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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努力地朝那片衣角跑过去,脚下的大地化作一片烈焰,大火熊熊燃烧,灼烫着她的双足,她的双手,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被撕裂灼烧的痛苦侵染了她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烈焰强横地拦住了她的路,她只能努力的乞求前方的人回头,声音喑哑的嘶吼着求他回头。
那片墨色衣角的主人在她绝望的呼喊下终于有了回头的迹象。
衣袂随着转身的动作翻飞起舞,发丝微微浮动,露出那个人高挺英俊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将眼睛掩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火舌席卷了天地,将两人照的透亮,她终于看见了那人的脸。
不,那根本不能被称作脸。
瞳孔成为一片红色的血光,血泪将整个面部收入囊中,肆意的践踏流淌。
他的嘴角挂了一抹轻蔑的笑意,似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易,易辞……
卿言的身体像是被什么定住一般,怔怔地立在原地,而后剧烈地发起抖来,全身的筋骨都在搐动,心跳的像要跳到外面去一般。
震惊,恐惧,惊慌,绝望,心痛众多情绪混杂在一起,揉成巨大的一团阴云将她困守其中。
“世人不过是区区蝼蚁,何须劳得你我为愚昧的世人担心忧虑?”
易辞轻轻开口,嘴角的鲜血滑落下来,周身黑雾旋绕,将他牢牢禁锢其中,火焰顺着他的衣角爬在他的身上,燃烧着,像要将他焚烧殆尽……
“不要!”
卿言从噩梦中醒来,白皙的鬓角处尽是汗水,将湿漉漉的发丝紧紧地粘在额角上。
“你怎么了?”
是易辞的声音。
卿言一个激灵朝旁边看去,易辞坐在她身边,身后是灰暗的石壁,他们在一个山洞里。
她醒来前,易辞应是背靠石壁在休息,看到她醒过来,人才离开了石壁,坐起来关心的望着她。
她低头看了看,她躺在厚厚的枯草之上,易辞的大氅铺在她的身上将她盖的严严实实的。
“你……”
她正准备说话,一双温暖的大手便附了过来贴在她的额上。
她怔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易辞把另一只手放在他饱满的额头上。
须臾,易辞将手抽回,道:“不是很烫了,但你还是再歇会儿吧。”
“……嗯。”
他嘴角的血迹竟然还在,卿言有些尴尬的移开了视线,想起他方才失控的样子,又忍不住关心道:“你的身……你没事吧?”
“无碍。”易辞又重新坐回去,头靠在石壁上,纤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层模糊的暗影。
“……那就好。”
洞外风雪还在肆意的呼啸着,静默却在山洞内蔓延开来。
卿言随意地望了望山洞,却忽然看见了地上被揉成了一团的手帕,上面沾满了灰尘,杂草和……血迹。
原本的白色手帕如今被染成了血红色,刺眼夺目。
怎么会?怎么会那么多?
她嘴角的血和易辞嘴角的血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啊?
她是漏过了什么吗?
卿言的视线重新回到易辞身上,偷偷打量。
墨色衣袍是上好的丝绸,柔软又飘逸,长若流水的如墨青丝被发冠绾起,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梁高挺,微微仰着头靠在石壁上,眼睛半阖。
他身上有种飘然出尘的气质,像极了清越脱俗的谪仙人儿,站立在苍茫的雪间时更显得他人比雪花更加皎洁的气质。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对付那两个贼人之时,浑身上下又透出浓浓的戾气和杀伐之气,像极了地狱修罗。
如今在幽暗的山洞之中,他眼睛半阖静静地靠在石壁之上休息之时又透露出一丝丝脆弱的气息,像是在告诉她,他也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
很奇怪,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如此复杂又抵触的情绪和气息。
偷偷打量他许久,卿言终于注意到易辞是哪里不对劲。
脆弱,易辞此时显得有些脆弱。无论是略显疲惫的眉眼还是有些苍白的唇角。
他嘴角的血迹还在,难道是想要遮掩嘴唇的苍白吗?
卿言坐直身子,定定地望着他:“你怎么了?当真无碍?”
易辞转身看向她,嘴角隐隐有一抹笑意:“你希望我有碍?”
“当然不是。”卿言抿了抿嘴唇,“那手帕……你流血了?”
易辞微微一怔,粲然一笑:“疏忽了。”
眸光流转,带着些狡黠的光:“怎么?只许你给我喂血,就不许我给你点儿我的血吗?”
卿言无言,默了半晌,问道:“你是什么人?”
“怎么?”易辞笑,“终于想起来要判断我是不是坏人了?”
“……不是。”卿言低头开始整理他的大氅,“你的血为什么可以……可以救人?”
她方才在雪地之时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去,“烛风”使她精气散尽,易辞那一挥手让她摔的筋骨俱断,她完全是拼着最后的力气走向他。
如今醒来,身子有些疲惫,却再无痛苦之意。
想来,是因为他喂给她的他的血。
他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他是人吗?
“只允许你的血唤醒人,就不允许我的血救人吗?”易辞还是笑。
“……”卿言小声嘟囔道,“我的血不会让人做噩梦。”
“你做什么噩梦了?”易辞停下了笑意,严肃地看着她,眉梢颦蹙。
卿言被他的表情吓到,愣了一下道:“也不算什么噩梦,就是梦见……”
梦见你被烈焰灼烧……她突然说不出口。
“嗯?”易辞还在等她回答。
“就是梦见……”卿言将叠好的大氅还给他,站了起来,“我得去找姑姑了,我怕姑姑有什么危险。今日多谢易公子相救之恩,若公子日后有何难处,卿言必定竭力相助,绝不推辞。”
易辞有些惊讶卿言突然转变的态度,怔了片刻也站了起来,看着她:“我现在也无事,陪你一起去找吧。”
“你……”卿言愣了一下,“你身体真的无事吗?”
“小姑娘怎么总是不想着我好,老想着咒我呢。”易辞笑道。
“我没有。”卿言正视易辞,“方才那两个贼人口中的女子很可能就是我姑姑。”
“那两个人武功平平不足为惧,但他们能进入北冥境一定是有原因的,我猜想,他们可能是尾随别人进入的,或者是有人相助放他们进来的。”
“无论是哪一种,姑姑现在都很危险,所以我要抓紧时间找到姑姑。”卿言扫了一眼他苍白的唇角,“你不要逞强了,你方才不仅给了我血,还有灵力吧。”
易辞愣了片刻,忽而笑了起来:“不好骗呢。”
卿言:“……”
她看起来很好骗吗?
易辞说完就收了笑意,直视着她:“如果我说,那两个人是我放进来的呢?”
“那是你放进来的吗?”卿言道。
“不是。”易辞道,“我都杀了他们了。”
卿言笑了,眉眼弯弯:“杀了他们也不代表不是你啊。”
易辞也笑:“你不相信我啊?”
“信。”卿言道,“我信。”
“为什么?”易辞道。
“不为什么。”卿言道,“沿着河向东边走,看见一片雾凇,里面有一座屋子,你若有事,到那里找我吧。”
“这么确定我会找你?”易辞好整以暇。
“北冥境没有其他人了,你也不是来拜祭的,岩高兰也快被你捏坏了。”卿言笑道,“你出现的地方离我住的地方不远……”
卿言眨了眨眼:“所以……你找我或者我姑姑有什么事吗?”
易辞挑了挑眉:“我说过了。”
卿言蹙眉:“什么时候?”
易辞微笑:“雪地里,山坡前。”
卿言微笑:“哦。”
“不继续问了?”易辞又道。
“那你会说吗?”卿言看他。
易辞笑了笑,眉眼如画:“你可以试试。”
卿言道:“易公子来北冥境有何事?”
易辞看着她,半晌无言,就在卿言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了口:“给你送糖葫芦。”
“什么?”她是真的糊涂了。
“我在想……”易辞将大氅展开重新披在卿言身上,“当年那个小女孩应该长大了,不知道会长成哪般模样,所以我来瞧瞧。”
卿言:“……你果真记得我?”
易辞:“你已经问过我了?”
卿言撇了撇嘴:“那我换一个问题?”
“你说。”
“你当年翻手种的梨花树算不算是送给我的礼物?”
“算。”
“那你走以后,为何要把梨花树也带走?”
她想过要好好呵护着那棵梨花树好好成长,可易辞离开后,那棵树也不见了。
易辞顿了片刻,眼神幽远:“不该存在的东西,便让它随风散了吧。”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卿言转身背过易辞大步朝洞外走去,顺带着解了大氅放回易辞手中。
随风散了?散了好啊,散了好啊,好啊!
她想做的不止如此,她想把她发丝上那枝梨花木簪还给他,不,是狠狠地扔回去,趁他不注意扔在他身上,然后掉落在地上被她狠狠地踩上几脚。
边踩边骂:“既然不想惹尘埃,为何偏偏要添此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