哥,快走吧,天快麻达啦!”

    金爱善和彪九摸黑进了高勾丽屯,叫开金庆哲家门,金爱善也没客套,原原本本地把要进镇子的事儿一说,金庆哲想了一会儿,很痛快答应了。他套上马车,叫彪九装成病人躺在车上,就往镇里赶。到了城门口,金庆哲用暗号叫开了城门,亮了亮蓝本本。彪九捂在大被里,紧握着二十响。治安军大黄牙和两个鬼子往车上看了看,就放行了。大街上虽遇哨兵盘查,都被金庆哲挡过。马车没有去吉宅,直奔牛二家。彪九敲开牛二家门,牛二惊慌地把彪九让进屋。彪九开门见山的说:

    “撞阎王爷裤裆啦,快去给师弟送信。货物安全无恙。货船停在江甩腕子柳毛通后,被鬼子瞄上了,想法靠岸卸货。我还得回去,要不冬至那小子等急了,冒冒悬悬的……。哎,如果没事儿,放三个二踢脚,我好让彼尔船长开船靠岸。”

    “啊,不急。德哥已叫曲老三的人等在那块儿了,你没见着?” 牛二穿好衣服,又对兜着被单的云凤说:“我去吉宅,你关好门。” 彪九忙三迭四地对惊恐的云凤点点头,又边出门边对牛二说:“没见曲老三的人呐?要见了,我还会冒死上岸送信吗?要不是遇见郝忠搭救,我早叫狼掏了?” 牛二又惑又喜地问:“郝队长还活着。这小子属猫的,有九条命。在哪噶达?”彪九上车,悄声对牛二说:“在大西边乱死岗的树林里,还有二十多人呐!” 然后又抬高嗓子说:“啊,牛掌柜,这位赶车大哥,叫金庆哲,是侦缉队的。这回可帮了咱大忙了,过五过六,咱得好好请请人家。” 牛二瞅瞅,看不太清脸,就说:“啊,那当然。赶哪天我做东,明月楼搓一顿,金大哥咋样?” 金庆哲赶着牲口,大咧咧地说:“扯那干啥?一个镇上混,谁用不着谁呀?两山到不了一块堆儿,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干那窝囊活,也就是混碗饭吃,看好家人不受欺负,谁他妈真心给‘皇军’卖命啊?那他妈是王八屁股拴绳,扯蛋!家雀没长眼睛,瞎家贼!有几个黄鼠狼下的金鸡脖儿呀,连老婆都能献给‘太君’,真******猪狗不如?” 牛二在离吉宅不远的地方先下了车,彪九挥挥手,躺在车上装病人。出了城,金庆哲送彪九到了江甩腕子。老天麻麻的放亮,一条舢板子,等在江下坎,化装成打鱼的鲁大虎,把彪九送回货船。

    这天一大早,白白的大日头,红红的晕,霞光金茫茫。

    德增盛商号门前,人头簌簌,人声鼎沸,喇叭哇哇,锣声哐哐,鼓声咚咚,大镲嚓嚓,大红灯笼高高挂,彩绸飘飘如彩虹,一派热闹景象。

    义兴源磨坊、福来顺油坊和老山炮烧锅三家,也热闹非凡,大门的柱子上,用野花野蒿扎扮得花花绿绿,又插上些彩旗装饰点缀。

    “哎哎,快看呐,吉老大这又玩的啥把戏呀?锛儿锛儿,臭臭……”老蔫嗾使着大花狗凑热闹,“这不花子打狗棍挑乌纱帽,穷欢乐呢吗!”

    老蔫对刚走过来的老邪说。

    老邪摸摸拍拍大花狗的头,不屑一顾地撩了老蔫两眼,掏出脏兮兮的旱烟包,递给老蔫一张用日本飞机撒的传单撕成的烟纸,从烟包里捏出一捏烟末,撒在老蔫捧着的烟纸上。又自个儿拧了个喇叭桶,用黑指甲盖儿在黄牙上刮下些粘粘的牙哙,抹在封口上。又拧了两下,揪掉拧头,叼在嘴上,两人就一根洋火,抽着了。老邪鼻孔冒烟,嘴里喷着烟,神兮兮地说:

    “邪门啦?我打家来,路过义兴源,******也像过年似的,不知扯的啥里格扔?老面兜笑逐颜开,就跟捡了一百个大元宝,里里外外脚不沾地的张罗忙活,大门整得花里胡哨的。我看,这猫腻玩的不小?”

    “玩啥呀?民团的骚壳郎,老娘再喂喂你呀?”

    蝴蝶花和几个姐儿的从身后扭扭歪歪地走过来,后面跟着大杈杆子。蝴蝶花依妓卖娼,无羞耻的撩逗地说着话,大大方方站在老邪跟前儿,两眼匕首般射出两道柔柔的利光,瞅着老邪。老邪张口结舌,呆呆傻傻。老蔫霸王硬上弓,摔掉烟头,又在烟头上碾了一脚,抢上一步,拙嘴膀腮地说:

    “玩咋的。做生意,有卖就有买。叫驴调腚,别怨儿马子?老邪光举镐头没刨地,没动真格的,不就白亲你两下吗,有啥了不起的,还挂在嘴边上了?赶哪天老子发了,******!******……”

    “咣!”

    老蔫屁股上挨了不知谁踢的一脚,他一回头,瞅老邪拽住大杈杆子的脖领子,一个通天炮,削在大杈杆子的鼻子上,一赶血就穿了出来,惹来蝴蝶花一连串的浪笑和姐儿们的吓叫唏嘘。大杈杆子恼羞成怒,虎嗤嗤地和老邪扭打在一起。“嘀嘀”的警哨声,署长马六子,领着警尉李四警尉补张三两个警长跑过来,拉扯开他俩儿,带上手铐,要带回警署。蝴蝶花腆腆地凑到马六子身旁,淫嗤嗤骚哄哄地拽拽马六子的衣袖,又妖里妖气地向大杈杆子那块儿丢个眼神,马六子拍拍蝴蝶花姣美的手,啊哈两声,挥手叫李四放了大杈杆子。张三搡推着把老邪整走了,老蔫追了两步,被李四拽住,给了一拳两脚。

    “哼,你看那贱货,挤眉弄眼的唧咕几下子,马六子骨头就酥酥了,明显的胳膊往一边掰,向着那侉子,这下老邪可要吃哑巴亏了?” 刘大麻子的大老婆大倭瓜婆撇撇嘴皮子,有些不忿的说。

    “老邪和老蔫,狗吃草,还有驴心思?” 刘大麻子小老婆二妈说。

    “屎壳郎滚马粪蛋儿,一对臭货!” 大傻瓜说。

    “大奶奶,你瞅马六子那贱样儿,得瑟的,多恶心人?”

    “蹲着尿尿的,碰上狗尿台[粗杆小伞头粉色毒蘑],那是巧合啊?”

    “吉老大抽的哪赶疯啊?不年不节的,整这事儿显掰啥呀?”

    “人家就是趁!趁钱,又趁骨气。哪朝哪代,吉老大伸脖子䞍等过?啥叫财大气粗?这就叫。日本人咋啦,谁吃得开?抓起来的老邪,还是挨踹的老蔫?有钱就是好,谁不高看两眼。你瞅那帮鬼子,规规矩矩地站那噶达,哪个敢奓刺儿?”

    “大奶奶,你瞅吉老大出来了,多神气,还那么帅!吉老三可差点劲儿了,长的俊,不筋道,胆胆的。吉老二咋没见?那小子可虎操的,张口就骂,举手就打,一个窝钻出的,体性差远了?”

    “龙生九子,九子还个别呢。这大车小辆的,拉啥去呀?二妈你瞅,咱家那两辆马车也被雇来了。吉老大够胆大,就在日本人眼皮子低下,耍大牌,我一寻思都打冷颤,哪来的钱呢?”

    “我看你是吃饱撑的。不有那么句话嘛,英雄不问出处,登梧桐枝便是凤凰。”

    “呸呸,不就跟你爹学那点儿玩意儿,还老母鸭跩上了呢?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可得拿洋火棍支开眼皮,重新好好看你啦,大文豪!”

    “大奶奶说话咋这么冲呢?”

    “可能早上吃大葱吃多了。”

    “我看你吃炮杖啦,一句话能噎死人!”

    “别瞎嘞嘞啦!小破嘴可能捣嗤啦,跟耗子似的,不磨牙不行?老太太缠脚布,越扯越长。二妈你快瞅瞅,邓猴子那绿盖儿,也夹在人群里,和咱那姑爷嘀咕啥呢?”

    “看见了。他能扯出啥好肠子?你那亲家公,拄个文明棍,装文明人呢。净放哑巴屁,一撅腿就伤人,啥好玩意儿呀?你瞅你那傻姑爷,扬棒的,挎个匣子,还不那德性,骡子驴性?”

    “放你娘个罗圈屁?打肿脸充胖子不是?抱抱你,你还往虎口里嗤尿了你,不要你那个脸?等回去,我不撕烂你那个嘴!”

    “好喽,老虎屁股谁敢摸呀,别气炸了肺?你那姑爷,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独一无二的驸马爷!我听说,你亲家公那文明棍可有说道,里面藏着一把锋利无比的钢剑,着紧蹦子,不仅防身还能伤人?”

    “那王八,啥屎不拉呀?别咋咋啦,走了。作多大妖,这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大麻子就知守那点儿破地,指地不打粮啊!今儿这个年景,旱得那地七裂八半的,像鳄鱼皮。整不好,你我就得扎脖儿?”

    “大奶奶,快躲躲,别让马撞着。”

    “撞死喽,你还不乐颠馅儿啦?”

    “****不知香臭,四五六的玩意儿!”

    “哟哟,踩脚了,瞎窟窿!”

    “嘿嘿,活该!”

    吉德和吉盛骑在骕骦(良马)上,老山炮、老面兜、老油捻子也上了马,随着二掌柜和牛二身后,在人们猜疑的目光下,从德增盛出发,后面跟着锣鼓镲班子,再后有十多辆大马车,浩浩荡荡由东西大街拐向南北大道的北城门,出了黑龙镇,匆匆奔松花江码头去了。

    吉德和吉盛哥俩并马而行,表面有说有笑,心头压块大石头,在油锅里煎。他们心悬在半空,不知山田还会下啥毒手,暗箭伤人。吉德自信地悄声对吉盛说:

    “老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诸葛亮这招就是灵,咱们也算尝到其中味道啦!大张旗鼓把机器卸下来,鲁大虎偷偷装上船的货物安全运到马虎力山仓库,哈哈……鬼都难知这天衣无缝的巧夺天工。山田万万也不会想到咱们来这一手,这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水克火,土藏金,木植土,咱们应在水和土上了,土又收水。咱这土蛇,不占天时,却占地利人和。”

    “山田还蒙在邓猴子肚皮里没省过腔,等那十几个游荡魂给他托美梦呢。大哥,你说不占天时,可老天也在帮咱们哪!如果老天不帮,彪九被抓,咋能那么巧遇见郝忠,不遇郝忠,救不了彪九是次要的,关键是鬼子知道信儿后,把货船一包围,咱那‘陈仓’能暗渡啊?总的来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咱预备那些库存,单单为咱自个儿吗,还不是为老天爷的子民吗?老天爷虽在强奴之下,还是睁开一只眼,助好人一臂之力!可怜了老轱辘两个老爷子了。打一辈子鱼,最后又喂了鱼,这就是因果报应吧!”

    “唉,这批货和机器,付出了血的代价,咱要珍惜呀!等打捞上两个老爷子尸首,咱们买上好的棺材,披麻戴孝,立碑厚葬!年年清明扫墓添土,阴历七月十五鬼节祭奠,大年三十上坟烧纸。对老轱辘隔壁的遗孀,虽没明媒正娶过门,也心知肚明是那么回事儿,咱们养老送终,和死去的先人并骨。”

    “嗯哪!老鱼鹰爷爷还猫在江通子里呢,七八十岁的人啦,啥时是头啊?”

    “过五过六,消停消停,带上大丫儿和小德,咱们划船去看看他老人家。吃水不忘挖井人,过山要思开凿者,当初要没有老鱼鹰爷爷豁出老命搭救,咱哥仨儿还不知啥奶奶样呢?”

    “二哥那噶达也不知咋样啦?俺这些日子老梦见他,心里闹不登的,挺想的。他可到想得开,一个信儿也不捎,没心没肺!俺托人捎的鹿鞭也不知收到没有?那玩意儿,华一绝说,最滋阴补阳,生津润精,专治阳刚不举,不孕不育,爷们泡酒蒸吃,最补!有个老夹杆子,守着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小老婆,干看花开,蜜蜂不采。有个聪明小老婆,淘登几根鹿鞭,到她陪睡时,就蒸一根鹿鞭,给老夹杆子当下酒菜。老夹杆子睡到半夜,胀醒了,就开奓了,一来二去,这个小老婆竟怀上六甲了。也好景不长,其他小老婆竞相效仿,一个比一个狠,给老夹杆子多吃,这下子,事得其返,金枪不倒,活活胀死了。大哥,你说厉害不厉害?俺二哥要吃喽,说不定还能生个一男半女的,省得他俩儿地下炕上的跳二人转。”

    “哦,你倒挺有心计。你二哥说不上多感动呢,你二嫂也会谢你这小叔子的。”

    “大哥,咱们这么兴师动众的,山田也应该摸着须子了,咋一点动静都没有呢,俺看另有图谋?山田能眼瞅着咱们叫板吗?这样他的花毒蘑就暴露在阳光下了,阴谋诡计破产了。咱们利用他们所谓的中日亲善,共存共荣,将计就计,以其矛,攻其盾,他吃了黄连,还不拉肚穿稀?再有邓猴子帮衬,他能善罢甘休吗?”

    “这些儿,咱们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啦!都虑虑到,十全十美,智者千虑还有一失呢?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各有利弊,咱能保住货和机器,就是佛爷保佑,念阿弥陀佛,烧高香吧!”

    “大哥,山田能不能也玩个顺水推舟,就坡下驴呀?那可就惨啦,汉奸骂名就背上了。”

    “背不背,咱又没帮着鬼子做坏事儿,出卖良心?咱们办实业,多赚钱,支持抗日,有啥错?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还不是为复国大业。咱们草民百姓,为抗日出钱出力,就足矣了,总比闲着没事儿,乱嚼舌头根子强?中国就是小人挡道,坏人得势,忠良抱屈,好人含冤,做点事儿,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