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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荀是知道姜妩不是什么好人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竟然闹出这样一桩丑事来。
姜姒离开之后,她派去盯姜妩的人就回来说姜妩要了一盏酒,又约了陈防己出来,似乎要谈事。
虽然是表亲,可一表三千里,表亲之间还可以结亲,能避嫌还是应该避嫌,虽然老太太有意撮合,可姜妩毕竟是姑娘家,应该矜持一些。
灵芝等人带着人来将消息告诉姜荀,姜荀就直接想去看陈防己,可到了那边之后,才发现陈防己没去姜妩那边,反而是姜妩自己凑过来了。
到的时候,姜荀只看见姜妩与陈防己搂搂抱抱,不堪入目。
陈防己当时还以为自己是酒后乱性,谁想到姜姒一早就派人把姜妩给盯紧了,事情一出,姜荀当场便叫人先将酒壶给封了起来,拿去查过。那个时候,姜妩的表情太精彩了。
不管怎么说,陈防己也是个举人,他母亲虽然是姜府庶出的姑娘,可他本身很出色。
姜荀说他这人心机重,可有本事。
要说心机,谁的心机不重呢?
对陈防己这样的人,就不应该结仇。
这一点,姜荀早就跟姜妩达成了一致。
在出事的这一刻,姜荀是站在陈防己身边的。
现在善斋堂内,姜荀不好跟姜姒具体说那个时候的场景,不过姜姒一看姜妩那模样就能想象得出来。
老太爷也没想到家里竟然出了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在听见陈防己的话之后,已然是脸色铁青。
姜妩哭道:“祖父,祖母,孙女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样啊……孙女明知道祖母想要撮合我与陈表哥,又怎么会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做这样的事情来败坏自己的名节呢?”
姜媚这个时候也插了嘴道:“三姐再糊涂也不至于这样啊,我看三姐说得对,她绝不是这样的人。”
原本已经离心离德的两姐妹,这个时候反倒是同气连声了。
姜姒一看就知道,姜妩姜媚两个人的名声连在一起,又都是没了姨娘的,如果姜妩这件事捅出去,传出去,姜家门风尚且不说,最先倒霉的就应该是姜媚。不管姜妩到底是做了什么,这个时候的姜媚都不能落井下石。
只可惜,姜媚人微言轻,说出来这些话又有什么要紧呢?
姜妩也是话说得好听,陈防己一直避开她,也不想娶她,这个时候了,还能灌她酒,让她属于自己不成?
从头到尾,姜妩的话就是不成立的。
可老太太在老太爷的面前,也不好说陈防己看不上你,更不能给自家拆台。
“今天这件事,也是叫我怎么也没想到的,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就要想个法子解决……”
众人听着,都觉得老太太其实是想轻描淡写地将这一件事给揭过去。
只是没想到,陈防己竟然道:“老太太放心,此事防己便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所有人都愣住了!
好个狠人啊!
这是怎么也不肯跟姜妩搭上关系,就是姜妩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样惹人厌恶,她一时没忍住,竟然道:“可是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还想甩开我不成?”
这一来,众人更是面面相觑。
是啊,纵使两个人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可姜妩女儿家的名节已经坏了,不嫁给陈防己又能嫁给谁。
现在陈防己跟姜妩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姜姒只拿眼悄悄打量着老太爷的表情,发现老太爷一直沉着脸没说话,她也就装作自己不存在,反观姜荀也是一个样。
最着急的就是老太太了,不过面上不怎么看得出来,她只是长声叹气,回头问姜坤道:“他们都是年岁不大的人,做事难免冲动一些。可这件事传出去,外孙又是要参加科举的人,若是在品德上头缺失了,以后可怎么办啊?妩儿平日里也孝顺,今天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约莫也是糊涂了。我看,先将这件事压下来,仔细计议,不过谁也不能说出去,否则两个孩子不都毁了吗?”
听见这一番话,姜姒不由得一拧眉。
陈防己这人看上去不是好相与的,现在看着是好欺负,那是因为他没本事,现在也没个靠山背景。可若他日他飞黄腾达,按着姜荀说的这人的性子,反过来还不知道怎么对姜家呢。
老太太这话,看着是为了陈防己好,可哪一处不点着陈防己的软肋?
首先这件事不能宣扬出去,其次,老太太还要将这两个人撮合在一起。
老太爷在的时候不好说,那就先把这件事压下来。
一把如意算盘敲得可真是噼啪响!
陈防己手指攥紧了,只觉得满心都是屈辱。
他俊美容颜之上,那种讥诮险些抑制不住。
还是老太爷开口道:“孩子们是小,可今日这件事是我们家妩儿胡闹!他日她即便是嫁不出去,也怪不得谁了。”
话音一落,姜妩似乎明白了老太爷的态度,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张口说一句话,竟然就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吓坏了一群人。
“来人啊,三姑娘晕倒了!来人啊!”
还是赵嬷嬷上去掐人中,可这一回,姜妩是真的晕了,即便是掐也掐不醒。
大半夜闹成这样,还谈什么事儿?
不管怎么说,姜妩性命身体要紧,总不能因为这个错处把人给逼死吧?
老太太连忙道:“先把人给抬下去,咱们改日再说,改日再说。”
陈防己的态度已经明明白白地放在这里了,改日再说,怕也还是一个样。
姜姒等人连忙起身来告退,不过老太爷在众人离开的时候单独叫了姜荀:“荀儿留下,我有话问你。”
停下脚步,姜荀跟姜姒使了个眼色,便叫她自己先走了。
老太爷要跟姜荀说什么,姜姒不得而知,只是她出来的时候却看见还没走远的陈防己。
似乎察觉到后头有人跟上来,陈防己脚步停了一下。
姜姒对这人有一种奇怪的忌惮,约莫是因为他在自己的记忆之中留下过什么印象,而姜荀又说此人深不可测吧?
见到陈防己顿住脚步停下,姜姒了停了下来:“陈表哥。”
今日之事,陈防己也是万万没想到,还有三天他就要上考场,姜妩也真是会挑时候,若有这样的丑闻传出去,即便是考上了贡士,也不一定能成进士。只要老太太等人拿这个做要挟,陈防己就没办法不妥协。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娶这样一个女人为妻。
姜府之中地位最超然的就是姜荀姜姒两兄妹,姜荀今天来得及时,甚至还帮了他一把,所以对姜姒,陈防己的印象还不坏,只是在这种时候,他对整个姜家都没有什么好感。更何况当年他母亲即便是病入膏肓,家里银钱缺少,也从来不向娘家开口……
陈防己忽然笑了一声:“我娘弥留之际曾对我说,即便是饿死了,也绝不踏进姜家一步……我曾以为我是个很有骨气的人,可我发现我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功名利禄,为了功成名就,为了出人头地,不得不踏进你们姜府大门。不过也是踏进来了,我才明白,到底我娘为什么那样说……”
话说得未免有些难听了。
姜姒心下略微不悦,可一想起来他说得也没错。
没有跟陈防己较劲的意思,姜姒叹了口气道:“今天出这事儿,谁也没想到,你若不想娶姜妩,老太太约莫也不敢真的破罐子破摔吧?”
“四姑娘冰雪聪明,想得到这一层,为何想不到下一层?”
陈防己表情讽刺,其实他也是走出善斋堂之后才明白的。
如今说好听了,陈防己跟姜府有血脉上的关系,可这一点血脉毕竟稀薄,更何况如今的陈防己不过就是个寒门书生,他需要助力,也希望自己背后有个靠山,让自己未来的路更好走。
今天,他当然可以硬骨头地说,他不娶姜妩。
可是明天,也许他就要为自己得罪了姜府,得罪了姜坤,而后悔。
姜坤是阁老,更是个挺明白的人,能混到内阁去的人有多简单?可但凡是人,都好面子。
纵使今日种种,都是姜妩的错,可一旦陈防己不给面子,姜坤对陈防己未必没有芥蒂。
往后不说什么落井下石,可要为他雪中送炭,或者帮着他走得更远,无异于痴人说梦。
姜姒没有接话,因为她觉得陈防己今日遇到这件事,应该有很多的话想说。
果然,陈防己又道:“老太太不会善罢甘休,我得罪不起姜府,同时更是一个无比功利的人,我除了娶她,别无选择。四姑娘这一位三姐,也是厉害人,甭看她哭得厉害,连自己名节也不要了,不就是想赖上我吗?我陈防己,定好好待她。”
说完这句话,陈防己似乎觉得该说的都说完了,竟然摇头笑笑,一转身走了。
姜姒站在原地,看着这人背影,陡然想起一句话来——
莫欺少年穷。
此时的陈防己还是穷途末路的陈防己,妥协了。
他为了功利,选择了与姜府虚以委蛇,可日后谁又知道?
陈防己说,日后定然好好对待姜妩,到底是怎么个“对待法”又很难说。
按着这一世的眼光来看,姜姒觉得这人日后定然不简单,可她偏偏不记得这人到底是不是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站在外头这一会儿,姜荀已经出来了,脸色不大好。
“姒儿怎的还不回去?春寒料峭,也不怕伤了身体。”
姜荀走上来,叹了口气,然后拿起她已经包好伤口的手看了看,眉头紧皱。
姜姒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你放心吧。我方才站在这儿,与陈防己说了两句话,他这人……怕已经是恨上咱们府里了。”
“恨?”
姜荀一挑眉,眯着眼想了一阵,道:“姜妩是个害人精。我看她这一回难得聪明了起来,她这名声,也配不上什么更好的人家了,与其嫁给什么贩夫走卒,不如孤注一掷,宁肯坏了自己的名声,也要抓住陈防己这一根救命稻草。若是陈防己一举高中,她怎么着也是个官太太,不管这官太太是算来的偷来的还是抢来的,都是她的。只是她顾着了自己,浑然没把姜府放在心上,老太太也是昏了头,刚才人一走就被老太爷骂了一阵,不过事情已经成了这样,无法挽回了……”
姜妩的确是难得精明了一回,但是也狠毒到了让姜姒想起上一世事情的程度。
上一世她就出卖了姜府,用姜府换来了荣华富贵,成为了傅臣的续弦,而这一世,这个人换成了陈防己。当年这个时候,姜姒还在庄子上,也就是说,上一世这时候,陈防己应该也是来过姜府的。
那么,上一世是不是有过这样的一出好戏呢?
思绪兜兜转转,姜姒脑子里却终于闪出了一线。
她脸上的表情顿时错愕起来,让姜荀有些吓着了:“姒儿?”
原来是他……
姜姒眉头紧锁,只道:“我只是想起,陈防己说,还是要娶姜妩,我现在也是不知该作何感想了。”
“陈防己厌恶她至极,嫁过去也不一定有好日子过。”姜荀倒是看得开,他笑道,“陈防己若是那么简单的人物,如今又怎么会告诉你,他选择忍辱负重呢?但凡是能忍之人,都有过人之处,万万不可小觑了。忍,可是一门学问。”
“看样子,我忍的功夫还不够。”
姜姒叹了一声,自己重生一回,到底还不如自己这个老成的荀堂兄。
有时候她也好奇,这些个人,到处都是心眼子,是怎么练出来的?
她都觉得自己心眼不少了,可到这些人面前,怎么也不够用。
姜荀道:“你需要忍什么?你就好好做你自个儿就成了。傻丫头,走吧,我送你回去。”
两个人迈开了脚步,走在花园里。
姜姒声音很轻:“明年这时候,我便该备着嫁人了。今儿我被和靖公主惊了马,傅臣救我下来的,他伤了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起这个,可若是不说,心里堵得慌。
此事姜荀有所耳闻,他自有自己消息来源,听了她的话,只道:“你不愿嫁傅臣,如今可是又开始动摇了?”
“说不动摇怎么可能……”姜姒也想说自己是铁石心肠,可她到底不是圣人,眼前是一团又一团的迷雾,而没有人能帮她拨开,她只能向着姜荀说,“谁不想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见他爱我护我,连自己也不顾了,哪里还能硬得下心肠?可荀堂兄,我做过一个梦,我最后会死在他手里。”
前面还不过是个闺阁女子的絮语,末了一句却几乎让姜荀心头一颤。
他沉声道:“不许胡说!”
姜姒站住脚,看他,一副无辜的眼神。
姜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出来摸她头:“不过是个小妮子,你闹心个什么劲儿?还做上梦了!这些不吉利的话,若再叫我听见,罚你抄经书去!听见没有?”
“……”姜姒没回答。
“再问一遍,听见没有?来,点点头。”姜荀拍了她一下。
姜姒这才点头,而后笑:“我只是随口说说。”
“天底下哪有那样玄乎的事?”姜荀走在她身边,“傅臣对你是真好,可宁南侯府是一滩子浑水,从高祖开国至今,这水就没清过。若傅臣护得住你,嫁进去也无妨,总归瞧着他也情真意切,可若是护不住……”
剩下的话,姜荀不想说。
宁南侯府的事,藏在大晋水面下头,每代都那样。
到底现在的宁南侯府与大晋皇族的血脉,是否不一样,已经难说了。
作为与高祖一起开国的功臣,宁南侯府承袭三代至今,荣宠不减,本就是闻所未闻之事,内中若无隐情,这不是骗鬼呢吗?
姜姒道:“且看吧……还有一年……对了,堂兄,我要与你说件事。”
“嗯?”
还有什么事?
姜荀扭头看着她。
这时候姜姒已经到了自己院落前面,她想起今天在帐中时候谢方知没说出口,却做出了唇形的几个字。
就他这样登徒子也敢骂他们狗男女?
她今儿还要叫这畜牲知道个好歹。
姜姒微微埋了头,声音低沉,情绪似乎也很低落,道:“我……我……这……”
“是不是遇见什么难事了?有个什么委屈,只管告诉堂兄,堂兄为你讨回公道去。”
怎么说,姜荀也是京城贵族公子哥儿里面颇有名气的一个,背后还有萧纵,他想要做的事情少有做不到的。
姜姒于是道:“是谢乙。”
“谢乙?”
姜荀心底忽然闪过不好的预感,这谢方知与傅臣乃是好友,不过远远不如傅臣正经,乃是好色登徒子,姒儿这样的好颜色,谢乙见了……
果然,姜姒头埋得更低,委屈道:“他轻薄于我……还想要亲我……”
“他!这……”
姜荀眯了眼,握姜姒肩膀,道:“……妹子,你没给他怎么样吧?”
“没,我摔了他一巴掌,可……可他跟傅臣不是兄弟吗?”姜姒眼角眼泪都要出来了,似乎特别慌张,“我……”
“谢乙……”
姜荀在听见谢乙名字的时候就有预料了,这个时候他反而镇定了下来,安抚她道:“好了,别担心了,堂兄必不叫你受委屈,早些歇着吧。红玉,送四姑娘进去。”
姜姒顺从地与红玉一块儿进去了。
人一离开,姜荀便是站在原地叉腰冷笑了一声:“好,好,好。谢乙这孙子!”
后头跟着的小厮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荀大爷这杀气满身的时候可不多见,有人要倒霉了!
远在谢府的谢方知这会儿只摸了摸自己脖子后面,忽然觉得起了一身白毛汗,可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清楚,索性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也就没管,自己一个人睡在了书房窗边的塌下。
姜府这边,姜姒刚刚进了屋,就乐不可支。
姜荀也是个护短的,并且一向重着她,谢方知素来名声也坏,谁人想泼他脏水都容易?更何况这人又不是没做过。
这回要倒了霉,那就是他活该!
坐到妆镜前卸下头面首饰,姜姒将一根孔雀蓝攒珠缀玉银簪拿在手里,便朝着妆奁上一扔,勾唇便悠然地笑:“狗男女?非叫你知道知道厉害!”
亏得当时谢方知没说出声,不然她能当场撕了他!
口没遮拦的,能成什么大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谁呢。她即便对他说过她不想嫁傅臣,现在怎么做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横加置喙,他算个什么东西?
红玉看姜姒脸上又是笑意又是杀机的,只打了个寒战:“姑娘,什么狗男女啊?”
“哦,没事,随口念叨罢了。明儿记得探探三姐那边的消息,老太太这一回不会善罢甘休,等着吧。”
姜姒眉一挑,将情绪掩盖了下去,再看不出半分端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