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最佳答案(二更)

裤衩辟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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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细算来,笛逊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受过伤了,他至今仍然记得上一次受伤是何时、在哪里、被何人所伤,甚至连伤在什么武器和招式下,也记得清清楚楚……这只因为当时他并不以为自己会受伤,就像对方并不以为自己真的会动手杀人屠族一样。

    意外,往往就这样来得意外。

    时隔二十多年,当初伤到他的那个人早已不知散落在何处化作了白骨,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忘记、甚至是错误地认为已经忘记了受伤是什么滋味的时候,老天却偏偏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巧便巧在,这次令他受伤之人,与上次那人之间的关系应该不浅。

    笛逊并不愤怒,他甚至有些感激老天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点醒自己。轻轻翘起拇指尖,略有些老茧的拇指肚在嘴角一拂而过仿佛随手挥去了留在脸上的饭粒,再看向花恨柳时他的眼里充满了喜悦。

    不错,正是喜悦。

    刚开始时花恨柳接触到笛逊的这一眼神还道是自己心中的得意被他看破,他眼中流露出的欣喜之色莫非是讽刺么?不过看得久了花恨柳却笃定地相信:笛逊眼中流露出的神采就是喜悦!

    而问题的关键是,他并不知道笛逊为何喜悦,这也是他心中倍感不安的原因所在。

    “佘君楚这三个字,你不配说出。”心中别有计较,嘴上他应的却是早前笛逊的问话。牛望秋只知道他必定不知道佘君楚是谁,可是并不知道花恨柳自有自己的回答,可惜便可惜在尚不等他开口说话牛望秋便先他一步行动了,可以说若是牛望秋等他将话说完,这一身伤便很有可能不会惹来了。

    牛望秋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当花恨柳这样开口回答时他一直苍白着的脸才稍稍有了一丝血色,或许是恼羞成怒也说不定吧。

    “方才这一击,是对你的警告,再有下次,我必以命相搏。”若说前一句话是花恨柳原本就记在脚本上的台词的话,那么后面这句话便是他自动手之后临时起意追加上的,说是借题发挥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笛逊听他说到“不配”时,心中尚不在意,而听闻后面一句“以命相搏”后,他睁开的眼睛再次不自觉地轻轻眯了一下,似乎是想藉此看透花恨柳所说是真是假。

    平心而言,花恨柳将自己的全力一击轻描淡写为一句“只是警告”,确实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打算,只不过在后面加一句看似严肃的话,先前的自夸也便成为了自信,在给人的感觉上反而更容易取信了。

    这是花恨柳从来不明说的优势,别人只以为他实力提升迅速,打人是顶顶拿手的优势,却有意无意地忘了他的文人出身,便是开始时视文人如狗的杨简随着与他的相处也在刻意地忽视他的文人身份……这种忽视有时令花恨柳觉得不免失落,不过也有时候却成为他心中自娱自乐的把戏。就像现在,他说出的话后面究竟隐含着怎样的情绪、意图,听的人并不一定能够觉察出什么,可是实际的效果却往往是潜移默化地便向着他所期待的方向转变,这很像是挖坑,他只是看似随意地在空地上挖了几个坑,但是想要通过这片空地的人却必须根据坑分布的位置选择躲开或者掉入。

    这是一种更为隐晦的文字游戏,花恨柳自娱自乐并乐在其中,他甚至以为自己最大的优势便是如此了。

    唯一令他感觉尚有遗憾的是,这种事情一旦说破那便没有了趣味,正如“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在花恨柳看来,妙趣不与人语也如那锦衣夜行了。

    心中略作计较,笛逊最终选择相信了花恨柳的话。他不提佘君楚,暗地里却已经将花恨柳与牛望秋当做了与佘君楚有着亲密关系之人。既然如此,便直接选择开门见山提出了自己的第二个疑问:“你们躲在我府中的议事堂中究竟所为何时?”

    可以说先前确定花恨柳的身份,最终能够发挥的效用也就是令笛逊动起手来稍稍有些顾忌罢了,此时问出的这个问题万一回答有所不妥,那么花恨柳与牛望秋两人便当真是铁板钉钉地插翅难逃了。先前两人在议事堂中商量时并没有商量出个万全的回答,此刻被笛逊问起两人依旧没有找到最佳的答案。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在笛逊问出问题后三人各自沉默着,问话的一方静等着回话,回话的一方却希望问话的人再多说一些话,就好像他们能够在多说出的这几句话中得到什么提示一样。

    月清风起,牛望秋宽大的衣袍在风中微微鼓起,衣袍之下仿佛憋足了满满的牢骚,又像是赌气的蛤蟆一般端坐在地上,尽力撑起了白色的肚皮。

    花恨柳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呼吸时发出的声音,他也能清楚地分辨出耳朵中这两种节奏同样稍显急促的呼吸声,哪一个是自己的,哪一个是身边的牛望秋的。

    即便如此,他仍然闭口不言。

    不说话,对方尚会以为自己不愿回答,而一旦开口说错,等待自己的便必定是毁灭般的打击。二者孰利孰弊、孰轻孰重,花恨柳很轻易地便得出了结论。

    但不说话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有一刹那花恨柳甚至隐隐有些后悔了:若是一开始出来的时候自己就装作是个哑巴,此时恐怕也就不必如此为难了吧!

    笛逊的耐性出奇的好,若是平日里身边的人敢以如此怠慢的态度对他,轻则训斥重则严罚,这一点被他打了又禁足的笛声体会最深,可惜的是花恨柳并不知道自己眼下的待遇竟然比着笛逊的亲生儿子还好,不过即便知道了他对于好过笛逊的儿子这件事也并不怎么感兴趣。

    之所以不催促,笛逊个人的心思也值得好好把玩。在他看来此时对方不说话反而是最应该或者最正常的反应。实际上,早在等待对方给出回答之前笛逊心中便已经下定主意:即便是不杀死两人,也绝不能让他二人离开笛府,大不了将他二人囚禁起来,待这一段时间过去以后再放他二人离开便是,至于到时候他们是聪明一些选择暂时离开,还是愚蠢地想报那一族之仇,那到时候便不是他考虑的问题了。

    可是恰恰他没想到的是,对方一直保持着沉默。

    正如先前所言,沉默有时候代表的是默认,有的时候代表的却是反抗,因为实力不够,因为没有选择,于是保持沉默,以沉默应对,用沉默抗议。

    于此情此景而言,花恨柳与牛望秋两人的不语,在笛逊看来便是沉默,沉默地对抗。

    这符合刚刚说完“以命相搏”的花恨柳,也符合吃亏受伤的牛望秋,他们两人一人不语流露着决绝,一人不语代表着不甘——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

    相反,若是此时笛逊从他二人口中听到了什么“卖国贼”、“畜生”之类的污言秽语,那便足以引起他的怀疑了——并不是说正常的反应不包括这种情况,只不过是如果这样说,与之前两人表现出来的一击即退、以命相搏的冷静性格,太过于格格不入。

    因此,回答笛逊这一问题的最佳答案,便是不说话。

    花恨柳与牛望秋并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已经交出了最佳的答案,所以当他二人提心吊胆却故作镇定地听到笛逊说出“走吧”二字时,一瞬间都有了慌神的感觉。

    走吧?去哪儿?监牢还是阎王殿?

    何必想那么多,笛逊去哪里自己两人也便只有跟着走的份儿了,哪里还需要考虑呢!

    见笛逊转身就走,二人相视苦笑也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跟在后面走,只不过这苦笑也只是两人之间一时的表情罢了,毕竟即便是面临无比强悍的自然灾害,若是尚有生存的可能人也不会心甘情愿等死。他二人一边跟着走,一边时刻注意着笛逊的反应与周边的环境,试图把握每一分即使是细微到忽略不计的生机。

    出了议事堂所在的这一进院子,笛逊已经略感疲惫,不过他此时并不想休息,而是想去侧院的佛堂外站站,他虽然不信佛,不过偶尔站在门外看着里面昏黄的光晕,还是能够感觉到一丝祥和。

    他身后的这两人似乎没有让他如意的意思。虽然自己已经说过放他们走,可是这两人却如跗骨之蛆般紧紧跟着自己。

    又走了一段路,眼看着进了前面的拱形小门便是那处清净之地了,笛逊忽然站住了脚,身后的两人也几乎在同时停了下来。

    “若是想报仇,纯粹是找死。”背向身后的两人,笛逊微微一顿又说到:“再去练三年,若是我还活着,你再来!”说完,不理会身后的两人便先一步过了门去。

    “他说……三年之后再来。”难以置信地,花恨柳细细咂摸着话中的意思,询问似的看向花恨柳,却见他并不比自己明白多少。

    “他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可以走了?”艰难地吞咽下一口唾沫,不知道是用来压压惊还是用来润润喉,牛望秋不自信地说出这句话后,便见自己对面的那人二话不说,直接便奔了原路折返而去。

    那来时的路,是出笛府最快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