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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隽满心的期望一下子落空,拿手轻抚着玉枕,好久才慢慢放进怀里,贴身藏好。
是他想多了,唐晓就是一个小小的医官,哪儿来这么大本事能请动这样的高手护自己左右。看来又是皇叔在暗中帮助自己,即使不是皇叔,也是楼万红派来的。
弘隽的小腿受伤,没有得到及时的清理,又是夏日酷暑,所以,现在已经有些溃烂。
北冥雪查看一番,皱眉,“庆王爷,伤口需要用刀子把腐烂的肉剜掉,才能再做治疗。”
“剜掉就是。” 弘隽寡淡的说了一声,好似说着吃饭喝茶最平常的事。
北冥雪眸眼不觉一深。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庆王爷。八年前庆王爷被关天牢的时候,他还是一牧马放羊不受宠的私生子。后来家中变故,私生子上位,他也一步步坐到今天的位置。他其实和庆王爷有着一样的经历。只是庆王爷天牢才八年,而自己却当做野种养了十八年。
北冥雪一直以为,经历过大难的人,都对权利有着不可替代的欲.望。都想把权利握在手中,主宰别人生死,才能永葆自己不再受伤害。
而面前的庆王爷,有着皇家最优良的血统,最清贵的气质,却懒懒的往稻草上一躺,也是分外的合适。看不出他有什么欲.望,就好像他从不和欲.望沾边。
明知是割肉的痛,也不过是随口一句‘剜掉就是’。那么淡漠的语气,似乎疼痛与他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一样习以为常。
北冥雪心里敬畏,手上已经动作。拿出一把匕首,喝上一口甘洌的老酒喷上去就算是消毒。手起刀落,**的肉一点一点都弘隽的小腿上剥离。弘隽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期间,手一直探进怀里,轻轻抚着玉枕的玉面,一遍又一遍。
直至鲜血如注,露出新鲜的肉,北冥雪收刀,出手点上伤口周围的穴道,封住鲜血,才上药包扎。
这一切做下来,心如铁石的北冥雪额头见汗,弘隽却依然只是懒懒的躺着,背着眼睛,眉头舒展,不知道想到什么,眉宇间还露出一点笑意。
“庆王爷是在下见过的真汉子。”北冥雪收拾好,把甘洌的酒递给弘隽,诚心的敬佩着。
弘隽睁眼,接过酒喝了一口。火辣伴着灼热,一路通到脏腑,瞬间四肢百骸都火热起来。
“疼痛其实没什么不好,至少证明我还活着。”清淡的语气在杂乱的马厩里流出。不是什么发自肺腑的感慨或是抱怨,只是在陈诉一个事实。
“阁下是北国人,喝的惯北国的酒,但酒太烈,我怕是没福分享用太多。”弘隽说着把酒递给北冥雪。
“仅仅是酒就能证明在下的身份?”北冥雪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拿回酒,顺手又递给弘隽一块卤的很好的牛肉。
“酒,个人口味不同,烈性温和不分国界,不足以说明阁下的身份。我只是听属下讲过一个很好玩的事。养花的花匠走到野外,会格外受到野蜂的袭击。”
北冥雪皱眉闻闻自己身上,除了汗味,也没有别的什么味道。
“阁下北国入大梁多说几个月,身上那种目穷极远,苍鹭雄鹰的味道还没有消尽。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味道,随你日久,你当然感觉不到。”
弘隽有些好笑北冥雪的举动,幽幽的解释道。
北冥雪叹服:“都说南边的人心思敏感细腻。在下一直不曾见识。今日一见,果然不服不行。”
弘隽不可置否否,慢慢的把一块卤肉吃了,又喝了水。就起身慢慢的往囚车里走。
北冥雪起身阻拦:“庆王爷知道接下来等着你的是什么,如果庆王爷信得过在下,在下可以即刻带你离开这里,离开大梁。”
弘隽转头,一直无波无谰的眸眼泛起一丝异样的眼神。但随即,唇角却溢出一抹轻笑。
“畏罪潜逃?那样我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此去虽然是九死一生,但作为大梁的皇子,我心甘情愿的别无选择。”弘隽说完,错开北冥雪又缓慢且执着的往囚车上走。
北冥雪看着弘隽的背影,破败的白袍,勉力慢走,依然微瘸的腿脚。却周身都好似有华光在流转。那清俊且挺拔的身姿在淡淡的月色里,是那样的淡雅超群。
弘隽进囚车坐好,北冥雪上来把捏弯的铁栅栏恢复原状。
转身要回稻草上睡觉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声轻问:“既有人托你照顾我,顾我周全即可,为什么一定要把玉枕带来?真的没有一个姑娘托付你什么么?”
这句话是弘隽犹豫了很久才说出来的。
这不像他行事的风格,可就是忍不住问出声。因为他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皇叔或是楼万红为什么要把玉枕一同带来给他。
北冥雪后背一僵,如果现在他和弘隽面对面,说不定他会忍不住说出实情。可是他没有看到弘隽包涵希冀的目光,只是一声状似无意的轻问。
他爽朗的笑了几声:“庆王爷真的是多心了。带来玉枕只是因为照顾你的御医说玉枕有助于你睡眠,所以我就顺手带来。”
弘隽的希冀落空,这一夜他再没有说一句话。
他的手一直的放在怀里的玉枕上,硬是把一块凉玉捂热。
御医说玉枕有助于他睡眠,这句话不错。他从枕着玉枕开始,没有失眠过。每一夜睡得都很好,睡醒之后,全身也是说不出的舒泰。
原来玉枕真的不是唐晓托他来的,原来玉枕能从行宫到这儿,是肖老三安排的。
弘隽失望的同时又一阵了然。
这样很好,我是一将死之人,你忘了我是最好的选择。
唐晓一夜无眠,第二天起来,没什么力气不说,双眼还青黑的好像熊猫一样难看。本不想出去做什么,却不想银翘匆匆进来,说皇上下令,今日祭天队伍便要启程回皇城。
唐晓一听要回宫,顿时精神了。急忙把随身的东西收拾一下和银翘急急出来等着内务府安排马车。
可是这一次,内务府却没有给御医院安排任何代步工具。
唐晓看着二十几辆马车被别人一个个领着走了,就剩她和银翘傻呵呵的站在原地。顿觉头顶二三乌鸦飞过。
妈的,这就是惹怒狗皇帝的下场。不给马车便罢了,就是给头驴子骑一下也算好啊。想想五天的行程,唐晓就仰天长叹,狗皇帝,做人何须做的这样绝!
内务府不给马车,唐晓也憋着口气不去询问。
走就走,反正粗使宫女太监都是走路的,大不了和他们一个队伍走。狗皇帝想用这一招逼自己就范,真是太幼稚了。自己对弘隽的心意,天地可鉴,怎么能被你随便打压一下,就屈服告饶,跪倒你脚下求你垂帘。你娘的真是想的太美了。
“银翘,看来我们要走回皇城了。”唐晓歪头跟银翘说。
银翘倒是毫不在意这些,“走就走呗,这一路沿途的风光不错的,正好能好好看看。”
于是这两个人在车辇,马车,侍卫的最后,开始了漫长的驴友行动。只是幸好,回程的包袱都很小,两人负重不多,也不是什么天生的娇娇女。走起路来倒是没有很吃力。反而一路的荷塘花色,柳绿林深真的很漂亮。
沿途之中,两人还时不时的对着交谈。
“银翘,我怎么没看见陈石崇和陈芙儿的车辇啊。来的时候,我记得她们的车辇很华丽的,除了皇上的,就顶数她们的好看。”唐晓在前面队伍拐弯,她们还在尾巴上奋力追赶的时候,好奇的问了一句。
银翘四周看看,捂嘴偷笑:“陈将军和贤妃昨天就离开行宫回皇城了。贤妃出了那样的事,将军爹也没脸呆在这儿了。”
“是么?我说没看见。对了,昨儿陈芙儿发疯似的到咱们小院打我是为哪般啊?”
唐晓一夜没睡,其实也没有光想弘隽,还想陈芙儿来着。她就是想不明白,这女人受伤就受伤,干什么突然就找自己的茬,还扬言非得弄死自己。
自己和她是有仇,但还真的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吧。
银翘好像个包打听似的,得意的一扬脸:“姐姐这就不知道了吧?贤妃其实也不是闲着没事突然去找姐姐麻烦的。实在是她之前受了不小的刺激。那天中午,我给皇上熬了药送去。皇上喝了药,突然不知怎么想的,起身招呼王总管就去看贤妃。还和王总管嘟囔着什么,‘作为一个女人的相公,朕可能做的是过分了点。’
我当时觉得机会难得,这是听八卦的好机会,就在他们后面跟着。皇上进了贤妃的屋子时,贤妃好像正拿下白纱在给脸上药,让皇上看了个清楚。贤妃羞愧难当,便撵皇上出去。皇上当时脸色相当不好,寒声说了一句‘要不是唐医官说你可怜,朕狠心,不念夫妻之情,你以为朕会来看你?你以后出门都用布把脸蒙上再见人,省得污的朕的眼。’皇上说完,甩着袖子就走了。贤妃的屋子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就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再然后,她就去找你了。”
银翘哇啦哇啦说了一大气,中间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是一气说完的。中间还是唐晓领悟能力强,自动给加上了停顿。
她回味了一下银翘的话,大概明白了陈芙儿为什么去找自己的麻烦。原来是自己好心办错事。一句替她的打抱不平,数落了皇上几句。皇上竟然真的良心发现去看望受伤的妻子。只是这妻子也是个傻货,被相公看见丑颜,非但没趁机悲戚一下,讨个可怜,反而给皇上撵了出来。
皇上因此说了狠话,皇妃于是嫉恨,这一切都是自己故意设计的,便好好的挨了一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