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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人们终于能认清你了。”
阿诺德-普林斯的怪异嗓音,在利文沃斯堡惩戒营内回荡,就像个精神错乱的幽灵在反复叹息。“我究竟是什么?你又是什么?”他呢喃着,一个真正的疯症享受者正在思考,没人能进入其内心之中。长长的走廊内全都是杂乱的脚步声,此刻,阿诺德的举止令所有参与暴动计划的雇佣兵都感到意外,甚至害怕。雇佣兵本来认为拿下利文沃斯堡后相当于得到了最好的讹诈筹码——前美地区所有穷凶极恶之徒。这里的犯人加起来就像是把定时炸弹和腐蚀性酸液捆在了一起,危险增倍而且极不稳定,对于政局尚不稳固的各自由州来说是个难以想象的威胁,破坏力不亚于大规模杀伤性生化武器。
筹码终究是用来交易的。雇佣兵只为了钱而来,对于他们来说,问题很简单:攻克利文沃斯堡、和自由州甚至泛美协约谈钱、完成交易、撤离。富人的口袋不讹白不讹,那么一想,自己倒成了侠盗似的人物。反正科罗拉多、堪萨斯和其他地方在甲午年战后几乎退回到了荒野西部时期。
只不过,这群雇佣兵一直呆在冲突中央,消息太闭塞了,全世界似乎只剩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对于阿诺德身边的雇佣兵来说,自己就是来端枪打工,至于原子弹划界、投票互相毁灭,甚至百日鬼什么的,太过离奇夸张,根本没人当真。雇佣兵们倒是觉得阿诺德这雇主挺有意思,张口闭口净是些疯癫的东西。
还另一群人不那么想,他们是阿诺德的“信徒”,一些慕名而来的追随者,为阿诺德去死也毫无畏惧。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但他们有个共同点,都发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阿诺德-普林斯过早地离开了摄像机、走出利文沃斯堡军事惩戒营的广播站。对于他来说,那里已经没有意义。
空中的情况也能说明这一点,大量的电视转播和航拍飞机正在离开堪萨斯地区,向西部的科罗拉多靠拢,新闻界和公众的视线都已经被蒙击吸引过去了。如果说平时的记者像是寻找血腥的鲨鱼,那么今天是这群鲨鱼最为尴尬的一次,那就是几乎所有人都找错了方向、把希望寄托在了完全错误的位置。
谁是救世主、谁是死神。
记者们感到这是个愚蠢却难堪的问题。他们从来没有如此失望、如此受挫,他们居然不知道谁将带来末日。
科罗拉多峡谷上空的死神、大正四边形战斗体悬浮正着,弥散恐怖的黑色压抑气氛。
此刻,记者们就像是赶错片场的演员,彷徨不知所措。要知道,接下来的新闻剧本在记者圈子内已经传开:泛美协约的创普主席已经密会了曾经拯救新东都和奥斯特里亚的蒙击,他将在军事承包商掩护下进入前美、干掉恐怖分子阿诺德。
整件事情是极为隐蔽的,但瞒不过战后的记者,他们现在早已是新时代的无冕之王。记者行业的再次崛起完全拜赐于中央大陆在战争结束后对大半个地球的互联网及根服务器实施非常状态管控,普通人都只能在所谓矩阵式阻断系统框架内使用互联网服务。结果,信息只能在小范围内传播,每一个服务地区就是一个消息的牢笼。如此一来,再没有什么恰巧经过的目击者来和记者竞争,记者再一次回到了新闻媒介的巅峰。
战后,电视新闻的消息甚至比受限的互联网还要快。再加上记者拥有先发优势,他们甚至能在真相大白之前、抢先利用消息传播时间差,在公众舆论中营造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借此操纵普通人的想法。拥有如此能力的新闻界,在军政系统内拥有所谓“消息人士”自然不奇怪。
这就是电视转播和航拍飞机始终没有撤退、只是缓缓向西侧靠拢的原因。
他们在等待蒙击到来,等待一场较量。
甲午年战争后,雇佣兵经济模式成为迅速崛起的第一产业,新闻、尤其是战地记者圈子则发展成了仅次于佣兵的赚钱营生。他们中有很多人在天守镇听说过蒙击,遗憾于没能赶上新东都事件和奥斯特里亚的混战。如今,这个传奇人物踏上了前美的土地,实在是件令人兴奋的好机会。要知道,他现在已经成了战后世界的一个新符号。
对于这一点,珂洛伊在新闻报道中常常这样说:蒙击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很难说清楚,他的名字就是其代表精神的称谓。对于恐怖袭击事件的人来说,他代表拯救;对于破坏者来说,他代表正义。但这些都是浮于表面的定义,蒙击是不能用别的词来定义的。他的行动,让更多的佣兵可以倾听和坚守自己内心中的声音,他们不必被扣上唯利是图的标签,不用以追逐金钱为唯一目的。蒙击的存在,让雇佣兵甩开偏见,他们不必把弑主易帜视作家常便饭。
甲午年大战后,末法时代的价值观体系颠覆,只要有社会圈子、就有压力,雇佣兵甚至迫于同伴压力而反叛,而且不得不接受社会眼光要求他们反叛这一事实。如今不同了,蒙击证明了他这样一个人照样可以在战后时代活得很好、赢得尊重。
很多游猎佣兵把蒙击当做自己的偶像,认为自己可以做一个正义的英雄,他们也不是嗜血的野狗。而且在珂洛伊的影响下,记者也对这样一个形象感兴趣。有些记者觉得蒙击确实是个很有趣的形象,尤其是在战后。义气也好、正义也罢,战后这些词汇听上去真的很复古过时,现在谁还幼稚得去相信什么义之类的东西呢,政府和行政体系崩溃后,社会弱肉强食的本质被彻底抛上台面,没谁愿意当任人宰割的鱼肉。像蒙击这样纯粹而坚持原则的人,简直像史前文物。
很多记者阅读过珂洛伊的资料,也看过蒙击的战后经历,多少也受了些影响,报道也流露出自己内心的真挚情感。在这段时间里,其实受到蒙击影响的人很多,他确实也富有如此人格魅力。开玩笑地说,早在天守镇时,一群街头混混看了蒙击一眼,便拜他作了大哥。他的义就是有着如此魅力,可信而有担当。
蒙击的传奇故事大多是珂洛伊编写和发表的,也让世界知道了他这样一个人、一个由蒙击这两个字所代表的一种精神:
每个人都不是非得做个坏人不可。
自从战争结束后,世界变得很奇怪。似乎人们非得把自己的私欲放在第一位才能被社会认可,可以说即便是做个坏人都很累。每当自己想要坚守原则、做心中所向往的事,立刻回被当做傻子。失去了秩序、失去了法制,私欲开始膨胀。但总有一些人相信,人和动物终究是不同的。
蒙击的存在让他们可以相信这一点。
这就是他所代表的精神。
正在飞往科罗拉多聚拢的电视转播飞机和航摄机,并不是为了拍什么百日鬼大混战、也不是报道反恐突击或斩首行动,更不是为了一场打斗。记者的关注点早就不像战前那么肤浅而浮于表面了。他们要做的是见证,见证一种古老精神仍然存在。
就像珂洛伊心里所想:正是如此的他,单纯到了可爱的程度。这家伙始终认为只要干掉百日鬼,世界就会变成战前的模样。可实际上,他在寻找百日鬼的过程中、在与百日鬼的对抗中,已经在慢慢改变着很多人。义、正义与精神,从来都不会过时。世界正在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可是现在,所有人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三架如死神般的美制百日鬼型B-72核轰炸机皈依在蒙击的脚下,像是抬起魔王的宝座,将他架在云的顶端。每一台百日鬼型自动报复兵器都拥有灭国的能力,多台有效配合更是不可阻挡。这一代人工智能仍然需要所谓的核心,才能有效结合成整体,就像各个肢体器官需要大脑协调分配。百日鬼们找到了大脑,再没有比蒙击更合适的人选。现在,死亡的三棱金字塔已经形成。围绕蒙击的四架自动报复性兵器是百日鬼系统的最小单元编组,也是达到无懈可击水平的最少数目。虽然原型机系统和美制版本的兼容与互联存在问题,但目前的金字塔形战斗体的工作状态良好,报错在控制机构的允许范围内。只要搜索和攻击系统能够正常工作,便没有任何人能够接近。顶端歼20ASV原型机的行动不紧不慢,像是悬浮在高空中。通过电视画面观察,座舱里勉强能看到白色的头盔,一动不动,一点心跳、活力都没有。相反,整个百日鬼的死亡气息在空气内播撒,人们甚至能听到死神的喘息。
那是蒙击、还是死神,亦或者人们曾当做精神偶像的蒙击,本来就是个恶魔。末法时代宗教倒塌,如果蒙击这样的人在战后世界无法生存,那自己哪会有勇气去践行一条自己对的道路。这就是偶像的力量。阿诺德走上惩戒营内的最高点、被称作教皇殿的大型建筑顶层平台,伸开双臂说道:“今天,我就毁了这偶像。”一个看不见的陷阱已经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