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以退为进

肖若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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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天瑶!杜子墨只觉大脑瞬间被炸开了一般,他是入京赶考的士子,对朝堂帝皇之事,自然有所耳闻。沈天瑶,帝之贵妃,那个被景康帝疼在心尖的女子。难怪,她犯下如此欺君大罪,帝王却丝毫不追究。原来,她一直被皇上捧在掌心,任由着她任性胡闹,又怎会忍心苛责。

    “见过贵妃娘娘,还望娘娘恕罪,杜子墨大病初愈,不便施礼。”杜子墨眼中一片孤冷,他一向清高,自然不会容忍被欺骗。

    天瑶轻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终究,还是要形同陌路的。原本,他们就不是一路人。“你既清醒,状元之位便该归还给你的,大理寺少卿杜大人,希望你不辜负月娥的期盼,多为百姓伸冤谋福。”

    她转身想要离开,身后却传来杜子墨轻声的叹息,“你……”

    天瑶回头,有些无力的牵动唇角,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天瑶同样视杜兄为知己,我们还是朋友。”

    天瑶并未在府中逗留太久,宫中的马车已侯在门外,大太监刘忠亲自来接天瑶回宫,口口声声说:皇上不放心娘娘一个人在宫外孤苦寂寞。天瑶只觉得这借口有些好笑,但也没反驳什么,毕竟承诺了他乖乖入宫陪他。杨芸依旧一路跟随,她虽不喜深宫高墙的冷漠,却又不放心天瑶。

    入夜,未央宫中灯火通明,君宁一身明丽的藏蓝锦袍,看起来十分郑重。他的等待之心,丝毫不亚于楚琰。马车一路驶入宫门,天瑶依旧素颜白衣,在侍女的搀扶下下车,君宁依旧板着小脸,但眸中却掩饰不住欣喜之色。

    天瑶在他身边俯下身子,手掌抚摸上他稚嫩的脸颊,轻轻的唤了一声,“宁儿。”

    “娘亲还记得宁儿吗?”君宁眼圈儿微微泛红,声音中有几丝哽咽。父皇说娘亲回来了,但他却不允他见她。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触摸,那感觉并不是滋味。

    天瑶修长的指尖细细摩擦过他的眉眼。这孩子的容貌的确隐隐与她相似几分。那种血脉的牵引,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去的。她伸出手臂,一把将他揽入怀中。“宁儿,我的宁儿。”

    君宁将面颊埋入她怀中,长长的睫毛却沾染着剔透的雾珠。这孩子倔强,自然不愿任何人看到他的脆弱。他的双臂紧紧的环住天瑶腰肢,不肯再松手。

    “宁儿,你抱得我喘不过气来。”天瑶轻柔一笑,温柔的抚摸着君宁的头。君宁面颊微红,顺势放开手臂,低着头走入屋内。云袖随意抹了下小脸,快速的擦掉脸颊的泪痕。

    屋内的一切都不曾有半分改变,但自从天瑶离开后,即便染着火红的炭火,君宁依旧觉得没有温度,现在,方觉得温暖如春,似乎有她在,四季如春。

    天瑶随后而入,在桌边坐了下来,倒了杯温热的清茶递给君宁,却并未开口。君宁伸手接过,浅饮一口,便握在掌心间。

    “娘亲,你,你还记得君宁吗?”他试探的问道。

    天瑶一笑,云淡风轻般。“我失去了很多记忆,也记不得过去的点点滴滴。但我知道你是我的孩子,血脉相连永远不会改变。”她起身来到君宁身前,握住他的小手,“宁儿,关于曾经的我们,你慢慢讲给我,好不好?”

    君宁点了点头,唇角扬起一丝浅笑,似乎回忆起什么,眸光都是温润的。“其实,也没有什么。我们以前住在江南,我们相依为命,但是很幸福。”

    天瑶微蹙起眉心,总觉得他的话似乎哪里不对,一时间,却又想不通透,所幸便不去多想。“洁儿呢?”

    “我刚去看了她,奶娘正在喂奶,很快就会抱来了。洁儿,她也很想你。”君宁回道。

    天瑶失笑,那么小小的女娃,只怕还分不清楚谁是娘亲吧,不过,那孩子的容貌与她几乎如出一辙,简直是个缩小版的沈天瑶。看着极是喜爱。

    正是说话间,奶娘恭恭敬敬的进来,怀中还抱着熟睡的小洁儿。“奴婢参见瑶妃娘娘,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天瑶含笑回了句,目光一直落在她怀中的女娃身上,并伸出了双手。“让我抱抱。”

    “娘娘小心些,小公主刚刚睡下,若是被吵醒,又要哭闹了。”奶娘出声提醒。

    天瑶动作很轻,极是小心,怀中的小女娃嘟着小嘴巴,呼吸轻浅,肌肤如雪一般细腻光洁。“刚吃饱就睡,这小东西倒是会享福呢。”她语气中,难掩宠溺。

    “妹妹不是足月所生,身子弱了一些,但并无大碍。娘亲不必担心。”君宁来到天瑶身边,指尖轻轻触摸着小女娃的脸颊,看得出,他对这个妹妹是十分疼爱的。

    天瑶又是一笑,柔和的目光转而落在君宁身上。“听你父皇说,宁儿也是早产,我倒是没用的很。”

    “君宁自幼习武,身子很好。我可以保护娘亲和妹妹。”他语气坚定道。

    天瑶微微一笑,眸光比窗前散落的霞光还要温暖明媚。

    “你将自己保护好便是,你娘亲与妹妹,朕自会保护。”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楚琰大步而入,来到他们母子身前,从天瑶怀中接过小东西,轻轻的摇晃着,目光中都是身为人父的慈爱。

    “才一日的光景,似乎又重了一些。”

    “小孩子自然长的快一些,公主尽几日的食量大了一些,也比原来贪睡了,极少吵闹哭泣。”奶娘恭敬的回答。

    “嗯。”楚琰淡淡应了声。太医院的御医时刻留意着小公主的状况,若这般小心还出现差池,他留着那些庸医也无用了。

    “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太傅教诲的,可都有谨记?”楚琰温润的目光变得凌厉几分,从怀中小人逐渐转移到君宁身上。父子二人相处的虽多,但大多时候,楚琰都是在拷问他课业,教导治国安邦之道。

    “父皇与太傅教诲,儿臣谨记在心。”君宁十分恭敬的回答。

    楚琰轻笑,摆手示意奶娘与屋内宫人褪下。待众人离开后,屋内只余一家四口,气氛依旧十分融洽和谐。有天瑶在,家才称之为家。“以后无人之时,还是叫爹爹吧。”

    君宁懵愣了片刻,点了下头,低低唤了声,“爹。”

    “宁儿饿了吗?我让人备些点心吧。”天瑶温柔的牵着君宁的小手,而面上却带了几分尴尬。“对,对不起,娘亲记不得宁儿喜欢吃什么了。你告诉娘亲,下一次,我一定记得。”

    君宁微微一笑,凤眸温润,倒是像极了他父亲。他说了几样点心,语调轻缓耐心,天瑶一一记下,然后伸手推开门扉,想要吩咐侍女去准备。而殿外,却传来几声当当的丧钟响,打破了屋内和乐融融的气氛。

    “发生了什么事?”天瑶向一旁宫女问道。

    那小宫女怯生生的模样,目光探寻的看向屋内,见帝王漫不经心,依旧哄着怀中孩童。她才刚颤声开口,“回禀娘娘,是景仁宫的贤妃殁了。皇上并未废妃,按例便要鸣钟三下,依照妃子的用度下葬,并葬入皇陵。”

    “嗯。”天瑶微点了下头,面上并无太多情绪变化。人都去了,什么礼数封号,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罢了。楚琰已下命处死薛氏全族,此番若在废去薛莹的妃位,他便坐实了这那句‘帝王无情’,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楚琰留给薛莹颜面,说到底,不过是为了给自己颜面。

    “去准备一些太子殿下喜欢的点心吧。”她淡声的吩咐了句。

    “是,奴婢遵命。”

    另一处,景仁宫正殿。圣旨虽保留了贤妃的妃位,并予以贵妃之礼下葬。但宫中众人皆知贤妃是被帝王赐死,早已失势,更何况,盛极一时的薛家早已不复存在,这丧事更是能简便简,糊弄了事的。

    平日里,薛妃恃宠而骄,妄自尊大,后宫嫔妃个个敢怒不敢言。如今人去了,自然也无人来送。然而,景仁宫外,却站着两个娇弱的女子,竟是静妃与贴身的侍女。

    孤冷冷的棺木被四个太监抬出去,没有纸钱,更没有人为死者掉一滴眼泪。只有宫门上那一道雪白的绸花证明着一个灵魂的离去。又有谁能想象得到,棺木中的女子曾是显赫一时的皇妃娘娘。后宫之中,人走茶凉,人情本就是薄凉的。

    “公主当真料事如神,薛家必败落,这贤妃娘娘的下场当真是凄凉了些。”身旁侍女低声道,带着几分奉迎的意味,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静妃一笑,大有一副运筹帷幄的摸样。盛极必衰,她自幼生长在皇家,早已见惯了后宫女人为了争宠而使出的手段,薛家骄纵跋扈,帝王心中早已有所芥蒂,不过是等待一个契机将其除去,而一旦没了薛家的庇护,这贤妃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她一直称病卧床不起,便是要避开薛莹的锋芒,有时,争反而不如不争,以退为进反而是上上之计。

    “你知道薛莹为何会有今日的下场吗?”静妃含笑,问像身旁侍女。

    “奴婢愚钝,还望公主赐教。”

    “因为她愚蠢,明明什么都没有得到,还自以为是的骄纵妄为。皇上若非要保全颜面,也不会留她全尸,让她葬入皇陵。”静妃冷哼了声,十分的不屑。

    侍女依旧似懂非懂,再次开口,“奴婢不懂,贤妃生前统管六宫,万般荣宠,她还有什么没有得到?”

    静妃又是一笑,出声道,“自然是爱。后宫中的女人,若没有帝王的恩宠,便是连个奴才都不如的。听闻瑶妃亦是罪臣之女,却依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是因为帝王爱她。而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你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摘给你,甚至,你要他的命,他也会双手奉上。”

    “听闻瑶妃回宫了,公主想要得到帝王宠爱,只怕更不易了。”侍女有些担忧的开口。

    静妃依旧云淡风轻的笑着,并不以为意。“还记得明诚王后吗?在我母妃入宫之前,父王爱她宠她入骨,但我母妃依旧获得了荣宠,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听闻瑶妃之美,举世无双。但无论多美的容颜,都有老去的一天,男人还不是只图一时新鲜。想要在宫中长久,靠的不是容貌,而是心机手段。”

    “公主所言正是。”侍女恭敬道。她是静妃从西岐带来的心腹,自然听闻过明诚王后之事。因为静妃的母亲,明诚皇后最终郁郁而终,当真是那句红颜未老恩先断,最是无情帝王家。

    “但公主入宫时日不短,帝王却上不曾宠幸过,奴婢当真是担心。”

    “无碍,他没宠幸我,亦没有宠幸她人。那时瑶妃刚刚离世不久,这死人当然比活人更容易让人思念。而如今,瑶妃已回宫,男人还不都是那样,得到了,也不那么珍惜了。”静妃美眸微微眯起,透着几分凛冽之色。

    “天气冷了,我们先回吧。”她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步离开。死过人的地方,总归是晦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