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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天瑶命人将证物呈上,是薛德海的一片衣角碎布。
“薛德海,你还有何话说!”天瑶一拍惊堂木,苍白的脸色严肃认真。
“本公子根本就不认识他们,他们分明是污蔑。”薛德海一口咬定,暗自瞥了父亲的眼色,发现父亲与姐姐一副老神在在的摸样,一颗心才放入肚子里。他是家中独子,自幼被父母姐姐宠爱,知道父亲姐姐绝不会弃他于不顾。
“这对夫妻与着女子,本将军倒是认得。”一旁的薛将军适时的开口,依旧一副镇定自若的摸样。
“哦?大将军认得?”天瑶一挑眉角。
“前些日子,这老汉带着女儿上门勒索,说若是不给银两便要告发我儿玷污他们的闺女,本将军也想息事宁人,便给了些银钱把他们打发了,谁曾想没过几日,他们又上门来要钱,老夫一时恼火,便将他们哄了出去。这老汉是帝都出了名的赌鬼,赌输了钱,便开始行骗,没想到今日竟欺负到了将军府的头上,让我儿平白遭受着无妄之灾。”
“不,不是,大人。”老汉老泪纵横,他一生本本分分,怎么就会被人冤枉成赌徒啊。
天瑶暗自心惊,没想到薛将军竟暗藏着这一手,她的确是轻敌了。她低头,对身旁的衙役暗自吩咐了几句,衙役点头,悄悄离开。
“薛将军与萍儿一家各执一词,总要各自拿出证据才能让人信服。”
“来人,将证人给本将军带上来。”薛将军一摆手,很快,几个人弓着身子,踉跄的进入,跪在了堂上。
几人分别是薛府的家奴,赌坊的伙计和当铺的老板等人,薛府家奴证实萍儿一家的确曾到薛府闹事,而赌坊伙计证实老汉是赌坊的常客,并且十赌九输。当铺老板更是拿出了老汉典当的清单,证实老汉经常流连当铺,并非是正经生意人。
“你们,你们血口喷人。”老汉气得捶足顿胸。大声喊着,“冤枉,冤枉啊。”
天瑶蹙眉凝思,沉默间,只觉得一道深邃的眸光正紧盯着自己,抬眸,竟迎上了楚琰的目光,他绝美的凤眸中一片深谙,让她辨不出半分喜怒。天瑶暗暗心惊,只以为,他是对她失望了。
“来人,取笔墨。”天瑶命人将笔墨递给两名家丁,命他们将当日萍儿一家上薛府勒索行骗之事从头到尾书写下来。两人低头书写,半盏茶的功夫后,纷纷停笔,将供词递交。竟然完全一摸一样。
天瑶眉心深锁,他们的供词的确是天衣无缝。而往往,越是完美,便越是让人可疑。此时,刚刚离去的衙役返回,带回了新的证据。
是老汉平日的邻居和接受过他医治的病人,他们都可以证实,老汉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治病救人,在邻里中的口碑很好。如此,双方各有证据,一时间,又陷入僵局。
“来人,传宫中验身的嬷嬷。”天瑶又道,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最后的证人与证物之上。
“老奴参见大人。”那嬷嬷跪在堂上,一脸的肃然。
“嬷嬷,你且说为萍儿验身的结果便是。”天瑶心中焦急,也不在浪费唇舌。
“回禀大人,此女的确已非处子,但她身上的暗紫淤青却不是挣扎所致,而是自残自伤留下的。应该不是与人欢好时留下的,并且,她身上也找不到被强暴非礼的证据。”嬷嬷一板一眼的说着,而此话一出,不仅萍儿一家,连天瑶都无法在淡定了。这与她之前的证词,分明不相符。
“嬷嬷怕是记错了吧,你上次的供词并非如此。”天瑶沉声道,但早已没了刚刚的冷静自视。
“是大人弄错了,老奴上次的供词,只说明此女并非处子,并不能证明其他,更无法说明,与她欢好的就一定是薛公子。”这嬷嬷在宫中时日已久,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竟是不急不缓。
接下来的事,便已尘埃落定,天瑶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萍儿从薛德海身上扯下的那片衣角,薛家佣人一直否认并非是自家公子之物,又完全找不到证据反驳。萍儿被冠以诬陷罪,杖责一百大板,板子一下下落在那单薄的少女身上,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好似无形的利刃一般,击穿天瑶的心脏。
一百大板之后,萍儿已然没了气息,那老夫妇痛失爱女,心痛难耐,在公堂之上恸哭不止。老汉踉跄的起身,双眼血红,仰头向天高声哭喊,“王道何在,天理何在啊。”话落,冲向堂上梁柱,额头撞在坚硬的柱子上,砰地一声响后,身体瘫软的滑落。
老太婆歇斯底里的哭泣,满眼的绝望与沧桑,一点点,艰难的挪动着丈夫与女儿的尸体。而尸体划过之处,是一道刺目的腥红的血痕。
天瑶头痛欲裂,只觉得满世界都是鲜红的颜色,薛将军与薛德海得意的脸在她面前不断的晃动,挥之不去。
她冰冷的目光落在楚琰身上,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不可置信。而他同样回视着她,凤眸中是她读不懂的深沉。
呵,天瑶苦笑,她自认机关算尽,到头来才发现,她一直是他手中肆意操纵的棋子而已。他给了她希望,却又无情的将一切撕毁。那宫中的老嬷嬷,只可能是帝王的人,听从他的指使,一步步将她诱入陷阱之中。她还傻傻的以为,算无遗漏,其实,最开始,她就已经错了,而一步错,步步错。
薛家是什么?是手握重兵的权势。而薛莹又是什么?是他疼宠的女人。天瑶想,恐怕这世上也只有她这样的傻女人才会相信‘天子犯法真的与庶民同罪’。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公堂的,浑浑噩噩离开大理寺,漫无目的的游走在繁华的街道之上。大红的官袍拖拉在身上,模样工整,面容却极是惨白无力,好似被抽走灵魂的提线木偶一般。身旁不时有人指指点点,天瑶心中冷笑,她这父母官,当真是活该被骂。
耳边逐渐的安静下来,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一处僻静的小巷,天瑶只觉得全身无力,眼前开始模糊,好像真的就走到了尽头一样。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之上,身体逐渐的向下滑落,却并未触及地面,反而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揽入了温暖的胸膛。
天瑶有片刻的错愕,抬眸,当看清来人之时,情绪瞬间失控。瘫软无力转变成冰冷与绝望,如利刃一般,一字一句,都能刺穿人心。“楚琰,把你的脏手拿开,别碰我。”
此时,楚琰已褪下一身明黄龙袍,月白的锦袍在雾色中极是飘渺。他并没有放手,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反而越收越紧。“终于肯叫我名字了吗?瑶儿,你还要迷失多久才肯跟我回家。”
“回家?”天瑶讽刺的大笑,“回到你身边,继续让你算计,继续看着你身边不断上演的血腥画面,继续与后宫的女人斗得你死我活吗?楚琰,第一次,我如此庆幸忘记了你,忘记了关于你的所有。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她用力的挣脱他,却反被他过重的力道重新按在冰冷的墙壁。
柔软的身体撞上坚硬,生生的痛着,而天瑶的眼中,却不再有泪。
“沈天瑶,收回你刚刚的话。否则,死的就不止是那对父女。”他是真的被她激怒了,双眼血红,死死的盯住她,几乎咬牙切齿。“月娥要死,你的杨姑姑要死,还有那个躺在床上的杜子墨也要死。欺君之罪,你当真以为是游戏吗!你想胡闹,我任由着你,但是,天瑶,适可而止。”
天瑶放肆的笑着,笑靥中尽是苦涩。她真的很想大哭一场,但双眼却干涩的厉害。“好一个欺君之罪!我沈天瑶便是罪魁祸首,在杀她们之前,你是不是先要处死我才对。”
“沈天瑶,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是不是?”楚琰一时失控,手掌竟掐住了天瑶咽喉。
她笑着,竟然释然的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澈的泪,终于缓缓落下,冰冷的,染着霜寒。
楚琰手掌颤抖着,却逐渐松开,他虽只用了三分力道,但天瑶纤细的脖颈间依旧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楚琰只觉得心口狠狠的抽痛着,他竟然真的伤了她。“瑶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低声呢喃着,将头埋入她发间,贪婪的吸允着独属于她的馨香。
失去她的每一个夜晚,他都发狂的思念着她,而此时,她近在咫尺,他却失控的险些伤了她。只是,她怎么可以说那么绝情的话,怎么可以说,庆幸忘记他们的一切。难道她不知道,他也会心痛吗。
“放开我,楚琰。”她颤抖的嘤咛着,无辜而又无助。
楚琰生怕再伤到她半分,手上力道稍稍放松了几分,但依旧将她反锁在怀中。手掌轻柔的托起她的下巴,天瑶的脸颊还挂着泪痕,他低头,心疼的吻掉。“瑶儿,你听我解释。今日,即便将薛德海定罪,也无法将他处死。薛家兵权在握,若是处理不当,只怕就要兵戎相见,老百姓更要受苦了。瑶儿,那是你希望见到的吗?”
天瑶的意识也清醒了许多,无力的摇了摇头,贝齿紧咬住唇片,“但你为何不告诉我?如果你告诉我,萍儿父女也许就不用死了。”
楚琰轻笑着,手掌温柔的拂过她面颊,那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当真是碍眼的很。“我的瑶儿,还是太单纯。若朕提前告知于你,你又如何能做到不漏一丝痕迹!既然要演戏,便要演的逼真。至于那对父女,你以为你真的能保全他们吗?薛德海若因此获罪,薛家是绝不会放过他们的,而他们的下场只会比这悲惨十倍。”
天瑶沉默了,她承认,楚琰所说,虽残忍,却是血淋淋的事实。“难道,他们就这样无辜的死去吗?”
“成大事,有些牺牲是必然的。当日父皇扶持薛家,让他助我登基,却没想到有一天薛家会成为我的阻碍。人算终究抵不过天算,我们能做的便是尽人事,听天命。薛家,迟早要除。”
天瑶的表情依旧暗淡无彩。“错过了这次,只怕再无机会。”
“傻瓜。”楚琰宠溺的吻着她柔软的唇片。“只有博得了敌人的信任,才能给他致命的一击。瑶儿,相信我,那一天,并不遥远。”他说着,眸中一闪而过锐利的华彩。
天瑶似乎想起什么一般,微嘟起红唇,“那你的贤妃娘娘呢?你舍得她吗?”
楚琰无奈失笑,将她紧紧的拥入胸膛,头埋入她发间,在她耳畔低低呢喃。“这世上唯一让我舍不得的女人,只有一个,她叫沈天瑶。”
他又说,“瑶儿,你知道吗?我楚琰此生做过最愚蠢的一件事就是为了一个女人而轻易挑起战争,战火所及之处,民不聊生。但,我从来不曾后悔。如果,我什么都不能为她做,那我根本不配爱她。”
天瑶躲在他怀中,却淡淡的笑着,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