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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对于关州百姓来说,是一个喜庆的日子。
这喜庆并非是赶上了某个重要的节日,实际上,那些热热闹闹的节日,在关州不见得就是一个喜庆的日子。
今日之所以值得“喜庆”,是因为有人家办喜事。
关州笛家,要往外嫁闺女,这便是这喜庆的缘由。
莫非这笛家的闺女长得奇丑不堪?要么就是为恶已久,深遭关州百姓厌弃?否则这明明该是一场骨肉分离的悲情场景为何却像是天大的喜事一般惹得人人高兴呢?
这笛家的女子自然不会长得太丑——非但不丑,在世人眼里,更可以说是美极了,美得像是天上的仙子。
人美心自然也不能太恶,在关州提起“笛音”二字,人们最先想到的不是她有多美的妆容,不是她家有多重的权势,也不是她的哥哥、父亲是如何的了不得,人们最先想到的是她的心灵,纯若荷露,一尘不染。
即便如此,只是因为一家嫁女,整个关州的百姓就要跟着一起高兴,似乎也不是一件应有的事情,毕竟虽然这位笛音小姐的名声极好,可是她所在的笛家,名声却是不怎么好的。
国耻,能算得上好名声么?
普天之下,能够有这种“国字号”称呼的,也不外乎两家,一家是关州笛家,另一家便是饶州孔家了。
实际上,饶州今日虽然没有像关州这样热闹,不过气氛也不差,尤其是孔城,也是全城欢庆地热闹。
孔城,是饶州孔家所在的城,以一姓冠以一城之名,这怎么看都是极为嚣张之举。
不过孔家向来嚣张,从孔仲义到孔彪,由父及子,一脉相承的嚣张。
若说世间不应有一直嚣张的人在,这话也极有道理,同样是孔家,若说孔仲义嚣张的资本是强大的武力、富饶的家产以及其个人深远的谋略外,孔彪嚣张的资本便是他有着一位有着强大的武力、富饶的家产以及深远的谋略的父亲罢了。
孔家孔彪,包括其下的弟弟孔彰、孔熊,都以不学无术且心高气傲出名。
唯一一个稍有些出息的幼子孔象,早在跟随关饶第一名将孔仲满攻打昆州定都城的时候便被人一箭射死了;另外一个还活着的、更加有些出息的,是孔仲义的女儿,名为孔雀,几年前分明与关州笛家的二公子定了亲事,最近却不知道为何,隐隐有风声传出是要取消婚约……
自两个月前定都城大败的消息传回关饶两州,两州的百姓越来越觉得,此时的乱世或许也不是他们折腾的时候,毕竟天下间并不是每一个地方都如熙州那般强大,更何况熙州在蜀国灭国之前,便早先一步归降了——这与关、饶的做法恰恰相反。
眼下定都城大败,人们不得不将其当做是一次警告,对于投靠向王庭的支持声也渐渐平息了许多。
按道理,若是谁家的狗在外边受了欺负,做主人的哪里有不管的道理?可是偏偏这个道理就在关、饶出现了,损失了近十万人的两场战役不得不说是惨重,然而他们平日一心讨好的北狄王庭却在这时候没了消息,这让一直以王下忠犬自居的笛、孔两家如何不心慌?
既然心慌,自然要有心安的主意才行,可是令他们更加不解的是,派去王庭的人一茬又一茬,可是终究不见有人回来复命;他们素来倚仗的那位盛名已久的公孙止意先生,也在定都城战之后杳无音讯,便是说,如今的他们,不止身边没有能问的人,便是昔日的主人,也不想搭理他们了。
别人不理,那也只好自己理。
他们“理”起来的方法很简单,便是和亲。
用“和亲”而不是“联姻”,是因为“和亲”这个词更适合此时两家的暧昧状态。普通百姓尚不知道,不过两家的实权人物却无人不知道,两家之间实际上已经撕破了脸面,在定都城实实在在打了起来啦!
那近十万的折损,很大程度上并非外人所杀,而是由昔日的这两家“伙伴”互砍所致。
饶州暗中示好北狄王庭,想获取支持独占关、饶,关州勾结外敌回力扑杀——这双方一个事先理亏,一个事后得了实利,因此虽然说结下了大仇,只不过在更大的危机面前,还是别无选择地“选择”了抱团。
按照两家原本的打算,笛家二公子笛声与孔家小姐孔雀的婚事可不就是现成的“纽带”么?不过这两人巧在都参与了定都城之战,实际上是战场上相见了的仇人,不出意外的都选择了拒绝,一同拒绝的还有两人很早之前就定下的婚约——此事不算小事,不过若是一人以死相逼,一人得了家中支持,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由着他们便是。
因此,两家重归于好的希望,便寄托在了笛家小姐笛音与孔家大公子孔彪的身上。
“我不同意!”
这座临江城中最大的一栋宅子里传来的怒吼声,便是在宅子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切莫忘记,这不是普通人家的宅子,顶多一个小院,几间房子——这是临江城笛家的房子,笛家族长笛逊是临江城的前城主,这声怒吼便是从他府上传来。
可是说话的人,并不是他。
说话之人是一名年轻人,这名年轻人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生得也着实好看,只不过此时配上脸上的狰狞神色,反而令人觉得可怕。
觉得“可怕”的,实际上确实也有不少人,笛音便是其中一位,今日是她出嫁的日子,按道理讲这是她出门之前向父亲事茶的时候,只不过因为这突兀的一声怒吼,才将这一事耽误了下来。
她戴着沉甸甸凤冠的脖子微酸,手中端着的茶因为停隔得太久,此时已经微微颤抖。
然而,这些都比不上她心中的惧意,尤其是当她看着自己想来温文尔雅的二哥如此激烈反对父亲与族中各位长老已经定下的婚事时,她手中的茶抖得更厉害了。
“先放下。”笛逊的声音并没有因为笛声的怒吼而变得有丝毫不快的情绪——实际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笛家笛逊从年轻的时候开始便是一个极其易怒的人,若是他发怒,便已经是一件麻烦的事情,但如果他明明应该发怒却没有怒,那便表明这将会是一件比着麻烦更为麻烦的事情。
这才是笛音真正害怕的原因。
不过,既然父亲开口说话,纵使她心中再如何担心自家二哥,也只得先将手中端起的茶放下——放下,也便意味着一时半会儿不用端起来了吧?这难道是说父亲要在众人面前严厉地处罚自己的二哥么?
她心中不安,却无法开口求情。
既然今日是她出嫁之日,那也便是说从今日开始,她的一只脚便已经迈出了笛家的大门,再说起话来便没有以前那样有用了。
“你恨我?”不理会旁人,笛逊冷眼看着自己跟前这让自己极为骄傲的儿子轻声问道。
轻声,不一定只是代表温和,有时也代表说话之人不想说话,或者也能代表说话之人不愿说话。
没有人会认为笛逊的这句话是温和着说出,世间没有哪句话温和得能够像这句话一样不起波澜,恍惚间,便是连笛声自己也觉得这三个字是一个声调连贯发出的。
“我不敢……”与先前的那句听似惊雷的声音相比,他此时说出的这句话却似蚊鸣,不但小了许多,连气势也几乎不存。
“哦?你不敢?”听到前后如此大的反差,便是连笛逊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嗤笑一声,冷笑反问道。
“我不敢。”
这是这对父子之间重复说出的第三遍“不敢”,按说若是两人之间能够以一句话来回交谈三个回合,不是无趣,那便是极为有趣之事了,就好像两个熟人之间的谈话:
“你饿吗?”
“我不饿。”
“你不饿?”
然而眼下的情境,却让周围的这十多人笑不出声来,他们其中的很多人,要么哀叹,要么心生后悔不该跑到这里来凑热闹,更多的人是保持着沉默,冷眼的沉默,不发一语,心中也没有更多的想法。
“既然不敢,为何说话?”笛逊再问。
“是不舍。”笛声垂头默默应道。他心中早就知道众目睽睽之下违悖自己这位说一不二的父亲需要冒多大的风险、承担多大的后果,然而今日之事不同往事,他却不得不冒着危险说。
没有人会认为笛逊的这句话是温和着说出,世间没有哪句话温和得能够像这句话一样不起波澜,恍惚间,便是连笛声自己也觉得这三个字是一个声调连贯发出的。
“我不敢……”与先前的那句听似惊雷的声音相比,他此时说出的这句话却似蚊鸣,不但小了许多,连气势也几乎不存。
“哦?你不敢?”听到前后如此大的反差,便是连笛逊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嗤笑一声,冷笑反问道。
“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