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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顾举的车驾出现在洛阳城南的安国寺山门外。
大宁的权贵大多崇尚佛法,不少人还不惜重金兴建了大大小小的寺院,供家人和族人礼佛之用,平时也对附近的百姓开放。
安国寺就是顾家在十几年前出钱所修,规模在洛阳城内外一众寺院中不算大,只有十几亩地大小,僧人不过四五十名。
只不过安国寺刚好处于几个村子之间,附近的村民时不时都过来烧香祈福,因此安国寺的香火但也还算旺盛。
但今日因为大将军顾举的到来,安国寺的住持慈安法师便决定闭寺一天,不再接待前来烧香的香客,同时寺院内的僧人也纷纷回避,以免冲撞和惊扰到大将军。
顾举的车驾一到,早就等在山门外的三子顾翀便立即冲过来,对着车驾内的顾举沉声说道:“父亲,一切孩儿都安排好了,他人现在就在寺院的西厢房等候父亲。”
“嗯,为父知道了。”
顾举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看向儿子的目光分明多了几分期许:“翀儿你这次做得不错,也算是为为父分忧了。”
或许他也没想到,这个一向最为让他操心的儿子,有朝一日竟然会给他带来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父亲过奖了,为父亲分忧本就是孩儿的本分。”
尽管嘴上在谦虚,但顾翀眼中分明多了几分得意之色。
很快,在顾翀和一名老僧的引路下,顾举很快走到了一间僻静的厢房门前。
在吩咐顾翀和几名亲兵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半步之后,顾举便推开门进到厢房内。
周纶似乎早就在厢房内等候多时,见到顾举进来,慌忙冲他躬身行了一礼:“晚辈周纶,见过顾世伯。”
顾举十几年曾经登门拜访过周家,见过年幼的周纶一面。
如今他上下打量着周纶,似乎是想在眉宇间找到一丝当年的模样,过了许久才呵呵一笑道:“多年不见,贤侄别来无恙呀,我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你时,你才七岁,想不多现在已经是一表人才了。”
周纶也笑了笑,随即认真更正道:“顾世伯记错了,当年你见到我时我才五岁,我兄长周续才是七岁,想顾来世伯应该是将我们兄弟二人给搞混了,也难怪,我们兄弟二人幼年时长相很是相似,经常有人弄错。”
“哈哈哈,这么说来,确实是老夫搞错了。”顾举抚须一笑,看似在认错,心中却暗暗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为了谨慎起见,他故意说错了周纶的年龄,就是想试探一下他的真假,如今看他回答得毫无破绽,自然而然就不再怀疑他的身份。
两人又寒暄几句各自落座之后,顾举终于问起了周纶的来意。
周纶也不拐弯抹角卖关子,而是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顾举,沉声说道:“这是家兄托我给顾世伯带的信,顾世伯看过之后,便知我的来意。”
顾举拿过信,发现封口的火漆已经毁坏,不由微微一怔,随即有些狐疑看着周纶。
周纶明白顾举的意思,有些尴尬解释道:“火漆是三公子一不小弄坏的。”
顾举闻言顿时面色微微一沉,哪里猜不到是自己那个混账儿子在自己之前就私自拆开看过信中的内容了,心中不由一阵懊恼,但当着周纶的面不好发作,只得装作无事取出信,细细阅看起来。
这是一封效忠信,周续在信中明确提出想要效忠洛阳朝廷,共同对抗萧恪。
顾举看完信,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但却什么也没说,反而端起一杯热茶,用杯盖不紧不慢拨弄漂浮的茶叶,时不时还用嘴去吹上方冒出的热气,就是不置一词。
周纶反倒是有些沉不住气了,迫不及待追问道:“顾世伯看过信后以为如何?”
顾举看了周纶一眼,故作不解反问道:“我有一事不明,下邳伪朝对令兄一向不薄,又是封他为幽州大都督,又是封他作燕王,可令兄为何还要背叛下邳伪朝,转而投靠朝廷呢?”
顾举的问题问得多少有些尖锐,问得周纶面上微微有些尴尬和难堪,但还是不得不极力辩解道:“幽州本就是我们周家的地盘,伯父和堂弟死于白巾军之手后,理应由我兄长继任幽州大都督一职,可萧恪却一再推脱,分明就是不想让我兄长做这个幽州大都督。”
“若不是后面萧恪为了出塞去打羯胡人,又怎么会终于舍得封我兄长为幽州大都督。”
“至于所谓的燕王,不过是一个笼络我兄长的名头罢了。”
听周纶将萧恪和下邳朝廷批判的体无完肤,顾举心中不由一阵冷笑。
不过也正是因为周续的反复无常和首鼠两端,才给了他们顾家和洛阳朝廷一个牵制萧恪的机会,使萧恪暂时无法全力对并州用兵。
顾举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而后不紧不慢道:“我可以代表朝廷同意令兄的效忠,但我需要令兄拿出一些必要的诚意来。”
周纶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随即干咽一大口口水,神情有些紧张道:“不知顾世伯所说的诚意是什么?”
“很简单!”
顾举淡淡一笑,但语气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我希望令兄公开与下邳伪朝决裂,如此才有可能被朝廷接纳。”
“公……公开决裂!”
周纶瞬间面色惨白,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
周续之所以想要暗中投靠洛阳朝廷,本意是希望当萧恪意图吞并幽州之时,洛阳朝廷可以在背后施以援手,帮他们牵制萧恪的一部分兵力。
可他们若是公开宣布跟下邳朝廷决裂,无疑会激怒到萧恪和下邳朝廷那些大臣,萧恪怎么可能会轻饶了他们,到时大举兴兵攻打幽州,就是顾举出手也未必能救得了他们。
顾举看在眼里,心中依旧冷笑不止。
周续想得倒美,想把他们洛阳朝廷当枪使,他自己暗中得利,他怎么可能会遂他的愿。
既然想要跟他们洛阳朝廷联手对抗萧恪,就得一起分摊风险和压力,否则一切免谈。
良久,周纶连连摇头道:“顾世伯,这恐怕不行,一旦我兄长公开宣布与下邳伪朝决裂,萧恪必然兴兵讨之,则幽州危矣!”
顾举又喝了一口热茶,随即淡淡说道:“你兄长若是与下邳伪朝决裂,自然就是朝廷的臣子,若是萧恪敢兴兵打你,朝廷显然自然会出兵帮你。”
说到这儿,顾举看了周纶一眼,有些玩味说道:“若是令兄实在为难,此事就此作罢,这封信就当我从未见过吧。”
言罢,顾举将茶杯重重放回桌面上,起身便作势要离开。
周纶吓得慌忙起身拦住顾举,连声哀求道:“顾世伯,此事事关重大,我一个人做不得主,不如你派一个可靠之人随我去幽州跟我兄长谈吧。”
顾举也知道周纶做不了主,沉吟了片刻,终于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派我的三子顾翀去一趟幽州吧。”
“至于贤侄你,不如就继续留在洛阳做客吧。”
周纶闻言不由一怔,随即面露苦笑。
他知道自己成了洛阳朝廷的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