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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盯着面前的酒席沉默半响,才抬眸冷声吩咐,“去,将这一桌子菜都给陛下送去,就说皇后贤良,怕陛下饿着,特地送去美食。请陛下千万务必不要辜负皇后的一番好意!”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
果然,不过是片刻,杨世遗身着朝服便赶了过来。我就坐在座位上也不施礼,只当没看到他,他挥手屏退左右,站在我的面前便是开口道,“阿漾,你又闹什么别扭?”
语气很是镇静淡定,我抬眸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陛下为国事操劳,阿漾不过是关心你。”
他眉毛一挑便也不说话了,只一掀龙袍坐在了我的身边,“听麻姑说,你想念你的娘亲。”
我默然不语,他举起面前的酒樽一饮而尽,“如此,十日后启程。”
这大概是算婚后的第一份大礼,我内心欣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偏着头瞅他,“陛下不是忙得很?”
外面有清风拂动,隐有丝竹之声,他听着我的话却是将手中的酒盏缓缓往小几上一放,嘴角一抹似笑非笑,“噢,既然皇后体谅,那便不去了。”
我瞥了他一眼,终是败下阵来,极其乖顺的提起酒壶给他斟酒,“多谢陛下体谅阿漾的思乡之情。”
杨世遗要找柳淇睿,轻而易举,彼时他进了坤宁殿,面容消瘦目不斜视般的对着我行礼,我想好的一肚子话便在他这般漠然的态度之下全部都吞了回去。
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句,高高的凤凰椅上,我开口,“柳淇睿,带我回家。”
他的身子一顿,须臾却是看着我轻轻的弯了弯嘴角,“敬诺,淇睿遵命。”
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由自主的便站了起来,刚要从高台之上下来,他却是迅速的低下了头,“淇睿告退。”
大殿门开,又关。我站在这至高无上的地方,忽觉周身寒冷,长久没动,身后的麻姑忽而就开了口,“娘娘要知,此一时彼一时,有得必有失。”
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眼神从那扇门上离开,终是一抬下巴甩了长袖,“走!”
很长时间没有溜出皇宫,这般一出宫门便觉得整个天地都宽广了许多,柳淇睿在前面骑着白马一言不发,杨世遗依旧在偌大的车厢里处理着那数不清的政务,偶尔抬头看我一眼,却又立刻的低了头。
而所谓近乡情怯不过如是,刚出了上陵城我便觉得脉搏跳动的厉害,连带着眼皮也开始跳动。阿一近日来刚娶了第三个小妾,正值新婚燕尔却被我弄出了上陵,是以逮着了机会便会对我冷嘲热讽一番,我也只当是小狗狂吠给我调节心情了。
便装出行,随行铁甲卫不过是二十个,我换了寻常女子的装扮,竟一时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心情愉悦之下,便也不再介意淇睿对着我的那张冷脸。
从上陵出来的第三日起,接下来的每日都有笛音时有时无的传来,《凤求凰》,空灵,闻者心伤。
杨世遗听着这笛音只是不着痕迹的皱眉,须臾却又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招了招手让我坐到他的身边。
无论我们整支队伍是快行还是慢行,那笛音都如影随形,连带着我便也开始在晚上做起梦来,梦中的我无悲无喜,一片净白中,反反复复的只有六个字。
“凤求凰,不敢忘。”“凤求凰,不相忘。”
及至我忽然从梦中惊醒,嘴里念叨的竟还是这六个字,马车颠颠簸簸的还在前行,我深深的出气,抱紧了被子,反复小声的念,“凤求凰,不相忘。”
一瞬间的迷茫,杨世遗从案几上抬起头来,只神色莫测的望着我,“皇后。”
只这两个字,我立刻的清醒,冲着他笑,“陛下,阿漾心神不定。”
对他,我坦诚至极,他听到我的话,手中的折子便放了下,走到我的面前盘膝坐下,不发一言的便开始给我揉捏额头。
他的气息,让我安心。
“听闻你的家乡有神医百草子,定可以治好你的顽疾。”
我闭了闭眼,又紧紧的向他的怀里蹭了蹭。
犹记得官惜月对我说过的话,用吹奏失魂引之人的心头血做药引,方可有一线生机,眼前又似乎出现梦中的那一片白衣,我抬眸望着杨世遗,极是认真的开口,“无奇,我不想死。无论是黄泉还是碧落,我都不想去。”
许是人都有求生的念头,我的这种念头却被疼痛折磨的越发的强大了起来。日以继夜,疼痛便重新的转化成滔天的恨意。我恨那个让我经受如斯痛苦的人。
接连十日,《凤求凰》都准时响起,我忍住胸口处的闷痛,让阿一拿来了笛子。轻音附和,婉转悱恻。乐音相撞,沁人心脾。
杨世遗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我的头发,一曲毕,他抬眸望我,“你想如何?”
我垂下头,望着手中的长笛,“我想报仇,还有,我想活下去。”
他顿了一下,须臾,轻声开了口,“你不悔?”
这声音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我便也抬了头看着他笑,“不悔。”
我曾记得自己说过,若是让我遇见失魂引白衣人,定要将他抽皮剥骨,以消我的刮骨之痛,此刻,外面呜咽的笛音已经渐歇,我对面坐着我的夫君,我伸手去抚他的眉,缓缓笑语,“无奇,你要帮我。”
世间轮回,总有定数。
莫婷婷曾说人人都逃不过宿命,我携着那一只长笛逃开了车队,荒野之中奏笛,我奏《玉楼春》,反复的吹,那个人不出现。我便不停的走,不停的奏,直到我精疲累尽,他终是出现,一袭白衣,翩翩公子,绝世风华。
我心满意足的笑,须臾,望着他轻声开口,“凤栖梧桐,待凰归,如今,凰已归。”
曾经的记忆恍如云烟,他身后跟着的小锦小年也已经长大变高,我望着面前人,他的面容一如往昔,他不开口,我便从大石上站起,一步一步的向他靠近,“凤求凰,不敢忘。”
凤求凰,不相忘。
六个字,足以。
他的眼神放在我的脸上,未等我靠近,手一伸,直直的扣住了手腕,那里的脉搏跳动……平缓。
如此静,静到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小年从一侧探出了身子,眉眼间都是奇怪的表情,“啧啧,你这妖女!”
我任由王郎捏着我的手腕,一偏头便看向了清秀小少年,“唔,我这妖女如何?”
他脸上的神色瞬时有些微的变化,只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一番后反复斟酌的开口道,“你这妖女,好生奇怪!”
这般念叨完,他便看向了小锦,极其小声的嘀咕,“莫不是她中邪了?”
小锦自然不会理他,只是也抬着头不着痕迹的开始打量我。
我收回目光,眼神从手腕移到面前这人的眼梢,须臾,冲着他轻轻的弯了弯嘴角,“王郎,你曾弃了我。”
话音未落,他抓着我手腕的手却是一僵,我反手握住他的掌心,依旧抬着头望他,这次开口却没了笑意,“这一次,你不许再弃。”
他脸上的神情终是有了变化,一转身想要将手抽回,我便紧紧的抓了住,看着他的眼睛,字字清晰,“你的《凤求凰》,唤起了我许多的回忆。王郎,阿漾为你背弃了天下。”
背弃北帝,水性杨花,我将自己置于了万劫不复之地。
王郎望着我的眼神让我有些许的心慌,半响,他一扯嘴角开了口,“背弃天下?秦漾,是你背弃了我。皇后娘娘,你私逃北帝身边,不悔?”
王郎与杨世遗之间的关系,一直是我最弄不清楚的地方,王郎为杨世遗办事,却又不像是他的手下。我望着面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只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须臾,只垂下眸弯了弯唇角开口,“阿漾不悔。”
一直没有说话的小锦忽而便开了口,“你故意引我们出来?”说的意味深长。
我稍顿,却是抬头望向了王郎。他眼神未落在我的脸上,手中的长笛虚虚一晃,人已经退后了些许,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皇后娘娘还是请回吧。”
那表情中带着疏离,我顺着他的视线猛的回头,便看到阿一带着数十个铁甲卫面无表情的站在我的身后,见着我回头,阿一便是望着王郎,冲着我冷声开了口,“娘娘许是迷路了,铁甲卫奉主上之命恭迎娘娘。”
我蹙眉,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两步,转身看王郎的时候便轻轻弯了弯唇角,“我只想问一句,我出上陵,你为何一路追随?”
王郎看着我神色莫测,阿一的脸色却越发的铁青,手中的长剑似乎都发出了碰撞之声,只向前了几步,重重的开了口,“皇后娘娘,主上已久等,请回。”
我不动,气氛一时间僵硬如斯,小锦小年乖乖的站回了王郎的身后,满脸的警惕。
铁甲卫的人似乎怒气大增,我转过身一抬下巴便望向阿一,“若是我不愿回呢?”
阿一脸上的表情更加的渗人,手中的长剑缓而慢的抽出,“北国不容被辱,若皇后不愿回,那铁甲卫只能不敬了!”
脉搏便这么狠狠的一跳,王郎竟是未等阿一话音落,转身就要走。
不由地,我便想冷笑,闭了闭眼,一掀长袍坐下,不发一言的开始吹笛,《玉楼春》,生生哀怨,句句泣血。
阿一不敢动手,就这么随着铁甲卫守在我的身边,只等我稍一停歇便会高声唤一句,“皇后,请回!”
我只当听不见,一曲一曲不停歇。王郎已经不知去向,我不知他去往何方,只觉得自己胸腔内积郁极深,疼痛难当,力气耗尽,长笛应声而落,一口鲜血便喷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