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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凌生和帝夋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垂着眼睑看向脚底,盯着颤跳的土粒看了几眼,两人方才意识到身下绵延近乎千里的扶器城也是朝天大阙的一部分,等同于说,整座扶器城的人全住在钟让的本命法器上。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从各自的眼中瞥见几分笑意,大概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相对来说,曹朝不请自来的消息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不多会,小厮领着器宇轩昂的黑衣老人穿过门殿,将人带到庭院里后,那畏畏缩缩的小厮随即脚底抹油,一溜烟跑掉,曹朝进门的时候他装作熟人的样子寒暄了几句,既能牵线又能搭桥,以往面对寻常客人这招收效不错,可惜这次是乖张孤僻的曹老前辈,压根不和他废话,只冷冷的瞪他一眼,他就感觉体内翻江倒海,小心思悉数溶到肚子里的酸水中去。
老人边朝酒桌走来,便仰头望着上空的强强对决,临近坐下后,左右无人为他斟酒,钟良一脸醉眼朦胧的样,霎时间忘却了待客之道。
曹朝隔空吸过酒壶,瞥见另外三人的酒杯见底,他给自己倒满一杯然后放下酒壶,扭头对着钟良笑骂道:“前些年见你的时候,还没这脾气,你说要饶过他们的性命,老夫可曾食言?现在敢对老夫耍横了?酒也不知道倒,还给老夫甩脸子?”
钟良酒意突然清醒了许多,摇头道:“晚辈要是不去请老祖宗出关,老前辈未必肯停手吧?”
曹朝哈哈大笑起来,没有辩解,他斜眼打量了圈帝夋和姬凌生,后者正从他面前拿过酒壶倒酒。逼视半刻,老人冷不丁问道:“你如何笃定老夫不会杀人的?”
闻言,姬凌生伸手给帝夋斟酒的动作一滞,撇过脑袋抬眼去看夋哥儿脸色,帝夋正用手指抵住酒壶长嘴,免得酒水满溢出来,听见问话后老神在在的摸着杯子,随意笑道:“猜的。”
曹朝稍稍眯起眼睛,浑浊眼眸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紧接着侍立后方的赫连姐弟也有了点动作。钟良赶忙出来当和事佬,举着酒杯招呼了几句,然后一饮而尽,老人横扫他一眼,也抬起酒杯呡了小口,吐口浊气忍了下来,强龙不压地头蛇,器仙钟鸦九放话说要保他们周全,那想必会派人暗中盯梢,他要想暴起杀人的话估计不太可能。
酒桌上剑拔弩张,天庭上声势浩大。柳仲在钟家客房挺了半天,躺得浑身不得劲,明知父亲不日就会派人上门捉他回去,他仍不慌不忙,觉得玩得有点腻歪,现在回家又感觉有些遗憾,心里仿佛是空的,一时间怅然若失。正巧听见有打斗声,宛如仙音袅袅随风抚慰身心,立刻从软得让人腰疼的床铺上蹦起,喊上苏氏兄妹去看戏。
跳进院子,少年举目望去,天上两个小人影打得正起劲,隐约能瞧清脸庞轮廓,柳仲一眼认出有个是两年前跟杨拯元同行去本家的青年,钟家这代修炼天赋最为出色的钟让。按理说那擦肩而过的一瞥他是记不住的,不过他忧心姐姐的郎君可能品行不端,所以连带着对杨拯元的朋友也多有打听,另一人是钟俭,来扶器城后打过几次照面,昨儿才算正式认识。
“炳方哥,他们两个中挑一个,你打得过谁?”,柳仲若有所思的问道。
“一个也打不过!”,苏炳方连忙摇头,那果决的模样让苏绣云都忍不住笑他没志气,好歹是柳老爷钦点给少爷的贴身护卫,修道五十年不到就跻身地秘境,也算小有成就,怎么连比试的胆量都没有。
柳仲很赞同的笑道:“合情合理,毕竟他们是钟家倾尽全力栽培的接班人,要是随随便便让你胜了,那还了得?”
苏绣云抓住机会,在少年耳边撺掇道:“要是少爷你用心修炼,他俩都不是你对手呢!”
柳仲不耐烦的摆摆手,“修炼有个屁用,成天除了打架还是打架,我不修炼也活得好好的,此事休要再提!”
两兄妹还想做点循循善诱,甭管他听不听,能念叨一句是一句,没准哪天少爷就迷途知返了呢。没等她俩开口,柳仲瞧见姬凌生坐那喝酒,忙过去打招呼,凑近了发现那不要脸的糟老头子在座,少年原本舒展开的眉头极快地缩在一起,他疑惑前半日还大打出手的仇敌,怎就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喝酒了,不懂归不懂,他不乐意跟曹朝同座,不禁又想到这样会不会输了气势。
踌躇了会,柳仲扭捏着在姬凌生左手边坐定,正好跟曹老前辈是对面,姬凌生从他脸上看出点一不做二不休的味道,划过几碟小菜到他面前,没给他倒酒。
柳仲自己翻出一个盖着的酒杯,放在两手间来回的拨动,左手到右手,右手到左手,也没说要喝酒。
赫连姐弟和苏氏兄妹围成半圆的一排,互相端详了几眼。
曹朝见柳仲落座,放任段丕抱着如意小姑娘离开的懊悔苦恼,全都消散一空,他睁着眼睛,笑眯眯问少爷师从何处,是要接下柳重道的衣钵还是另寻他处,是否有意学他的鲸吞术,诸如此类的,一连问了好几个。
柳仲有些咋舌,心想这老家伙是何等恬不知耻,居然还贼心不死,这种人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柳仲不愿答他,把玩着酒杯不说话,苏炳方同样愤愤不平,苏绣云比兄长看得开,更懂得取舍,想着若是此人能劝少爷捡起武道,那拜他为师也并无不可。
四顾无言,几人的视线再度放到头顶,钟家两兄弟的练手接近尾声,钟让即将突破地秘四极,需得有人给他喂招,用作攻玉的他山之石,对此钟俭自然不遗余力,因为他心知自己绝非五弟的对手,所以下手全然没有顾忌。
两人皆出自钟家本门功夫,路数差不太多,神通道法也极为相似。
只见钟俭解开上衣束缚,裸露出半身结实体魄,与此同时,他双脚虚踩的那片空地,地上的青石板忽地变成烫红,砖石缝隙中冒出缕缕热气,片刻后热气浓郁成雾,随即刺啦燃烧起来,大火一口将钟俭吞没,他赤裸的上半身陆续出现一条条红色暗纹,宛如毒蛇缠绕。
正欲前冲近身的钟让往后两步,意念一动,院子里的锅碗瓢盆、杯盘桌椅,所有铁器纷纷升空,噼里啪啦冲向院子中心,于途中化作一团团铁水,分作两拨,一拨浇筑在青石板上将熊熊火焰彻底封死,一拨冲天而起落入钟让手中。
恰逢钟俭一拳轰来,滚烫如烙铁的右拳直取钟让面门,钟让手中那团铁水立刻有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妙用,骤然扩张成一面铁盾挡在身前。
金戈炸裂声起,砰一声几乎刺得底下几人耳膜穿破。
钟让面前铁盾寸寸碎裂,纷飞成铁屑到处飞舞,钟俭被震得后撤,空中没有着力点,他向后滑了十几丈才停住。
刚稳住身形,两只铁钳般的鲜红大手从地上那团凝固的铁水探出,仿佛由翻滚岩浆铸就,触及钟俭铁塔似的躯体,立马发出灼烧血肉的呲呲声响。钟让右手握拳,操纵两个铁手将兄长死死箍住,左手跟着抬起,又有一对手掌钻出,径直伸向钟俭。
眼见两只大若楼房的手掌扑来,钟俭放眼望去红艳艳一片,已然让滚滚岩浆团团包围,深陷险境反倒激起他一腔豪情,钟俭放声大笑,两脚跨成马步,攥拳将气劲透射出体外,他浑身暗纹浮光掠影的闪烁不停。
又是一声炸响,像是水球被扎爆,沸腾铁水瞬间往四面八方溅射而去,落到钟府屋檐上,烧出一个个冒着黑烟的火洞,甚至好几处冒出星星点点的火苗,楼里的人倒安然无恙,曹老前辈显然保护后辈的闲情,东道主钟良只好出手抵挡,飞溅而来的岩浆铁水全顺着无形屏障缓缓滑落。
破开束缚后,钟俭长笑一声,“你离地秘四极的一厘之差,愚兄替你补上!”
刚说完,他挺直身躯猛抬双手,姬凌生等人只觉得周遭狂风骤起,在柳仲的惊异目光中,钟家宫阙的所有屋顶悉数被大风掀飞,紧接着梁柱也跟着腾空,砖石瓦片像纸片般翻滚腾飞。
不到片刻,众人四周凄凉无物,宫殿坍塌的碎砾聚集到钟俭身旁,随着他笑声渐歇,所有砖瓦慢慢凝结成一尊高百丈的巨人,钟俭飘在石人胸前,往前轻轻挥拳,石人跟着打出一拳,拉出呼啦作响的风声。
硕大石拳每下落一分,那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愈加强烈,姬凌生不禁想着,这跟搬山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太岳是虚物,讲究神意,这尊石人是摸得着看得见的实物,寻求的是以力杀敌。
面对如此威势,钟让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态度,无怪乎外人总叫他钟呆子,他蓦然悬停,落在地上,他双脚触底的刹那间,整个扶器城似乎颤了一颤,所有人心口一跳,朝天大阙下面的火山骤然喷发。
随即拳头落地,站在风口浪尖的几人猛觉天崩地裂,大阙将倾。
一团刺眼白光徐徐升起,转瞬归为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