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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中气十足从门口传来。
是鹏哥。
老刘头看了一眼鹏哥,“就你那点家底,把你卖了加一起都不够!就别强出头了。”
“那我就去借!”
“呵呵,你能借多少?一百贯?一千贯?一万贯?我告诉你!小小的情况是无法用掏钱计算的,就连白银都不行!至少得用黄金!而且还是个天文数字!你现在就只是一个阡陌司小头目,能有多大能耐呢?借?你就是去打砸抢,都凑不齐这笔钱!别做梦了!”
老刘头越说越激动,最后都跳起来指着鹏哥的鼻子说了。
鹏哥一时间陷入沉默。
确实,以他现在的能力,实在是无法凑出这笔钱。
可,白孤有困难,白小小遇难,他无法袖手旁观啊!
白老太太的恩情以及临终前的嘱托还历历在目啊!
老刘头却突然话锋一转,指了指旁边的木床,“小白,脱掉衣服,趴到这上面去,我给你上点药。”
听到这话,白孤不由得一愣,自己身上的伤可没跟其他人说过啊,老刘头怎么知道的?看出来的?
鹏哥眉头一皱,“小白,你受伤了?!”
“小伤,小伤,应该不用吧。”白孤有点尴尬地笑了。
“别磨磨蹭蹭,娘们唧唧的,快点!”老刘头开口催促。
“脱了!”鹏哥更是直接,语气里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白孤没有办法,只好在两人胁迫的目光中慢慢地脱掉一件件衣服,身上的伤口也一道道地展现出来。
伤口如蛛网般交织密集,大大小小驳杂不一,尤其是是左手上那一道与手臂等长的伤口,醒目异常,让人不想注意都不行。
“你管这叫,小伤?!”鹏哥的声音逐渐用力,已是动了怒。
白孤尴尬一笑,连忙趴上木床,不敢再看鹏哥。
“单论这些的话,确实是小伤,都只是皮外伤,好得快。他手臂上的伤口,大概一个月也能好,简单。”老刘头敷药的动作不停,嘴巴也没停,“麻烦的是他体内还有内伤,这个才难治,寻常药物没法治。”
“这么严重?”鹏哥一惊。
老刘头点点头,“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其实已经伤到五脏六腑了。尽管程度不重,但随着时间推移,留下的隐患可大了去。”
说到这里,老刘头戛然而止,不再说话。
鹏哥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问向白孤:“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白孤就将如何进入山洞惊动巨蛇,被巨蛇追杀,最后巨蛇受到天雷轰击的过程简述了一下。
只不过白孤隐去了自己被飞石砸晕的部分,太丢人了!
鹏哥听得脸色几度变化,最后他黑着一张脸,“小白,下次你上山,我跟你一起去。”
“哼,你跟着去?”老刘头冷笑一声,“小白能脱身,完全靠的是他速度快。你呢?跑也跑不快,打又打不过,去了就是给小白拖后腿!”
“我……”
“你现在到底能使出几分力,你心里清楚。”老刘头结束敷药,拍了拍白孤,“好了。”
白孤悻悻地爬起来,有几分幸灾乐祸。
鹏哥吃瘪的时候可不常见,今天连续看见两次,概率堪比在路上捡到钱!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训斥声与哀嚎声。然后,黝黑壮汉阿光就走了进来,“鹏哥,人带来了,该怎么弄他们?”
“小白,你的意思呢?”鹏哥把这个问题抛给白孤。显然,他是想让白孤自己处理这些人。毕竟,被伤的人是白小小,是白孤的妹妹,让他这个哥哥来处理,才合情合理。
而且,如果让鹏哥自己来处理的话,恐怕这些人都不用来到这里,直接就被就地解决了。白小小重伤至今未醒,阿月被活生生冻死,这些人就应该血债血偿,不过分。
白孤坐在木床上,一脸疑惑,“谁啊?”
“当时闯入你家,抢走东西,打伤小小的人。现在只抓住一些人,就在门口。其他人跑了,现在还在找。”
白孤闻言,原本平静下来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身体忍不住地颤抖,双手攥紧成拳。不过还是强忍着情绪,让语气不那么激动,但还是有些咬牙切齿,“让他们去阿月坟前跪着!让他们忏悔!”
阿光看向鹏哥,后者微微点头,这才走出屋内,喊了一声。
然后,一阵脚步声响起,与哀嚎声一起越来越远。
屋内安静下来。
老刘头转身去收拾药箱,动作很轻盈,一点声响都没有。
鹏哥站在原地,看着白孤,在等着他的反应。
而白孤,则是呆呆地坐在木床上,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犹如一座雕像杵在那里。
许久过后,还是性格直爽的鹏哥忍受不了这种诡异的安静,便率先开口打破:“小白啊,人已经带过去了,然后呢?你倒是给个准信儿啊。”
白孤依旧一动不动。
鹏哥无奈,只好问向老刘头,“刘老,您……”
话还没说完,老刘头就抬手打断了他,“我的意见不算数,这事儿你还是得找小白,他说了才算。”
鹏哥无可奈何地一拍脑门,一个甩锅,一个不说话,这一老一少真的……
“走吧。”白孤冷幽幽的声音响起,面无表情,随即就走了出去。
老刘头和鹏哥皆是皱起眉头,这样子的白孤,他们从未见过。
老刘头赶紧拉住鹏哥,“看着点小白,免得他想不开!”
“好,我知道!”鹏哥点点头,连忙追了上去。
老刘头眉头依旧紧锁,看了看床上的白小小,又看向门外,若有所思,忧心忡忡。
——————
矮山下。
凛冽的北风呼啸着,犹如亡灵的嚎叫。半指大的雪花肆意飞卷,如同一个个巴掌一样盖在每个人的脸上。
山下,有两座坟。
一大一小。
两座坟前,跪着五个半大的小子,在寒风大雪中瑟瑟发抖,一脸的鼻涕泪水混在一起,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旁边,有几个壮汉守着,监督着他们。
阿光就在其中。
不远处,有好几个中年男女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满脸着急。却又畏惧几个壮汉,不敢上前。
一阵轻微脚步声响起,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走来。
正是鹏哥和白孤。
几个壮汉见到鹏哥,立即齐刷刷站直,大声道:“鹏哥好!”
鹏哥把手往下压了压,示意都放轻松点。
那几个中年男女看见白孤,立即把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还不时看向白孤。
白孤面无表情,直愣愣地走向两座坟。
他先走到那座稍大点的坟前,跪了下去。
碑文刻的是,“祖妣白乙之墓”。
白乙,是白老太太的名讳。
白孤先是磕了三个头。
“奶奶,我来看您了。”
又磕了三个头。
“奶奶,我没好好保护小小,我没遵守好咱们之间的约定。”
又是磕了三个头。
“奶奶,阿月死了,我没保护好她,我是不是好没用啊?”
“奶奶,我想你了。”
白孤最后再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奶奶,今天还有点事要处理,就先不说了,等下次吧,下次来咱再好好说。”
白孤走到旁边的那座小坟,碑文上面刻的是,“家妹张白月之墓”。
张是阿月的本姓,白是白孤的姓。
白孤收留了她,理应改为白姓。只是白孤没有强求,想着让阿月以后自己选择。
但,还是没等到那个时候。
鹏哥为阿月立坟的时候就擅作主张,把阿月的名字定成了张白月。
张是本姓,白是恩情,月是寄托。
天上明月今夜白,人间百花至此开。
白孤抬起手,轻轻摩挲着那块小木碑,眼中满是苦涩。
阿月,是大哥哥不好,是我来晚了。
白孤闭上眼睛,聆听着寒风呼啸,感受着大雪拍脸,整个人无声无息,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
这个状态没有持续很久,白孤便转身,看向跪成一排的“罪魁祸首”。
每个人的脸上写满了恐惧,鼻涕眼泪和雪花混成一起糊在脸上,再加上瘦黄的脸颊,就像是一个个泥娃娃。
但脸上就是没有一丁点忏悔的意思,也没有要认错的态度。
这完全就是因为阡陌司的人把他们抓到这里,他们畏惧阡陌司众人才哭成一片。至于闯入白家打砸抢的事情,他们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做错了,更没有一丝的忏悔之心。
白孤认出了这五个孩子的身份。
巷头林大娘家的儿子,今年十五岁。
东巷李叔家的二儿子,今年十一岁。
西巷王大婶家的大儿子,今年十岁。
北巷陈大妈家的小儿子,今年十岁。
巷尾丁伯家的小儿子,今年八岁。
都是与白孤、白小小差不多大的孩子,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情呢?
白孤冷笑了一声,“你们,知道错了吗?”
几个半大的小子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都被吓得瑟瑟发抖。最后,还是年纪稍大的林大娘家的儿子开了口:“我们又没做错什么,干嘛把我们抓来这里,快点放我们回去!”
“没有做错什么……”白孤重复了一遍,突然笑了,大笑出声,“所以你们闯入我家,抢走我家的被子、棉衣、吃食!打伤小小,让她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害阿月被活活冻死,让她小小年纪就躺在这里!这些你们没做错?你们都觉得没有什么关系是吧?”
白孤越说越激动,连眼睛都红了几分。
这时,聚在不远处的几个中年男女连忙跑了过来,正是几位“罪魁祸首”的父母。
其中一个中年妇女开口说道:“小白啊,你先别急,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你,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西巷的王大婶嘛,记得。”
“诶,我就说嘛,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应该是记得我的……”
白孤抬起手,打断了王大婶的话:“我被奶奶捡回来的时候是五岁,我当时已经记事了,你可从来没抱过我。我记得你,是因为当年你重病,王大叔想省钱,不想给你请医生看病,还不给你吃的。是我奶奶去给你送一口吃的,要不然,你当年就饿死在病床上了。”
“你……”被揭了老底,王大婶顿时涨红了脸,说不出一个字来。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将王大婶护在身后,“小白,你怎么跟大人说话呢,没礼貌!”
竟然开始指责起我来了?
白孤冷冷一瞥,“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东巷的李叔啊。我记得你,当年要不是我奶奶给你缝的衣服,你恐怕都活不过二十岁的除夕夜吧?”
“你——!”李叔也被白孤的话呛到了。
主要是白孤说的都是事实,他们也无法反驳。
上来就想要套近乎,不就是想拉进一下关系,好为他们的孩子开脱嘛。白孤这些年看过许多了,又不是傻子,自然是一眼看穿。
既然一开始就没想过好好认错,承认事实,那也就没什么好谈的。说得再多也只是浪费口舌,还不如直接挑明了。
反正跟这些人也不熟。
所谓的邻里邻居,平日里也没怎么打招呼,看见别人家有口热乎饭,倒还会羡慕嫉妒恨,巴不得下一刻那家人就遭殃,好让自家能上去分到些东西。
在伶仃巷,可没有那些和和美美的邻里关系,都是各自为营,勾心斗角。
这几家的家长,也只是因为孩子被抓才聚在一起,不然平日里都是陌生人,甚至还是仇人。
大家只是邻居,还是那种陌生人关系的邻居,就不必那么客客气气了。
打伤白小小,害死阿月,这事儿本就该血债血偿!没有商量的余地!
哪怕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家人,也一样!
套个近乎就想把事情糊弄过去,恶不恶心啊!
所以白孤现在说话才那么尖酸刻薄。
倒也不是他本性如此,但你作为家长,一上来就是想套近乎唠家常,以便后面好糊弄事情。
有这样解决事情的吗?
要是他们一开口就承认错误,那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倒好,套近乎不成还反咬一口说我没礼貌。
那对不起,这事儿今天还就没办法善了了。
既然你们教不好、不会教孩子,那我就替你们给这群家伙上一课!
这时候,年纪稍大的丁伯连忙出来打圆场,“小白啊,咱这样,你呢,火气稍微降一降,别太冲动了。我们呢,其实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各家的孩子突然就被抓到这里来了,做父母的心里肯定着急不好受,你理解一下哈。”
丁伯原本也算是富贵人家,读过几年书,混迹过文林官场。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了,才沦落到这伶仃巷。
再加上他年纪稍大一些,人情世故、察言观色这些能力都要比其他几位家长要强得多。他清楚现在绝对绝对不能惹怒白孤,后者现在有阡陌司撑腰,要是一个不小心惹毛了他,那几个孩子今天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所以首先,得服软。
以退为进。
白孤微微眯起眼睛,“丁伯,我记得您也受过我奶奶的恩惠吧?”
既然丁伯的态度还不错,那白孤也自然不会太过分。
我有礼貌,但要分人。
我可不是路边的狗,见谁都会摇尾巴。
只不过,该算的账,还是得算。
丁伯一愣,还是实话实说了,“啊对,当年是白老太太借钱给我,让我讨了婆娘。后来我婆娘难产,还是白老太太来帮忙的。”
“那就行。”白孤点了点头。
丁伯一头雾水。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白孤却转头将矛头对准了其他两个家长:“林大娘,陈大妈,我奶奶也帮过你们家不少忙吧?需不需要我提醒提醒。”
“不用了,不用了。”
“我还记着呢。”
白孤点了点头,然后往旁边走了两步,让身后白老太太的坟展露出来,“你们五个人,都受过我奶奶的恩惠,是不是?”
五人不知道白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点了点头。
“都是直接,或间接欠了我奶奶一条,甚至更多条命,是不是?”
五人点了点头,只是心里开始不安起来。
“也就是说,我可以让你们,去做一件或几件事,来偿还你们所欠下来的命,是不是?”
五人心中不安更加强烈了,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没办法,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人家确实有这个资格。
“那我再问,打人杀人,是否需要血债血偿?”
五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不敢再答了。
他们其实知道自家孩子做了什么,只不过还是想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毕竟真要追究起来,他们的孩子恐怕一个都跑不了。
丁伯刚刚服软的话语,也只不过是装糊涂罢了。
而白孤现在这个问题,则是把选择抛给他们了。
回答是,那他们的孩子都将难逃一死。
回答不是,指不定会惹怒白孤,让他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这个是死命题!
在寒冷的大雪天,几个家长被白孤这个问题急得都出了汗。
都是冷汗。
都在害怕自己的孩子因为自己的回答而遭遇不测。
这时候,其中一个孩子跪得腿麻了,也被寒风吹得受不了了。他哭着大喊道:“爹,快救我!我不想跪了,我要回去!我想家了!”
是丁伯的小儿子。
丁伯听着儿子的哭喊声,心痛如绞。但他清楚,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事情跟白孤谈清楚。
在那之前,任何其他的动作,都有可能害死自己的孩子。
几个孩子本来都被折磨得快崩溃,当有一个孩子哭了,其他孩子的心理防线也就跟着一起崩溃,也跟着哭喊起来。
一个壮汉听不下去了,上前就是几巴掌,直接就把几个孩子给扇懵了。紧接着又掏出几块布团,塞入各自嘴里,不让他们再哭喊。
本来他们的手脚都被绑着,以防他们逃跑。现在好了,相对自由点的嘴巴也被限制了。
几个孩子只能在心里默默哭喊。
但旁边的几个家长可就忍不住了。
自家孩子被打了,做父母的能忍住?
“你们怎么可以乱打人?”
“畜生啊你们!”
“你们这么大个人打小孩,你们丧尽天良啊,不得好死!”
李伯更是护子心切,直接冲上去想把儿子救出来。却被鹏哥一脚踹在胸膛,整个人飞了回去,摔在雪地上。
鹏哥的目光如刀,冷冷地扫过几人,“你们要是想谈,就好好谈。不然,我就直接把这几个杂碎的脑袋拧下来!”
白小小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多少有些感情。至于阿月,虽然跟他不熟,但也看着乖巧。这样的两个女孩一个重伤未醒,一个活活冻死,他心里也不好受。
而且,他也从来没见过现在这样的白孤。
那么伤心,那么愤怒,那么……绝望。
但无论如何,他都是坚定地站在白孤这边,支持他做的一切。
不论对与错。
不管以前,现在,还是未来。
都是如此。
场面一度僵持不下。
最后还是丁伯出面打破沉默:“小白,咱这样,这里风大雪大,太冷,不太适合谈。先回去,咱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坐下来慢慢谈。也别动手动脚的,伤了和气多不好。”
“丁伯,您说这话违心不?伶仃巷里面有暖和地方吗?况且,和气?伶仃巷是什么地方,您比我住得久,应该比我清楚吧?”白孤不禁嗤笑一声。
“老丁,跟这小子废什么话,咱们去报官!让官府治治他们!”王大婶一脸忿忿不平,说话间还瞟了一眼阡陌司众人。
白孤笑了:“可以啊,去吧。我还担心这事儿处理起来太费劲儿了,正好让官府来,名正言顺,把这群家伙砍了也是天经地义。去啊,赶紧去啊。晚了,衙役可就都回家了。”
“小白啊,咱再商量商量,就不能有个更好的方法解决吗?”丁伯真的无语了,怎么会有这群猪队友啊!明明让自己一个人慢慢从中调节就好了,非要横插一脚,搞得现在僵持不下,都快谈崩了。
不然的话,现在估计都可以带回孩子,回家睡觉了。
“更好的办法?比如呢?赔钱吗?你们又能有多少钱?你们五家加起来都没有十贯钱吧?这连治小小的病都不够!”
丁伯瞬间哑火。
白孤冷笑一声,话锋一转:“不过呢,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们舍不舍得。”
“说来听听。”丁伯眼前一亮,有办法就行,那就说明有得商量。
“你们五家呢,都受过我奶奶的恩惠,都欠过我奶奶几条命,这一点没错吧?”白孤突然一笑,“那好,我要你们现在,把欠我奶奶的命还来。不用多,一条命就够了,剩余的以后再说。至于怎么还呢,很简单,现在就在这里,你自己和你的孩子选一个去死,另外一个可以活着回家。既还了我奶奶一部分的恩惠,也可以偿还小小与阿月的血债,是不是很简单啊?”
五人的脸色瞬间苍白。
鹏哥众人心中悚然。
白孤这个办法……太狠毒了!
甚至可以说是恶毒!
利用前人的恩惠,来要挟他们用命来还,让他们在自己与孩子之间做选择!
白孤就是要让他们在人性与亲情之间做选择!
他就是要将伶仃巷人骨子里深藏着的自私搬到明面上,血淋淋地撕开给大家看!
你们不是担心孩子嘛,不想让孩子受罪受苦,那你们就去死!
不然,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孩子死在自己面前!
要么自家的主心骨垮掉,要么自家的后代断绝。
无论是哪种选择,都能将各家推入深渊。
白孤就是要在他们心里留下阴影,让他们在以后的日子天天遭受良心的谴责!
就算是今天他们能安然无事地回去,往后的日子可就不一定能安生。
陈大妈颤抖着手,指着白孤,“小……小白,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白孤洒然一笑,丝毫不在意陈大妈的指责,“怎么样,各位,做好选择了吗?没有的话,那我就替各位做主了。”
王大婶悲呼一声,哭喊道:“他们还只是孩子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
丁伯闭上眼睛,一脸绝望。
这下子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真的是猪队友!
蠢!
果不其然,白孤原本挂着笑意的脸突然一僵,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漫天风雪也为之一滞。
他蓦然爆发:“孩子?!就你们的孩子是孩子,别人家的就不是,对吗?!小小她今年才十岁!十岁!现在躺在老刘头家,重伤昏迷,什么时候能醒还不知道!阿月,她今年才七岁!七岁啊!现在就躺在你们面前这小小的坟里,死了!她们比你们的孩子都要小,你们的孩子是孩子,那她们呢?她们算什么?她们就不是孩子了吗?啊!”
白孤越说越激动,眼中不知何时滚下两行泪,眼瞳却是赤红一片。
在这漫天风雪里,看着很是渗人。
五人都被白孤这幅样子吓得后退几步,更多的是心虚!
他们忘了,他们是护子心切,可白孤今天也是要为自己的妹妹讨回公道。
这件事,本就是白孤占理。
尽管很不想给猪队友擦屁股,但为了自己孩子,丁伯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小白啊,你王大婶不是那个意思……”
“丁伯!”白孤打断丁伯的话,“你要是想再当和事佬,那好,我就先把你儿子杀了。到时候你还想再当和事佬,就让你当个够!”
白孤这次是真正动了火。
丁伯这种和事佬的性格,他最是厌烦,说白了就是墙头草。平时看看也就算了,反正也只是看看。今天劝到自己头上来了,之前看他态度还可以,也就没太在意。
至于现在?不好意思,你再多说一句我连你都杀了!
见五人都不说话了,白孤阴沉着脸,但却笑了一下,“还没做好选择?没事,你们不着急,我也不着急。就是再这么拖下去,你们孩子能不能顶得住,可就不好说了。”
只见五个跪着的半大小子,已经摇摇欲坠了。尤其是丁伯的小儿子,年纪最小,已经昏过去了。只是他背后插着一根棍子,捆着他的绳子系在棍子上面,才勉强让他保持跪姿。
“白孤!你奶奶当初帮助我们的时候可没想着要我们回报,白老太太不是这种人!”丁伯一急,连忙搬出白老太太。
“我知道啊。”想不到白孤很大方地承认了,“你们既然不要脸皮地想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就不许我强行要你们偿还恩情?再者说了,这件事情,血债血偿,我把这群家伙杀了,天经地义,官府朝廷、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说什么!”
“你有什么证据?你一直在说我们的孩子去你家打砸抢,导致两人一死一伤,那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是我们孩子做的!”丁伯这时候又开始耍无赖了,为了孩子,他今天舍了这脸皮又如何?
“呵呵。”白孤冷笑一声,转头看向鹏哥,“鹏哥,阡陌司杀恶人需要理由吗?”
“不用。”鹏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白孤要做什么。
“听见没。”白孤笑得眯起了眼睛,可这表情让五人心里愈发害怕了,“阡陌司要杀恶人,不需要证据。要证据,去报官啊,官府会给你们的。不过到时候,不仅仅是你们孩子得死,你们各家在这伶仃巷,恐怕也没脸再住下去吧?”
五人越想越心惊,事实确实会像白孤说的那样。就算是找不到证据,就凭伶仃巷在外的风气口碑,败诉的也只会是他们。
最终,他们实在是想不出一丁点好办法,纷纷跪了下去,向白孤求情。
白孤摇了摇头,“我说了,现在决定你们孩子死活的,是你们自己。”
三个妇女遭受不住这种压力,都哭了起来。
丁伯脸上表情挣扎,似乎内心在做激烈的斗争。不一会儿,他脸色微白,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不忍,“我选择,我儿子。”
其他四人带着不解的目光看向他。
白孤也有些惊讶,不禁笑问:“你选你儿子?是想让他活呢,还是替你去死?”
他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
丁伯没想到白孤这么绝,他满脸绝望,缓缓闭上眼睛,似乎这样就能逃避现实,“我儿子,任你处置!”
“老丁,你疯了?那可是你儿子啊!”李叔连忙扯住了丁伯衣角,一脸不可置信。老丁可是这伶仃巷里为数不多读过书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不是人的选择?!
丁伯猛地转头,瞪着李叔,红着眼眶,双手紧紧抓着李叔,“我知道!我知道!可怎么办呢?现在要么我死,要么他死,总得要一条命去填!他是我儿子没错,但我也是他爹啊,难道我就不心痛吗?我痛啊!把心剜出来丢进油锅,再拿出来一刀一刀凌迟的痛啊!可我能怎样呢?我也是我家重病在床的婆娘的老伴儿!是我其他两个还没长大的孩子的爹!是家里生活的顶梁柱!我要是死了,他们怎么办?我要是死了,三个孩子就会像白孤一样小小年纪都得去学会讨生活,去受尽别人的冷脸白眼,天天吃不饱穿不暖,自顾不暇!我的婆娘,他们重病的娘也会因为我的死,孩子的自顾不暇,而活活病死,活活饿死!我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丁伯越说越激动,眼中有热泪滚滚而出。他一把甩开李叔,声音歇斯底里,几近疯狂,“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难道我就不是这种情况吗?我跟你一样!还比你更绝一点!我婆娘早就没了,家里就只剩下我和三个孩子。我要是死了,他们也得去讨生活,去看别人的脸色,甚至活不下去!可那样,我就得选择我儿子死吗?不行啊,他是我儿子,他身上流着我的血,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父子。我怎么可以为了自己活下去,亲手选择让他去死呢?我做不到啊!”李叔同样,也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这时候,王大婶嘟囔了一句什么,白孤听不见,但离得近的丁伯和李叔却听见了。脾气不好的李叔直接扇了王大婶一巴掌,大声骂道:“你个贱婆娘!自己怕死,又怕回去被自己男人打骂,不敢选也就罢了,还敢来看不起我们。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老娘当初生你的时候是把脑子落在肚子里了吧?明明自己去死就可以保下孩子,家里还有男人可以支撑生活,还在担心什么?你就是怕死!你也配做孩子的娘?!我呸!”
李叔破口大骂的时候,还不忘踹了王大婶一脚,说到最后还啐了她一口唾沫。
王大婶当即炸毛,上前与李叔扭打在一起,其他三人连忙上去拦架,乱成一团。
白孤乐得看他们狗咬狗,就当是看乐子吧。
伶仃巷平日里这种场景,也不少有。
小时候一有发生,他经常跑出去看,都被白老太太拎了回来。还说他这样不好,经常看别人的笑话,也总有一天别人也来看自己的笑话,现在有多开心,到时候就有多难过。
白孤当时不懂,只是后来去看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看了一会,白孤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要是想吵,就回去吵,别来这里烦我。还有,决定好谁死了吗?现在就只有丁伯做了选择,其他人呢?要不我帮你们做决定?”
五人顿时安静下来,丁伯脸色微白,其他四人神情各异,都没再说话。
见状,白孤转头,“鹏哥,带刀了吗?”
“带了,现在就要吗?”鹏哥一挥手,一个壮汉从腰间取下一把朴刀,准备递给白孤。
白孤伸手制止,“我就不拿了,不会用,等会还得请这位大哥出点力,帮我个忙。”
“好说好说,小白兄弟放心好了,杀人我最在行了,保准一刀下去,不用第二刀!”
白孤摇摇头,“不是杀人,是砍人。”
壮汉一脸疑惑,杀人和砍人,有区别吗?
白孤看向五人,一脸微笑,“既然五位叔伯婶姨下不定主意,那就不用了。”
五人一惊,白孤良心发现了?愿意放过我们了?
丁伯则是一脸茫然,之前做的决定、下的决心,都白费了?
只不过,白孤接下来让他们当场崩溃:“我就不杀你们孩子了,你们的命我也不要了。我等会只砍去你们孩子的双手,因为他们这五双手,都参与了我家的打砸抢,所以必须留下来!砍完双手,他们就可以领回去了。至于后面的死活,就跟我无关了,就看你们能不能保住他们了。”
“喔,对了,老刘头会止血,但他愿不愿意帮你们,就说不定了。毕竟,他也挺喜欢小小这孩子的。除了老刘头之外,离这里最近的医馆,也得二十多里吧?要去的话速度要快喔。”白孤微笑着补充了几句。
只是这微笑,落在五人眼中跟恶魔没什么两样。
林大娘白着脸,颤颤巍巍地求情:“小白啊,能不能再……”
“我这是通知你们,不是商量!”白孤打断林大娘的话,转身向刚刚拿刀的壮汉说道:“那就麻烦这位大哥,按照我刚刚说的,只砍掉这五个家伙的双手就行,不必取他们的命。”
壮汉脸色古怪,你这……跟直接杀了他们有什么区别?就算能活下来,今后也是个废人。
这小子,够狠!
不过壮汉也没废话,抽出朴刀,向五个孩子走去。
五人见状不禁慌了起来,连忙上前要阻止壮汉。
鹏哥眉头一皱,踏出几步,挡在他们面前,拦住他们,“再上前一步,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五人一滞,当即不敢再上前。
“啊!”
壮汉手起刀落,五滩红色撒在雪地上,五双小手随之也掉落在地。
五个小孩顿时晕死过去。
五人红着眼,怒斥白孤:“这样,你满意了吧?!孩子我们可以带走了吧!”
白孤笑了笑,“可以。”又转头向壮汉开口,“把这五双手臂砍断!”
壮汉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又补上了几刀。
这是连接回手臂的机会都不留啊!
真狠啊!
五人微微一愣,但也没办法管这么多了,连忙跑过去,抱起各自的孩子就往医馆赶去,生怕再晚一秒就耽误了孩子的伤势。
看着五人狼狈的背影,白孤不由得一笑,随即脸色慢慢变得平静,仿若刚刚的一切不曾发生。
鹏哥走到白孤身边,看了看五人远去的方向,又转头看了看一地的血迹与碎肢,“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白孤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开口。
“就不怕他们报复?”
白孤摇了摇头,依旧没有开口。
他抬起头,看着开始西沉的太阳。
世界上不能直视的两样东西,就是太阳与人心。
太阳,有时普照大地,有时炙烤人间,直视最为伤人眼。
人心,最经不起考验,也最经得起推敲。
白孤摇了摇头。
书上啊,写得真对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