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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剑塑像的残骸轻轻滚落,撞到维塔的脚尖。玛丽莲和雷德利也从各自的位置围拢到这硕大棺椁周围,神情各异的围观这正在对峙的维塔和艾比。
显然,至少在气势上是维塔的劣势。小木雕上的内容已经无可挽回的流向了艾比的脑海当中,这也意味着维塔手上的筹码正在无可挽回的越来越少。艾比吸气,又轻巧的翻到棺椁足以下脚的边缘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维塔。
“走入通天塔,就能取代母神的意识?”艾比握拳,她清脆的声音打破寂静,竟然酷似石破天惊。雷德利被自己的口水忽然呛的剧烈咳嗽,而玛丽莲也一下子觉得她的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
维塔抿嘴,目光在雷德利和玛丽莲身上扫了一圈。他保守秘密的堤坝已经瞬间决堤,秘辛宛如洪水拍打向原本一无所知的玛丽莲与雷德利。玛丽莲还好说,但雷德利毕竟是调查员乃至赫里福德的高层。接下来,得默认赫里福德的高层全部知晓这个小小的,仅由一句话就能概括,却宛如惊雷的秘密了。
“你在东张西望些什么!”居高临下的艾比对维塔冷声,随手扣下脐带上的一枚眼珠往维塔砸去。维塔并不躲闪,额头被这枚眼珠直直砸到。他将目光收回,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毕竟与艾比通过脐带相互连接了这么久,维塔当然记得眼前的小姑娘对那种高高在上宛如天神的感觉是多么的渴望。渴望到她曾毫无怨言的跟着帝皇一起走向深空,甚至最开始时艾比用脐带主动驱散自己失控带来的疯狂的这个举动下,也有寻找继续寻找再度体会这种无上快感的机会的动机在里面。
所以,此时的艾比眼底才会如此灼灼,宛如喷火。但,却奇妙的没有蕴含多少对维塔隐瞒这个秘密的愤怒。因为脐带的连接是相互的,这么久了,艾比同样知道她在维塔心中早已不再是个什么萍水相逢的伙伴之类,而是有了更深更重的感情和意义。
这种感情和意义带来的是维塔对艾比清楚无误的关心,艾比当然无法对这样的关心感到愤怒……甚至她知道,维塔对自己的这份感情和意义与玛丽莲小姐在他心中分量相比也不遑多让,只是方向不同而已。
几乎是瞬间,一个词语同时跃然于维塔和艾比的心中。维塔的左眼中开始浮现无奈,而艾比下巴仰起的角度又变高了一点。
“恃宠而骄”。
维塔还没办法反抗,毕竟感情确确实实,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命也确确实实的捏在艾比的手里。
“你真的相信木雕上的疯言疯语?”维塔吸气,终于再度开口:“道格拉斯刻下那些文字的时候明显已经疯了,谁也不知道他是在天上看见了什么才会写下那行字,而一个疯子的推论,又有多少可信度?”
“至少你相信了,还有阿曼达也信,”艾比的眼睛微微眯起:“否则,你又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而我们旁边的这一堆阿曼达主教又该怎么解释?”
“因为你知道这个信息后,会真的想要迈进通天塔,不管那行字到底是真是假,你都会去。”维塔抹了一把脸,其上所有的表情完全消失:“至于这些阿曼达,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她们成这样和什么超脱什么通天塔就一定有关系……“
话语只说到一半,维塔忽然伸出左手,想把站在棺椁边缘上的艾比给直接提溜下来。
艾比只是往左边横跳一下,轻巧的躲过维塔伸过来的手:“如果这几件事间没有联系,加上木雕上的都是些疯言疯语,那我进入通天塔不也没什么关系?”
“不行。“维塔咬牙,半只膝盖搭上棺椁边缘,却眼睁睁的看着艾比又一次跳远。
“为什么?”艾比依然是站在边缘上,双手捏紧了联系着她和维塔间的脐带。
维塔眉头皱起,不再尝试跳上棺椁,而是用左手同样捏住了他们之间的脐带:“因为我不想进通天塔,而我没你不行,仅此而已。”
然后,维塔忽的用力,用脐带把那棺椁上的艾比往自己身边拽。
艾比还以颜色,身体直接后倾。重心改变,加上维塔顾忌脐带的脆弱,一时间,这奇异的拔河居然又是她和维塔的均势。然后,在这均势中,艾比的嘴角却不易察觉的翘起:“是吗?那好啊。”
维塔愣住,这绝非艾比被自己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就劝的打消了野心。而艾比只是又拉了一下脐带,重新居高临下,宛如即将宣告胜利的王女:“没关系呀,我可是很有耐心的。毕竟某位维塔先生也只剩下两三个月的寿命……”
维塔脸色不变,却是艾比在还没说完这句话时忽然顿了一下。艾比似乎想起了什么,捂了下自己的嘴,却又马上放开。而后,似乎又在她自己的眼角那里飞快的擦了一下。
“……这两三个月中,我会好好的帮你处理你失控的问题,”艾比重新开口,声音又重归以往的冰冷:“但在此之后的事,你可管不着了。”
维塔咧嘴,艾比的这种反击当然在他的预料之内,自己也对应该如何回答早有预想。咧开的嘴是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反驳所应有的自信。
但不知为何,反驳的话语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刹那间,他又想起了在帝都之中,纽扣之顶,与约瑟夫最后一同到达的,那疑似生与死的间隙的地方。那时,他看着自己的身体,看着玛丽莲与艾比脸上浮现的悲哀时,所感受到的也是如此的绝望和无力。
那种绝望和无力,维塔根本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他所惧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后就再也无法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
所以,维塔自信的表情只维持了片刻,便马上崩塌。扯着脐带的手已经全无力量,维塔咬牙,扭曲又锋利的黑曜石义手按向他自己的额头,细细的血流流出,他再度开口时,语气中已经带了一丝妥协:
“艾比,不要去,哪怕我死后也不要去,”维塔忽然把义手从自己额头上拿开,眼睛直视艾比,却不复任何强硬:“看看这一地的阿曼达,她用孵化超脱了这么多次才敢进通天塔,想想那通天塔中是要有多可怕的事才值得阿曼达这么做?而且取代母神的意识?阿曼达如果真的成功了,教会那边又能一点变化都察觉不到?”
“所以,这超脱到最后的阿曼达也大概率失败了,还因为孵化的特性,她或许还在通天塔中永世受苦,艾比,你真的想……”
“不对,”维塔顿了一下,才重新开口:“是我不想你为了那种高高在上感觉,就一头扎进那些疯子指出的既虚无缥缈,又危险重重的路上去。”
艾比也盯着维塔,片刻之后,同样将她攒着的脐带扔下,却没从棺椁的边缘上下来,而是仰头,看着被墓穴之顶外的天空,轻轻喃喃:“那可是母神的高度啊。”
又是异样的沉默降临。
这次怪异的拔河似乎是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