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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德莱恩垂头丧气地骑在马背上,宛如蔫白菜似的阴沉精神气感染了周围的友军,很快让周围一片成为斗志昂扬的全军中最引人注目的一支队伍。
行军多日,第三兵团抵近了被捷克人占据的波霍热利采镇,资深指挥官拉瓦尔沿途散出快速骑兵队,搜索敌情并寻找友军尚在抵抗的区域,以便第三兵团挥师支援。
在波霍热利采以南的波伊斯多夫和米罗维采,第三兵团已与王国军先遣队爆发过几轮冲突,但对方兵寡势弱,往往略微交战便脱身撤离,令拉瓦尔白白浪费结阵御敌的时间,反倒被拖在驰援的路上。
江天河不懂军事,也对战争没有兴趣。她随军出征只是履行一名合格商人的素养,用肉眼亲自鉴定自己锚定投资的效果,目前看来,拉瓦尔大团长个人的军事素养毫不逊色于她认识的任何一名奥地利将领,但他的那些骑士团团员属下的素质就有些……一言难尽。
她分明为骑士团成员准备了充足的给养,然而士兵因强征给养与摩拉维亚人爆发冲突仍然屡见不鲜。
团结的摩拉维亚人民不仅抵抗捷克人的侵略,对飞扬跋扈的奥地利人也是毫不客气。他们效仿胡斯战争时期的习惯,搭建村寨,构筑坞堡,用简易的胡斯车堵塞入口,于车上放置数十名壮年男子,手持长矛与热油桶,团结抵御劫掠者的入侵。
因平民的团结抗敌,第三兵团在踏入摩拉维亚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不断出现非战斗减员,江天河和拉瓦尔对这种情况心知肚明,在军中多次勒令禁止仍无济于事。
冯德莱恩和拉瓦尔没有撒谎,这些卑劣的骑士的心中毫无对善良与正义的追求,可恶的是,他们现在必须依靠这些强盗骑士。
在捷克人与摩拉维亚人的“合力”抵抗中,第三兵团的行军速度只能用可悲来形容,整整三天,他们才慢吞吞地赶到波霍热利采,并与驻扎小镇的王国军爆发了开战以来的第二次大规模冲突。
26日下午三时,总兵力约三千七百人的第三兵团与驻守的五千捷克士兵列阵开战。
捷克一方的盖特曼指挥官是信仰胡斯派的卡尔斯巴德公爵,他所统治的卡罗维发利地区是奥地利周边主要的陶瓷与砖瓦产地,产出耐火砖的质量不亚于布尔诺砖厂,江天河因贸易上的往来曾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知晓对方是位脾气温和的老牌贵族。
“什么,老牌?”
听完江天河的描述,拉瓦尔大团长哂笑道。
“论老牌,小女娃娃,老夫的家族比那劳什子斯拉夫人老牌的多,你要知道,老夫——”
“我希望您能以冷静与严肃的心态对待战争,尊敬的团长阁下。”江天河冷漠地打断了他即将开始的自我吹嘘,“您必须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来证明我对贵团投资的正确性,这上千件盔甲与完整的武器本该卖出两万弗洛林以上的价格,如果战败,别说老牌不老牌,哪怕把在场所有人全卖了也还不起。”
“唔!”
拉瓦尔大团长面色紫青,并非被一番直白的话语气急了眼。被闲置冷落了几十年,比这恶毒一万倍的话他已经听到耳朵起茧。但江天河说得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习惯了贫穷的老人绝对不能接受负债两万金币的下场。
“全军!都听到了吗?!”
他睁大惊恐的眼睛,浑厚的嗓音在战场上回荡,清清楚楚地传入在场数千士兵的耳中。
“大小姐已经发话,如果战败,你们身上的盔甲和武器通通都得原价赔偿!”
接下来,数千人齐刷刷地面色铁青,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肉耳可闻。
“但是!”拉瓦尔的眼球咕噜噜一转,话锋一转,“倘若此战大捷,那么女士愿意把一切作为对你们的奖赏!陡然而富或者二十多弗洛林的欠债!兄弟们!难道你们还他妈有的选吗?!”
第一次摩拉维亚战争令波西米亚王国损失惨重,短短数年时光不足以完全恢复,使得伊日不得不依赖掌握辽阔领土与大量领民兵的强大公爵。
卡尔斯巴德公爵便是如此趁势而起的传统斯拉夫贵族,正如已故的蒂罗尔公爵利奥波德一样,习惯了“骑士与征召兵”的传统军队,不愿接受新世代的雇佣兵战争——出身贵族家庭、自小训练战场技巧的高贵骑士,怎么会逊色于那些为钱这等腌臜物而战的佣兵呢?
但没等他思考太多,如狼似虎的敌人便挥舞着长戟与刀剑冲到了阵前,逼迫他急忙下令,征召部队上前与敌人接战。
身着片缕,瘦骨嶙峋的农召兵,举着木耙和斧头慢悠悠地走上前去。
每数十名农兵之后则有着一名头戴波西米亚锅盔、身穿过膝鳞片甲的骑士大人,既是农兵们的领主,也是他们此战的战场指挥官。
以一个个小方阵为单位,不设营团师建制,这就是一支最传统的征召部队,从卡尔斯巴德公爵的太爷爷辈起,他们家族便一直如此循规蹈矩地从军打仗。
“为了钱呐——”
在两军接战的前一瞬,卡尔斯巴德公爵隐约听见敌人口中呐喊的德语,令他不禁厌恶地皱起眉头。
可恶的雇佣兵,用贱民为钱而流的血污玷污了骑士的荣耀,似这样意志脆弱不堪的敌兵,怎么会是他士兵的对手……
王国军的阵线在接战的一刹那间被撕裂。
卡尔斯巴德公爵瞪大眼珠子,下巴几乎摔到马下。
前排的奥地利士兵不持武器,只携带了一面半人高的大盾,将身躯缩在盾后,漫无目的地闷头冲锋。
在他们之后,一排排密集的长枪方阵循着盾阵之间的缝隙胡乱地前戳、前戳,重复着僵硬和蠢笨的动作,却形成了比任何复杂战术都更加行之有效的杀伤。
各支番队的骑士指挥士兵作出复杂的变阵动作,与友军积极配合、且战且退、轮番上阵、节省体力、鼓舞士气,几乎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极致。
奥地利人只是不断地重复蠢笨的动作,便将只着了轻甲的征召兵杀得人仰马翻,鬼哭狼嚎。令家传骑士们引以为傲的战阵指挥技巧与个人武力沦为了笑话。
不到一个小时的交锋,超过半数的王国骑士溃不成军,幸免于难的贵族无需卡尔斯巴德公爵指挥,便自发结成了冲锋骑士方阵,绝望地向敌人发起了荣耀的冲锋。
他们的拼死一搏给第三兵团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撕裂了之前稳如泰山的防线。
正当骑士们沉浸在大难不死的庆幸中时,四百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不知不觉间瞄准了他们的胸膛。
江天河诧异地挠着下巴。
她从没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只觉得对方不堪一击,显得她和拉瓦尔的战前动员沾了点小题大做。
她也做不到像罗贝尔那样只通过眼睛便能估测敌我距离,所以她掏出了自己瞎设计的、误差超过百分之四十的垃圾测距单筒望远镜。
“呃,差不多了。”她放下望远镜,对火枪队的将军点了点头,“开枪吧,就当抽个奖。”
卡尔斯巴德公爵眼睁睁地看着英勇的骑士们在冲破敌阵不久后便被密集的弩矢与火枪子弹打成了筛子,连带他们俊美的战马一同憋屈地战死,老泪横流。
骑士阶层被火药炸得粉碎,往日坚硬的盔甲在动能弹丸面前不堪一击;圣经在印刷机里永远不如渎神小册子印得快,传教士的巡游宣教在人手一本的印刷册面前宛如笑话。
残忍无情的十五世纪没有任何保守派迟滞不前的余地。
不进步,毋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