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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惊、失望、愤恨……当诸般情绪一齐迸发时,张稚叔缓慢地抽出了环首刀。
他身后,宋宪侯成两军官见状,均茫然不知所措。
对峙仍在继续,惊变使得袁绍失了分寸。吕布反水,自己又身处他并州军营,看这样子,是走不脱了!
而对面的董卓也不敢掉以轻心,他至今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原以为是吕布反水,诱使自己来到并州营中要谋了性命,现在这……
但有一点董卓很肯定,那就是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杂乱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堂外卫士一片骚动,呼喝声大作!
吕布脸色一变!虽仍盯着小老弟朱广,但却警惕地感知着外头的变化,是张杨?
果然,但见张稚叔提刀而入,身后宋宪侯成二人缓步跟随。矮墙外,人影幢幢,隐约可见刀光剑影!
空气,仿佛都为之凝结。
董卓现在就想知道一点,今晚,到底还他妈有多少变故?
借着透入院中昏暗的灯火,张杨目光如炬,看着堂内对峙的四人,堂外剑拔弩张的卫队,他语气激昂:“吕布!你到底想干什么!”
吕奉先的警惕未尝稍懈,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张杨手中宝刀一挺:“董卓乃国贼!我并州将士奉命来勤王!今晚岂能让他活着出去!”
至此,董卓心中的疑惑总算是解开了一个,原来是他,张稚叔。
吕布脸色铁青,丁原任并州刺史统兵镇压叛乱时,他为“主簿”,张杨为“武猛从事”,在军中有一定的声望。但他想号令并州军,恐怕还差些火候。
“宋宪侯成,退下!”
一声断喝,吼得宋侯二人面面相觑,我们到底该听谁的?
张杨大怒,回身道:“诛除国贼,义不容辞!并州将士!上!”
“谁敢!”吕布暴喝。
他这一分神,朱广久蓄之力突然发作!矫健的身形如豹子一般一窜而上!手中六尺百炼刀自下而上!刀锋与空气激烈摩擦,嗡嗡作响!
吕布大骇!
董卓吓得倒退两步,只看得刀光闪闪,叮当作响,眨眼之间两员骁将身形分开!
吕布松了松发麻的手,弓着背,如一头按爪待扑的猛虎,切齿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酸麻和胀痛直透两臂,朱广牙关咬出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身后,袁绍已经汗湿衣襟……
就在并州军营中大变将生之时,洛阳西城,全副武装的甲士拥堵街道,疾步奔走,急促脚步声惊醒了已然入睡的居民。
李儒、牛辅、董璜跨马于军前,几人面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此刻,李文优心急如焚,又悔又恨。
悔的是没有阻拦太尉前往并州军营,恨的是吕布反复无常,卑鄙小人!
袁绍明知吕布杀了丁原,投靠太尉,却选在并州军营会面,他就不怕回不去?原以为,是因着朱广和吕布张杨有旧,双方达成默契,只谈判,不论其他。
可先前他才想明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多半是袁绍又拉了吕布反水,甚至于当初一开始就是诈降!为的,就是今晚!
为了救董卓,西凉军倾巢而出!
三千步骑从多条街道涌向同一个方向!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幽州军营。
朱广平常处理军务的营房中,曹操等人正在焦急地等待消息。
何颙在房里来来回回走了无数遍,目光不知道多少次飘向了并州军营的方向。
如果事情一切顺利,那么此时,董卓的人头应该已经落地?只等袁绍朱广带回消息来,那么西园新军、幽州军以及其他己方部队就可以进入指定位置,准备收拾西凉军了。
外头的马蹄声惊起了所有人。
何颙抢到门口一看,只见几名军官步伐匆匆抢了进来。
从他们身上红色的军服可以看出,这是“执金吾”曹操麾下的“缇骑”。
他们来干什么?
“报!西凉军蜂拥而出,正赶往并州军营方向!”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执金吾负责京师洛阳的治安,缇骑所报当然无误!
袁术阴鸷的面上惊色一抹:“不好!消息泄露了!”
这话得使得众人心头一紧!紧要关头,怎么能出这种事?
荀攸瞪大的眼睛飞快转动着,乱了,乱了,得理出一个头绪来!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素来足智多谋的你,快拿个主意啊!
“先得保证本初和子昂的安全!截住西凉军!”片刻后,荀公达厉声喝道。
袁术一听,二话不说:“我去!”说完就走!
“不!”曹操一把扯住他。“你的虎贲禁兵卫戍禁宫,怎可轻动?再说也来不及!快,叫那个谁?张,张辽,叫张辽进来!”
当一身戎装的张文远抢进堂中时,曹操迎面上去:“快,调集幽州人马,去并州军营,无论如何,截住西凉军!”
张辽面上顿时浮现出疑惑的神色,西凉军奔并州军营去了?不好!校尉有难!他转身狂奔之后不久,军营里警锣大响!
“事情有变!咱们得作好准备!集结西园军!景升公,城门校尉部须严守洛阳十二门!公路,你必须马上赶去皇宫护从天子!”
听完他的话,众人又将目光投向了曹操,等他拍板决定。
稍稍思索后,执金吾郑重地一点头!就这么办!
袁术、刘表、何颙等火急火燎地冲出了幽州军营,这一晚,洛阳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用在此时的洛阳再合适不过。幽、并、凉三军,西园新军、城门校尉、虎贲禁军、甚至连执金吾麾下两百缇骑,全出动了。
惶恐不安的洛阳居民没有敢出门的,当他们从门缝窗孔往外瞧见满城的乱兵时,心里只一念头,是西凉军趁夜搜牢,还是又宫变了?会破门而入么?会放火焚城么?
并州军营
董、袁、吕、朱所在的营房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这些并州兵本来是被安排在吕布杀了董卓之后,解决护从他前来的卫队。
可现在,张杨喊打喊杀,吕布严令不动,士卒哪知道内情?一时间进退两难!不知道该听谁的。
但有一点很清楚,在丁使君因为种种罪过被杀之后,在洛并州军的主将是吕布,他是骑都尉。
董卓从进退失据的并州将士们身上看到了希望,恢复了镇定。今晚之事终究是何内情,他现在没空去琢磨,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赶紧离开这虎狼之地!
可现在显然是走不掉,双方卫队拥在门口,进退维谷的并州军堵住了军营……
要想脱身,恐怕只能,真来一回谈判了。
唇一动,正要向袁绍说话,耳中却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已经在高压下坚持许久的壮士们几乎承受不住,这又是怎么回事?
阵阵闷雷般的脚步声就踏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无论袁绍董卓,尽皆失色!
张杨心中一动,掉头就往外去。等他奔出辕门,外头已经火光冲天!无数的火把将这一片区映照得如同白昼!
他眯着眼朝左一望,顿时面露喜色。那驻马不前,手执长枪的小将不正是朱三麾下的张文远么?
可再往右一看,那两道扫帚似的浓眉拧成一团!西凉军!
剑拔弩张在这里已经不是一个形容词,双方虎视眈眈,混战一触即发!
马背上的李儒看见了他,疾声问道:“稚叔!太尉何在?”
未及回答,张辽的声音又传来:“骁骑校尉何在!”
话一出口,双方愕然!
李儒追随董卓日久,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识过,经历过了,可没有任何事情有今夜吊诡!
我们来,本是以为太尉中了圈套,遭了暗算,急急赶来抢救!
可对方似乎也怀着同样的目的?便是他聪明绝顶,也断断想不出到底是哪一出!
难不成,吕布要把双方大佬都做掉,自己当龙头?他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么?
“不要轻举妄动,这里头有鬼!”
牛辅不禁打了个冷战,朝矮墙之内打望一眼,仿佛那里头真有鬼似的。
张杨不作声,双方数千人马把几条街道围得铁桶一般。可就苦了附近的居民,全家老小抱作一团,大气也不敢喘!脑了活的赶紧把老的小的藏了起来,万一真大打出手,乱兵可不问青红皂白!
豆大的汗珠缀满了张稚叔的额头,活了这么大,他可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局面!
眼下,只需要他一句话,双方人马就会以命相搏!
“董太尉和袁将军正在营中议事,你们这是作甚?”半晌,他大声吼道。
李儒跟牛辅交换眼神,都不相信,董璜见状低声道:“我进去!”
“不行!里头究竟情况如何谁也不知道,不可犯险!”牛辅断然否决。
李儒一斟酌,对张杨道:“既然太尉有虞,那可请出来,我们护从太尉还营!”
张杨又惊又急没了主意,千军在前,血战在即,如之奈何?思之再三,喝一声:“等着!”便扭头朝营里走去。
现在里头正对峙着,双方部队又都撵来,事态之危急不难想像!
可随机应变非他所长,一时直感头昏脑胀,冷汗连连!
正心神不定朝营房走去时,冷不防一人挡在面前,抬头一看,却是并州军一军侯,名唤赵庶。
“张司马,如此局面,我们并州军如何自处?”
张杨除了摇头还能怎样?
“我虽不知内情,但观董卓行径,皆是大逆之举!宋宪侯成二人畏惧骑都尉骁勇,不敢妄动。我部士卒愿从司马,击杀董贼!”
张杨一震!
但马上,他又大摇其头!不行!袁绍朱广还在里头,营外强兵环侍,若杀董贼,西凉军必不甘休!到时候混战起来,只怕谁也脱不得身!
那赵庶再三地劝,张杨只是不肯。
眼见如此,赵军侯倒有些几气烈气:“今日若纵董卓回去,那我们并州军就真的归属西凉!此等反国之贼,岂能让我效命?既然张司马不肯,我也绝不愿为一弑主求荣,反复无常之小人卖命!”
话一说完,长揖到底!
张杨一把执住他手:“你想怎样!”
“我只带本部人马,投骁骑校尉朱广!大家同出并州,他必肯留我们弟兄!”
张稚叔仍拉着他手不肯放,片刻后,目光闪动:“带上我如何?”
赵庶一愣:“司马你……”
“虽是多年弟兄,但他如今不忠不义,数次反复,我怎能与他为伍?”
赵庶稍一沉默,低声道:“如此,我愿追随司马!李邹与我交情深厚,必肯相从!”
“要走须在今夜!你去军中联络,要快!”
赵庶一揖而去!
张杨调匀了呼吸,捉刀直奔出事的营房!
包围的士卒见他来,纷纷闪避,宋宪侯成二将也退到一旁低头不语。
从双方卫队的一片明晃晃的刀林中穿过,他再次踏入了房中。
扫一眼房中四人,他道:“西凉军和幽州军已经在外头对峙,随时可能开战!”
袁绍董卓二人不约而同,猛一侧首!但喜悦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双方人马都来了?
董仲颖眼珠子乱转,腮帮子鼓动时带着满面的浓须也跟着抖个不停,一阵后,他似乎打定了主意,绕过吕布,直面袁绍:“右将军,你我两人再不出去,外头幽凉两军就要大打出手!你是愿意咱们今夜就开战,拼个你死我活,还是各自罢兵,改日再较高下?”
袁绍迎着他强横的目光,思索良久,终于点头道:“罢!”
那一刻,董卓如释负重!此地他不敢久留,因此朝外喝道:“西凉军!收起器械来!”
胡赤儿等人都明白地听到他的话,并不犹豫,纷纷撤了兵器。
袁绍见状,也对武士们道:“收起来吧。”
可自高子严以下,所有人都不为所动,直到朱广唤了一声:“高顺。”吕布手中钢刀稍稍一沉,很快,全落下去,终将目光移开,再不去看朱广。朱三则利索得多,直接收刀转身:“袁将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