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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之际,戌甲并未看清短刃模样。既然危险暂除,戌甲便乘机带着二人重新往上跳。其后,虽仍有灵器袭来,却一一被短刃打偏方向。戌甲提着一口气,硬是一刻不停地跳至堆顶附近。稍歇一口气,抬头一看,这才明白那救命的短刃从何而来。
原来,堆顶上站着十数弟子,其中有人正操控灵器。戌甲回头望去,果然见到远近半空中皆有灵器在互相拼斗,方才的短刃应就是其中一人所控。回过身来,戌甲最后提一口气,带着二人两下跳至堆顶。
戌甲才放下二人,就见到一人朝自己这边走来。定睛一看,竟是分别多日的昶清。走到戌甲面前,昶清先打量了一下呆立着的邬忧,再半蹲下身子,看了看仍旧昏迷着的忘兮。微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对戌甲说道:“不必多问,你先带他们沿夹口侧道下去,自有人来接应。”
说完,昶清抬手朝夹口一侧指去。而后,便转身往回走。戌甲此刻心中仍就乱的很,如何也捋不清思绪,只得先按方才昶清所说自一侧下了夹口。再沿夹口下大道走了不多时,果然遇到接应之人,戌甲三人便被领着去了夹口后方扎下的营地。
进了营地,接应之人让戌甲三人原地等候。说是一会儿工夫,自有人来领。说完,便转身出了营地,应是返回先前接应之地。戌甲轻放下忘兮,走到邬忧跟前,问道:“可缓过神来了么?”
邬忧仍自沉默,忽地吐出一口浊气,摇头道:“人在眼前,说没便没了。我心中实是难受得紧,难受得紧。”
戌甲本想安慰几句,刚一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闭嘴,就陪邬忧站着。过了一会儿,果然来了两人。问过几句话之后,戌甲背起忘兮跟随其中一人前往疗治忘兮伤势,邬忧则跟随另一人前往一处偏帐继续问话。到了疗治之所,戌甲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并小心放下忘兮,静等在原地。过不多久,走过来一人。戌甲觉其稍有些面熟,便想起先前送汤季疗治伤势之时曾见过一面。此人走到身前,先朝戌甲微微颔首,再半蹲下察看忘兮伤情,并时不时地问了戌甲几句。察看完毕之后,此人站起身来,深皱着眉头,只看着忘兮却一言不发。戌甲见状,心知忘兮伤情定然不妙。忍了片刻,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请问伤情察看得如何了?”
微微摇了摇头,此人轻声答道:“不太妙。”
抬手止住戌甲,又半蹲下去,再验看了一遍伤口,又把了把脉象。站起身来,低头沉思了片刻,抬头说道:“性命是能保住,可修为就难说了。”
于修仙之人而言,没了修为便是没了半条性命,偏执之人甚至将修为看得比性命还重。一听此话,戌甲心中顿时一沉,连忙问究竟是如何危及修为?
不料,此人却反问戌甲道:“方才你曾提及自己辅修过药学,那么研习过如何祛毒么?”
戌甲立时明白过来,多半是自己以掌火替忘兮祛毒之时出了什么岔子。犹豫了片刻,还是答道:“只略读过一点书,并未上过手。”
此人叹息一声,说道:“未上过手到还在其次,看来主要是书没读全。”
招呼戌甲随自己半蹲在忘兮身旁,此人伸手指向忘兮伤处,问道:“伤在何处?”
戌甲不明其意,只得答道:“在肚腹。”
此人又问道:“肚腹是何处?”
戌甲更觉疑惑,心知此人不会无端发问,便继续思索。忽地一念闪过,迟疑了片刻,答道:“是丹田之所在。”
此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便是了。你看他伤口颇深,已然触及内里丹田。须先修补丹田,或以灵药暂护住丹田。而后,方可动手以掌火祛毒。你却说自己直接以掌火替其祛毒,如此一来,确是祛了些毒,却连带着损伤了丹田。伤上加伤,又因故拖延了时辰,未得及时疗治。眼下这般伤情,怕是只有立刻请山上药学出身的登仙人才能补救一二,队伍中却无人有此本事。”
戌甲一听,立刻插话道:“可显见一时还出不了谷,那该如何……?”
话头一哽,戌甲这才明白过来,为何此人会说危及修为了。戌甲这便一下坐到了地上,只盯着忘兮看,却默然不语。看出戌甲心中难受,此人一面动手疗治忘兮,一面幽幽地说道:“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倘若你把书给读全了,怕是那时便不敢先行以掌火祛毒,只能赌一赌能否及时将其送来疗治。依你所言在途中耽搁的时辰来算,莫要说修为,就是性命也不及救回了。”
说完,此人便专心疗治忘兮去了。戌甲自是明白,这话中虽有劝慰之意,然确是有一番道理。可再一想,毕竟是经自己之手损了忘兮的丹田,进而危及其修为,戌甲心中便着实迈不过去那一道坎。自上山以后,忘兮已不知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甚至曾遭人羞辱乃至陷害,几次险些丢了性命。百般艰难之下,才辛苦积累下来今日之修为。倘若真是修为尽毁,待忘兮醒来之后,彼时又该如何自处于其面前?
恍惚间,戌甲连那给忘兮疗治之人已然离去都不曾察觉,直到被人唤了几声姓名,这才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原来是邬忧正站在身旁。见戌甲面色有异,邬忧伸手虚按,自己蹲下身去,面朝戌甲,轻声问道:“送忘兮来疗伤,你却成了这副模样,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戌甲又沉默片刻,将方才之事说与了邬忧。听过之后,邬忧先转身过去看了看忘兮。而后,伸手拉起戌甲,叹了一口气,说道:“方才还是你想着如何劝慰于我,这会子倒变成我得开解于你了。”
戌甲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眼下我还受得住。唉,只是不知日后该如何说与忘兮听。”
说完,戌甲抬起双手,再低头看向双掌,不住地摇头叹息。邬忧伸臂抵住戌甲,让其抬起头来,并说道:“你我与忘兮相识这么多年,还不清楚他为人如何么?其虽性子有些偏激,心却善得很,只要知晓了来龙去脉,自然明白前因后果,又怎会怪罪于你?”
戌甲不愿与邬忧再辩,只得略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转而问道:“之前你被领去哪里了?”
邬忧侧过身去,抬手朝不远处指了指,答道:“被领去那边一处营帐内问了话。然后,被令来寻你与忘兮。寻到之后,一齐去那边等候消息。”
说完,又转回身来,朝另一方向指了指。既说了要一齐去,那便只能等着忘兮醒来。过不多久,刚才那疗治之人又过来看了看忘兮,把了把脉,喂食了几粒丸药。又过了一阵子,忘兮渐渐醒了过来。戌甲连忙小心将其扶起坐着,并问道:“可觉着哪里有疼痛难受么?”
忘兮又闭上眼,调息了几下之后,缓缓睁眼,无甚气力地答道:“倒没觉着哪里疼痛难受,只是浑身无力,尤其觉着腹内空空,实是怪得很,这是如何一回事?”
一听腹内空空这四个字,戌甲身子陡然一颤。不由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忘兮。邬忧见状,立刻接过话头,答道:“先前你受伤不轻,虽已得疗治,毕竟损失的气血还未补回,身子虚浮得很,自然觉着浑身无力。无妨,无妨,调息将养一番便好了。你且歇息片刻,再随指挥使与我一道去往别处等候消息。”
片刻之后,忘兮踉跄着便要起身。被戌甲一把按住,又歇息了一阵子,才被扶起站着。忘兮本想自己走,却被戌甲执意背上,三人这便一齐前往等候消息之处。
走在途中之时,忘兮忽地问了一句道:“怎地觉得营地中人气甚是稀薄?”
其实,刚一踏足营地,戌甲与邬忧便已然觉察到。只是,彼时各有心事,此后有各自有事,皆无心无暇顾及。直到此时,方才又起了心思。
戌甲嗯了一声,说道:“先前我送你去疗治之时,一路上看不到多少往来之人。便是有,也多是独来独往,至多三两人一起。远不似先前那般成群结队的景象。”
邬忧也嗯了一声,接着说道:“我被领着去的那一路上,也未见到有成队之人。且所遇之人,皆面色颓然沮丧,甚至有伤心落泪者。”
闻听此言,三人皆一阵沉默无语。忘兮哀叹了一声,又问道:“怎地营地会成这般模样了?”
不待邬忧答话,戌甲冷哼了一声,抢先答道:“全死光了,回不来几个人,自然人气稀薄!眼见身边相识之人死个精光,但凡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哪个会不颓然伤心?”
知戌甲火气上头,邬忧微叹一声,不再作声。忘兮随即也意会过来,便闭口不再多问。又走了一会儿,眼看快到等待消息之处了。邬忧忽然拍了拍戌甲,让其往身后看。戌甲顺着邬忧所指方向望去,见到好些脚踩灵器之人正飞行在营地半空之中。戌甲眯着眼又仔细看了看,朝邬忧问道:“你是否也在那些人之中看到昶清了?”
见邬忧点了点头,戌甲转过身去,示意继续走。一边走,一边说道:“看来是时辰已到,五盟那边自退去了。”
邬忧苦笑几声,隐约带点哭腔地说道:“原本觉着不过是两个时辰,怎么也撑得过去。哪曾想到大半的人竟硬是活不过两个时辰。说什么度日如年,这区区两个时辰却更似二十年一般漫长。”
戌甲一听这番话,眼中更是冒火,恨恨地说道:“入谷之时,一个小队十几二十人,如今只剩我等三人。莫说往日在山上,就是在山下,二十年里也不会死上这么多!现在我倒真想去一趟中央营帐,看看那里面死了几个!”
邬忧伸出手,搭在戌甲肩上,让其压一压火气,并提醒道:“快到地方了,说话还是小心些为好。过往有些小道消息你未曾听过,不知道那中央营帐里其实没几人好相与。面上都装作大度不拘,怀里揣着的整人手段却是花样多多,谁都不比谁少。”
戌甲明白邬忧话中分量,虽是满腹怨恨之气,却不再言语,三人安静地走完最后一小段路。到了之后,发现已有些人先到了,且多是些指挥使及指导使。上前一聊才知道,皆是自前线逃回之人,且其所带小队皆如戌甲小队这般,死得不剩几人。还得知有些小队无一生还,连指挥使或指导使都逃不回来。听完这些消息,戌甲与邬忧除与言说之人互相安慰之外,便也再做不了什么,在场众人皆是这般无奈。此后,又陆续有人到了,也都是自前线逃回之人。
过去了好一阵子,已不见再有人来。在场众人已然无话可聊,一个个或打坐调息,或伸臂抻腿,亦或掐指翻腕,各自练着。这时,有几人脚踩灵器飞来,缓缓落在众人面前。其中一人踏出一步,扫视了一眼众人,而后说道:“能回来的看来已大致都回来了。先到我身旁这里录名登记,事了之后,再随我等几人一齐去中央营帐那边等候总管指示。”
在场众人默默排起队,挨个录了名,又站回原处。戌甲录名时,有意抬眼瞟了瞟那几人。见其虽强装面无表情,却掩不住脸上那一丝倨傲之色。录完了名,那几人仍旧脚踩着灵器飞在前方,其余众人则走在后面,遇上障碍或弯道还得快步跟上。一会儿工夫,到了中央营帐所在之处。
中央营帐这四个字虽已听了许多遍,可于戌甲而言,能离着这么近却是头一次。贪狼星君还在时,邬忧倒是与其他指导使一道被唤来过,却也仅是离着近些罢了,想进帐一看究竟便是万不可能了。引路的那几人离着营帐尚有些远时,便齐齐落到地上。而后,也不看身后众人是否已跟上,便快步朝营帐走去。待其入帐之后,又过了好一阵子,才见到一人出来。却不是吴珠鉴,而是何师劳。
何师劳快步走到众人面前,微微笑了笑,略带歉意地说道:“实在抱歉,让诸位在这里久等了。因方才接到急务,总管一时脱不开身,故未能及时出帐迎接。待再过一会儿,处置完急务,总管自会出帐与诸位见面。”
言罢,何师劳半抬起一臂,招呼来人,给在场每人都送了一份饮食,让众人就地歇息。戌甲盘腿坐下,手中端着碗,两眼盯着营帐,心说这中央营帐一眼看着就邪门,待会子又要从里面飞出什么幺蛾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