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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几天,正在东线战场的张宁收到了一份关于太子朱文奎的密奏,内侍省派人从武昌送过来的。之前朱文奎讨要了一批军火粮食,还有十几个兵器工匠,姚姬知道这事儿当然不会放过机会,正好在送工匠的同时安插了几个细作;然后又专门安排密探跟着朱文奎的人,在附近藏匿活动,寻机与工匠中的密探暗号联络,将情报送到内侍省。所以内侍省对朱文奎的事几乎了如指掌。
朱文奎前期准备还算完善,他选择的第一个目标是吉安府安福县。此时的江西布政司已经很难与京师联系上了;而且江西等省向来是与南京六部来往更多,现在南京早已不是朝廷所有。因此江西三司及各府官府的统治已是十分不稳,起兵时机是不错的.
文奎从四处召集了一些“档头”,有经营走私海贸的、武装押运私盐的、组织商帮贩运山货的,甚至还有落草为寇的人,各种各样的头目,大多和建文余党有关系。这些头目又纠集自己的家丁奴仆,花钱招兵买马收留了一些流民乞丐和无家可归的逃犯,陆续聚拢后一下子有竟有上千人之多。
这么一群持械之众,呼啸山林,地方官府早有察觉但一时拿他们没办法,各县的快手弓兵以及巡检人数远远比不上这帮“草寇”,反倒是道路上的巡检躲避他们。吉安府衙只好一面报知上峰三司,一面征兆本府军户准备平乱。
不久后朱文奎便得到了从长沙府押运过来的军火,又派人潜入安福县收买了一些地痞青皮,将县内的状况摸得一清二楚。杨靖被太子封为“征南将军”,随后便率众攻城,付出不小的代价后攻破了安福县。杨靖何许人也,二十多年前在南京干过城门校尉,后来南京城破后血雨腥风,他避祸逃到江西躲起来了,现在已经六十余岁,却被文奎找了出来。
大明朝的基层统治实在是脆弱得很,县府下面虽有保甲里正,但真正起管理作用的是地方上有威望的乡老族长,基本处于自治状态;就算县衙也没几个官,知县一人集税收、武装、治安、司法、行政等等事务于一身,有时候村民的一只鹅被偷了,也会闹到县衙里。当安福县受到进攻时,县衙是根本没有军队的,盔甲那是管制之物更是没有,只能靠正在服役的衙役以及临时发官府牌票从乡里征兆壮丁快手驻防,另外还有士绅组织百姓上城。
不过内地的县衙只要施政得当,一般没有什么乱子,出了反乱那是天大的事,如果乱兵人太多就只有指靠上级知府了,府里一般是有兵的。于是安福县毫无悬念地抵挡不住文奎的上千武装,很快就沦陷。
安福知县、县丞、典史等官在城池被破后也只好面对现实,将县里的税收册子、库房钥匙及卷宗等物如数奉送,跪求保命。
但这时“征南将军”杨靖正暴跳如雷,因为他的长子和第三子在攻城的时候都被弓箭射死了,侄子的腿也被城上扔下来的木头砸断一条。白发人送黑发人,杨靖悲愤交加,招呼部下将一众官吏绑了,要拉到市集上去斩首,替儿子报仇。
文奎手下还有一个文官作为最重要的幕僚,此人叫宋和,五十来岁,却不是一般的人才,他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如果不是因为身份是建文余臣,前期进士及第的人,在官场混过二十多年,现在最起码也是部堂级别主持帝国决策事务的大臣。不过人的命运天定,现在他只能在一帮叛军里做幕僚。
宋和听闻消息后,赶紧跑到市集法场上阻止行刑,又千叮万嘱叫“杨将军”暂缓,接着亲自去找太子进言去了。宋和极力劝诫太子杀不得这些官,否则占领福安县城就毫无用处了。
文奎有些犹豫:“杨将军两个儿子都被罪官的人杀死了,如果不让他报仇,恐要寒了将士之心。”
宋和道:“殿下大可以追封杨家英烈以名分,或是给杨将军封侯安抚,但决不能因私滥杀。”
这边正在劝说,忽然宋和的长随赶到县衙禀报,杨将军已经把县衙里一众官员的脑袋砍了。宋和听罢仰天长叹,踱足懊悔不已。
不料事情还没完,一个多时辰后,一些生员(秀才)大张旗鼓地到市集上收尸,还有人当众读祭文将死掉的文官奉为忠烈,又说县学里的王教谕给大家传授过学问和道理,为师者如父一般。文奎大怒,对左右骂道:“反了不成!看本太子治不了这帮酸儒!”
作为刚刚武力攻占本县的胜利者,却遇到一帮书呆子公然挑衅,刚而立之年的热血青年怎能不怒?难道有人指着自己的鼻子或唾骂或含|沙射|影,还能笑脸相迎不成?老子犯|贱么!
这时又有一个档头说:“咱们收买的人高密,生员里面,有的人前几天还在城厢之间奔走,招募壮士守城对付咱们。这些士绅平素故作清高,赚取威望人心,一有事便极容易蛊惑那些轻信他们的老百姓。”
文奎暴跳如雷,当下就下令派人将一众到过市集收尸的士绅捉拿,再抄家夺取他们的财产充军。
宋和见太子正在气头上,情知进言也会被当耳边风,便换了个策略进言道:“那些官吏杀都杀了,只好宣称本县的官吏和士绅沆瀣一气,收受贿赂草芥人命,都是贪官污吏;然后下榜安民,约束士卒。”
朱文奎听罢很有道理,便赞同了宋和的建议,并让他写一篇文章贴到县衙萧蔷和城门各处去。
宋和早有准备,当即就从袖袋里掏出了文书来:“老臣已经写好了。除了安民榜,这里还有一份法令,请殿下过目。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咱们须要立些规矩,明确官吏将士哪些事做得,哪些事做不得,做不得的事做了、要受什么惩罚……”
太子道:“宋先生才高八斗,我还信不过你么?本太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法令是出自宋先生之手,拿去公布全军,即日施行。”
宋和忙道:“这些文字可不是说说便罢,犯了事就得依规矩办,不能含糊,如此赏罚分明才能逐渐形成军纪。有章可循,殿下才好约束部下;杨将军以后带兵也更容易了。”
朱文奎还有别的事要办,便随意看了一下,便叫宋和拿去张贴公示。
不料第二天就有不少事闹到了太子跟前,其中一件是有个手膀受伤的伤兵强行安置在一户家里,并让那家百姓找郎中医治、负责膳食起居等。不料那伤兵见主人的儿媳长得俊俏,昨晚便摸到厢房,将那家主人的儿子打伤,并在房里奸|淫了那妇人。家人并未宣扬,本着家丑不可外扬和害怕被报复的想法忍气吞声;不料次日一早一个小头目去看伤兵,因院子狭小无意间又见到梨花带雨的小媳妇,于是小头目又将那妇人再奸了一遍。
接着两个士卒就起争执打将起来,最后为了争那小媳妇闹到太子跟前让仲裁。宋和正好在衙门里,听了之后生气至极,扬言两个军士犯了奸|淫罪,要一起斩首以儆效尤。
朱文奎听罢也吃了一惊,没好气地看了宋和一眼,心道:你倒是说得轻巧。这些士卒都有各自的“档头”,或是头目们的家丁仆从,或是同乡熟人,或花钱招来的人;大伙儿跟着你太子卖命图什么,为了一点事说杀就杀?
文奎当即大骂了一顿两个士卒,然后叫他们滚。
接着杨将军便到衙门来了,说了一件事。湘王送的火绳枪很不好用,装填费事,又不容易打响;冲杀的时候就没用了,还不如根木棒,想让太子把那些工匠叫出来,组织起来打造刀剑兵器。
文奎纳闷道:“这么说那批火器竟不如刀管用?”
杨将军道:“有总比没有好,咱们的士卒几乎都没有用过弓箭,火器只好勉强代替弓箭用,但不能冲锋陷阵;还得造一批长兵器在战阵上才能用。”
宋和忍不住说道:“那湘王靠这种火器,数度以少胜多,击败几万官军。火器定有其过人之处,太子殿下当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向湘王要这批军火。”
杨将军道:“宋先生既懂诗书,又懂行军布阵,还要老朽干甚?”
文奎忙安抚了几句,然后说道:“使用那东西总得有个训练机宜,湘王派来的那些工匠里,会造火器肯定也知道怎么用,杨将军派人去问,选几个人出来教习火器……自然你说战阵上要长兵器,也是有理的,我这就安排人打造。”
但是打造兵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有个档头受命此事,但迟迟没有进展。文奎一问才知,首先就找不到铁料和足够的铁匠。
有人出主意,下令从各家各户征收铁器,锅、锄、犁都可以熔炼锻造刀兵枪头。但宋和等人又反对扰民,说直接找本县的铁矿山最好,可是谁也不知道哪里有铁矿。
找铁匠更是困难,到处关门闭户,百姓里哪些人是铁匠谁知道?县衙卷宗上的匠籍记录了一些资料,可是人在哪里,好不容易找到了记录的地方,发现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也有太子军的头目粗暴地踢开家门,逮着人逼供,不过也问不出太多情况来,百姓见了乱兵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士兵直接和百姓交流是十分困难的。
还有各部私自贪墨财物、粮食等问题也十分严重……朱文奎面临的麻烦还有很多,并不止这些,他一时间觉得事儿好像十分复杂,搞得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