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初遇(1)

桁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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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月前的北冥境。

    风绞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凛冽的北风肆意怒号,吹的窗棂吱呀作响,直至卯时方才停歇下来。

    卿言起身,将暖手的镂空铜炉放在桌案上放好,透过窗户的一条细缝望向窗外。

    鹅毛大雪变为零碎的小雪花飘扬而下,窗棂外是一片苍茫的雪色,檐下结了长长的冰柱,晶莹透亮。

    庭院里空无一人。

    “咳咳咳......姑姑还没回来吗?”

    卿言咳了几声,慢慢走过去将窗扉关紧,用一扇窗把一地的风雪隔绝在苍茫的天地间。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炙热滚烫,果真是昨夜受了风寒。

    昨夜外面雪下的急,呼啸的寒风猛烈的撞击窗扉,发出“砰砰”的响声。

    屋内烛火明明暗暗,温暖明亮,这样的氛围实在太适合在烛光下看几本话本。

    她昨夜看的是一本关于红尘中某位手握银枪,英姿飒爽,少年时策马扬尽帝都花火,青年时踏遍大漠黄沙,杀妖魔,战沙场,护卫天下百姓的太子殿下的话本。

    讲的是这位太子殿下与敌国公主之间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

    两人在风沙弥漫的战场相遇,相知,又因彼此的身份相杀,在战场上厮杀角逐。

    真真儿是一场婉转曲折,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昨夜卿言看完后,将话本放在右手上来回摇晃,左手撑着头放在桌案上,望着烛光发呆,不自觉便伏在案上睡了一夜。

    如今这会儿,头重脚轻,脑袋昏昏沉沉,浑身无力,眼眶胀痛。

    想是因为在案上伏了一夜,门窗也没有关好,受了凉。

    卿言坐回椅子上,看着桌案上放着的那本《帝都风华录》。

    脑海中细细回想话本中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①

    情?喜欢?风月?

    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东西?

    可以让人牵肠挂肚,魂牵梦萦,可以让人忘记生死,将两位敌国将领折磨的百转千回,却又让人甘之若饴。

    喜欢一个人是会一直念着他,想着他吗?

    她一直和姑姑生活在北冥境几乎没有见过外人,更没有思念过一个人,不懂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不对,要说想要见的人……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抹模糊的墨色的身影,她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见的他了,或许是五年前,或许是四年前。

    北冥境这个地方是没有很大的时间观念的,只有日复一日的风雪,年年不变的苍茫雪色,时光对这里尤其宽容。

    什么都不会改变,不会有其他的绚烂色彩为生活增添一抹亮色。

    那个人不一样。

    那日,北冥境还是一如既往的风雪漫天,他着一身如墨的墨色衣袍,乌黑的发丝在凛冽的北风中飒飒飞舞。

    像是空白的画布上忽然勾画了一副浓墨重彩的栩栩如生的仙人儿。

    她站在他的身后,好奇的看着那人有些凄凉的站在一座墓碑前,良久的站着,静默着。

    像是只有他一人独自行走在天地之间,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希望。

    不知也何,她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倏地感到一阵滞塞和苍凉,她能通过那抹墨色感知到那人的孤独、痛苦与悲伤。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心中忽然出现这样一句话,她感知到他的情绪,也感知到了她的情绪。

    亲切,熟悉,像是两人曾经相伴了许多年,共同度过了无数的岁月。

    好似如今这般不是初遇而是相逢。

    她不由自主的走过去,那人听到声响转身看她,衣袂翻飞。

    风姿卓绝的仙人儿一下子跳到她的眼睛里,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似惊鸿一瞥,她的世界一下子亮了起来,万般颜色像烟火般炸开来,五颜六色,绚烂多彩,光耀夺目。

    “你是?”

    少女走到男子面前,她那时不过十一二岁,稚嫩的脸庞上还有一些婴儿肥,脸颊红彤彤的,一双桃花眼却亮的惊人。

    那人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默的看着她良久,而后转身背对她继续望着那座无字墓碑。

    风雪已经渐渐小了下来,温柔缱绻的落在树梢,枯草,和肩头,跳跃飞舞,像个调皮的小孩儿。

    可惜,那雪花太过温柔,落在衣角上没多久就化了,成为一团氤氲的水迹。

    “想不想看梨花?”

    那人的声音随着白雪停留在她耳边。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是了,彼时的她不过是个孩童,听到那人带着诱哄意味的话语,心下一片烟花绽放,笑着就跑了过去。

    “这里是北冥境,没有梨花的。”

    年少的卿言一本正经的看着那个,需要她努力仰着头才能看到的人,笑魇如花。

    那人嘴角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意,翻手灵光一闪。

    墓碑旁生长出一棵幼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成为一棵粗壮的梨花树,叶撑如伞。

    梨花洁白,似北冥境的风雪那般,散发着阵阵清香。

    “哇!”年少的卿言眼睛灿若繁星,惊喜的望着那树梨花。

    小屋内。

    “砰”的一声唤回了卿言的思绪,她重新走到窗前,打开。

    一根细细的冰柱自檐上滑落,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卿言又向庭院外望了望,姑姑还是没有回来。

    一夜了,姑姑去了哪里?

    心中有些忧急,她回到屋内,找出狐裘披在绣着梨花的红色小袄外面,头发只用木簪盘了简单的髻,后面一半仍是垂顺的披散在腰后。

    随手拿了弓箭就向门外的风雪中走去。

    她在姑姑常去的湖边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姑姑的身影。

    卿言转身准备去其他地方看看,目光突然扫到什么,瞳孔忽然收缩,心中一紧。

    湖边不远处的林中,一只雪狼目光凶恶,龇牙咧嘴的露出丑陋的牙齿,口水在牙齿上滑落,透出晶莹的光泽,正贪婪的望着她。

    虽说是狼,但也可以称得上是虎视眈眈。

    雪狼迅速朝她扑过来,卿言立刻拿起弓箭朝飞奔而来的雪狼射出一箭。

    那一箭射瞎了雪狼的一只眼睛,雪狼气极,朝远处怒嚎一声,顷刻间多出了十几头狼。

    “我就一个人,你们分的过来吗?”

    卿言无奈又害怕的嘟囔了一句,声音颤抖。

    立即拿起弓箭又射出几箭,取了几只狼的性命,而后撒腿向远处奋力跑开。

    还是有五只狼追了上来,她回头又用弓箭射死了三只,继续向远处逃跑。

    方才出来的匆忙她带的箭不多,赤手空拳她可打不过那些狼。

    奔跑间,腰间的“烛风”不停的碰撞她纤细的腰肢,卿言干脆将“烛风”拿在手上跑。

    她知晓这竹箫不是凡物,之前也偶尔试过,可以助她御敌。

    不过她此刻感染了风寒,身子本就虚弱,她不确定使用“烛风”何时会耗尽她的体力。

    若是在把狼杀死之前用尽气力,她就毫无反手之力了。

    为今之计,还是甩开狼群为好。

    可惜狐裘和袄裙御寒一流,美则美矣,如今却成为了她逃跑的最大障碍。

    没有跑多久,她就累的气喘吁吁,速度越来越慢,两条腿像灌了铅那般沉重。

    余下的两只狼很快便追了上来,仓促间她向其中一只幼狼射了一箭。

    没想到旁边另一只捎大一些的狼,竟然替幼狼挡了箭,箭头稍偏只让老狼受了轻伤。

    “你们母子情深,我,我和姑姑也相依为命,干嘛非得吃我啊?您二位行行好,饶了我,行不?”

    她求的恳切真心,可惜雪狼不理睬她。

    方才的举动彻底惹了雪狼,两只狼龇了龇锋利的尖牙,吐出血红色的舌头,极度凶恶的看着她,像是看着一只即将到嘴里的食物。

    卿言只觉得自己要完了,转身想继续跑,不料仓促间滑了一跤,弓箭掉在地上。

    仓皇失措的回头,两只狼张开血盆大口朝她扑来,卿言两眼一黑,抱起头:“姑姑……”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疑惑的慢慢睁开眼睛。

    那两只狼被人抹了脖子,鲜血溅在雪地上,双眼大睁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正困惑间,身后传来一句有些熟悉又很陌生的清冽低沉的声音:“姑娘,你的弓箭。”

    她闻言惊的身子一抖,缓缓起身,刚站起来就因为方才崴了的双脚,踉跄了一下。

    真丢人啊。她想。

    卿言脸色一红,努力的站好。

    等她慢慢转过身去——

    一位男子出现在她面前,身着墨色衣衫,披着一件暗红色大麾,腰间系了暗红色腰带,坠了一个梨花样子的白玉佩。

    乌黑的头发用发冠束起一部分,另一部分垂在肩膀处,额边有几缕碎发,嘴角挂了抹浅笑,显得慵懒潇洒,风姿卓绝。

    他看着她,淡淡的笑,手里拿着她掉落的弓箭。

    冷风拂过,似有一阵清香,那是她曾经在一座墓碑前闻过的梨花香。

    “……你是?”她看见他失神片刻,半天说出一句话。

    北冥境位于极北苦寒之地,鲜少有外人来,何况是像他这般谪仙的人物。

    “易辞。”那人勾起嘴角,眼神微眯,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