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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隽闭上眼,松了手,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难道这就是得到江山的代价……”
弘隽睁开眼,曾经清如水的眸子一片虚无,转头落寞的往外走。一身龙袍威武,也藏不住他满身的萧瑟。
“这就是我的宿命么,注定一辈子身边的人都是背叛。”
似有若无的声音,丝丝缕缕传进唐晓的耳朵。
唐晓看着远处男子痛苦的模样,心一抽一抽的疼,袖笼里的手也不觉得捏紧。
对不起,是我受不起你的宠爱。因为比起你的宠爱,你的皇宫,你的江山,我更想要自由。
唐晓仰头看着冷寂的天,想起几个月前,一门心思要帮着弘隽得江山时的冲动。却不想,随着时间的转移,环境的变迁,事事的历练,人终归是会变。
日子变得空洞而没有盼头,唐晓每天被关在惠胜殿一步不得出。
日子实在乏了,就和宫女说几句话。
“惠胜殿以前有个老嬷嬷的,还在么?”唐晓问。
“皇上的奶娘啊?”宫女很谨慎的问。
唐晓点头。
“皇上登基那一天,赐给奶娘一条白绫。说是背叛需要付出代价的。”宫女恭声说道。
背叛?
唐晓忽然想起,第一次在这儿看到那老嬷嬷的时候,觉得眼熟。曾一起在皇城庙抢过吃的……
不觉心疼了眼神,想到那一天弘隽离开时的自言自语:一辈子身边的人都在背叛。
从小长大的哥哥背叛,从小养他到大的奶娘背叛。他的手下肖寒‘背叛’他。自己说孩子是肖寒的,也是背叛。
果然都是背叛。
唐晓伸手捂住心口,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心痛的毛病。
每次想起弘隽落寞走的时候,都会心疼的好像要窒息。每次想起曾经欢愉的时候,心口也疼的要窒息。
一次两次不在意,后来唐晓终于想起,自己身体里还有两只蛊毒。
一只绝情蛊,一只相思蛊。
绝情,怎能绝情。相思,又忍不住相思。
所以,蛊毒可能发作了。所以,自己无论是想忘记他,或是想着他,心口都会疼的厉害。
可能是十几天过去了吧,唐晓好像笼中雀,不曾知道外面一点消息。
这一晚上,唐晓睡得迷迷糊糊。事实上,从来宫里开始,她就没有睡的踏实过。
突然觉得床上多了一个人,这人把自己抱在怀中,抱的紧的好像要箍进肉里。
不是熟悉的木棉花香,而是一种龙涎香。
“皇……”唐晓一句话没说出口,就被满是酒气的嘴封堵住。
这是很久不曾有过的欢愉。唐晓以为自己会抵触,可是身子却是莫名的去迎合。
“说,只要你说,你乖乖的留在朕身边,只要你听话哪也不走。朕就认下你肚子里的孩子。你要你说……朕就信……”
弘隽抛下尊严,卑微的求着一个回答。
两个身体好像不用刻意的控制,就找到自己的节奏。一段缱绻过后,弘隽伏在唐晓的耳边一遍一遍的低喃。
唐晓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一次机会。她发现自己的心里尽管抵触,可是身体与他的却是那么契和。或许这就是命中的宿命。
点头,只要点头,不要自由。
人的一生总要取舍的。
舍去自由,留下这个男人。
唐晓想要点头,可是心头突然一阵刺痛。好像有一张嘴,两张嘴,在一点一点啃食自己的心头。
两只虫子吃心,自己还能活多久?
自己死了……
自己背叛……
哪个对于他痛苦更重一些。
唐晓闭眼,背叛的女人不值得留恋,他很快就会后宫充盈,移情别恋。
拼命的摇头,憋回去夺眶的泪水,拼命的摇头。
弘隽舍弃最后的尊严,求一个女人,可是却毫无怜惜的葬送在女人的摇头中。
接下来的欢愉不再是欢愉,是毁天灭地报复,是撕咬,是疼痛。
唐晓双手护着肚子,任其发泄。她太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一次了。
清晨,天还很黑。有宫女搬来木桶,架起还在昏睡的唐晓洗澡。然后是穿衣。
唐晓恢复神智的时候,先摸肚子。虽然有隐痛,却还算安稳。然后歪头看看身上的大红衣衫。
一时有点做梦的感觉,以为自己又是牡丹楼的楼主了。
但仔细看看,又不是那绣着金牡丹的红衣。
大红袍服,滚边绣着祥云,袖子上秀着凤凰御风。裙摆上绣着龙凤交合。头上很重,伸手摸摸,是凤冠。宫女拖着一条红盖头过来,唐晓忽的后退,不敢相信,现在自己身上穿的居然是婚袍。
她要结婚?和谁!
“快盖上盖头吧,别误了吉时。”宫女说道。
“我要嫁给谁?”唐晓惊恐的问。
“能配上姑娘倾国之貌的当然是一国之君。”宫女回答。
即使自己背叛,一而再的把他的尊严踩在脚下,他还是要娶自己……
唐晓捂着心口的剧痛,突然笑了。
你若能忍下常人不能忍的委屈还一意孤行的要我,那我就是明日死了都心干!
蒙上盖头,唐晓的小鹿乱撞,如情窦初开的少女般盼着时辰快点过。好早一点真正成为他的女人。可又怕时辰过快了,自己还没准备好,在文武百官前丢了他的面子。
终于,喜娘来搀扶着一身凤冠霞帔的新娘出了惠胜殿。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实的走过九曲回廊,走过拱门,走过御花园,走到合明殿。
隔着盖头,看到合明殿站满了人,分不清谁是谁,影影绰绰的,全都是人。只能看见一身明黄的弘隽高高坐在殿堂之上,旁边的内侍亲信是……陈公公?!原来藏香阁的陈公公一直就是弘隽的人。
但现在这些都没有关系。盖头下的唐晓心甘情愿的跪下,等着迎接玉蝶凤。
“奉天承运,吾皇诏曰:弘隽元年,御赐医女唐晓为安平公主,和亲北国王上做大可敦。钦此!”陈公公的声音高亢洪亮。
跪着的唐晓颈背一弯,坐在地上。
自己今天要嫁给的是……北冥雪!
唐晓万万想不到,昨晚还抵死缠绵,今天却成了他的妹妹,安平公主,和亲到北国。
浑身轻颤,贝齿紧咬,不愧是皇上!
即使不原谅自己,不想要自己,还把自己最后的价值榨取干净。
闭上眼,两行清泪滑落手上,溅起一片涟漪。
罢罢罢,他是自己爱上的男人,虽然也恨过,也痛过。却不能不承认,自己到现在都爱着。反正命不久矣,这算是最后一次帮他吧。
重新端端正正的跪好,一声‘谢主隆恩’如莺歌燕啼。素手掀开大红盖头,看着金銮殿上的弘隽。
曾经天牢八年隐忍,如今终于高高在上坐着。剑眉斜插入鬓,眸眼无悲无喜,最风华的男子,此刻唇角只有凉薄。
唐晓细细看着弘隽的每一个细微的毛孔,要深深的记到心里的最深处。
良久,勾唇一笑。腮边绯红的胭脂如桃花水润,剪水眸子如黑葡萄又轻轻弯起,婉转潋滟:“妹妹就此拜别,愿皇上千秋万代,子孙满堂。”
弘隽双手紧紧攥着龙椅边上的扶手,看着殿下笑靥如花的女子,忍不住想出声……留下。
但是一双素手轻轻放下盖头。
唐晓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剧痛,张嘴一口血,喷到艳红的盖头上。盖头更红,红的刺眼。
喜娘把唐晓扶起。
唐晓一步一顿,背离挚爱的人,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突然想起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一首词,不觉随口念出:
谁,执我之手,陪我半生癫狂。
谁,吻我之眸,慰我半世哀伤。
谁,弃我而去,留我漫漫惶。
谁,明我心意,伴我一世无殇。
幽幽声音,如泣如诉,回荡在整个合明殿上。字字刺痛着殿上之人的耳膜。
弘隽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陷入皮肉犹然不知。两人曾经的一幕幕,一幅幅画面清晰的在眼前闪过。就在那个红色绝美身影跨国合明殿的门槛,他终于忍不住,猛地起身。
这时,殿外一个一身婚袍的男子已经拉住唐晓的手。
唐晓抬头,是北冥雪。他一个北国的王上,亲自来大梁迎亲,而且还遵照大梁的习俗,穿上了大梁的婚袍。
“我的可敦,我终于把你找到了。”北冥雪的目光灼灼,隔着红盖头依然烫到了唐晓的眼睛。
唐晓身子一轻,被北冥雪拦腰抱起,被紧紧箍在怀里又大声说道:“我的可敦,终于把你找到了。”
浑厚喜悦的声音穿透层层宫殿,厚重宫墙,似乎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弘隽颓然坐下。此时再后悔,晚矣。
唐晓温顺的伏在北冥雪的怀里,她现在是和亲的公主,她身上担负的是两国人民的安定团结。
北冥雪不放下唐晓,抱着她一直出了合明殿。门口相错的时候,唐晓看到香火一身绯红袍服,被两个嬷嬷搀着走过。
她心头又疼,却狠狠的忍住,闭上眼。
弘隽作为一个帝皇的选择没有错。英明之举。
北冥雪娶到心爱美人,兴奋异常,一直抱着新娘子出皇宫,上八匹马拉的奢华马车。
北冥雪在马车里亲手把唐晓的红盖头轻轻挑起,看到日思夜也想的女人终于成了自己,甚至还有些不敢确定的伸手摸摸。又怕摸坏的那种小心翼翼。
唐晓垂眸:“北冥雪,你够执着的。”
北冥雪认真的神色:“不是执着,是只爱你一个。”
北冥雪伸手把唐晓抱在怀里,只是抱着。想摸摸不敢,想亲亲也不敢。是那种唯恐亵渎了她的美好一样的无所适从,只能抱着。
马车前后簇拥一路出皇城,半个皇城的人都来看这场盛世婚事。皇城外十里,北国曾借出的五万精兵在旌旗猎猎的等候。他们要一路护送北国的王上可敦煌回家。
唐晓下了马车,最后看一眼皇城。祈望透过皇城看到宫墙里那曾经一身白衣,满身风华的清俊男子。
冽冽寒风,吹走头上盖头,几万官兵追之不住。
鹅毛雪下,落在大红婚袍上,遮去一身喜庆。
待你长发及腰,我便用江山娶你可好……
当日的誓言终消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