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他在呼唤你取得胜利

覆舟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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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丹大人。”

    1453年5月22日,下午3时,奥尔泰尼察南岸12英里处,平原。

    了望兵宛如矫健的猴子一般爬下木塔,单膝跪在一匹威武的战马前,恭敬地说道:

    “在前方不远处的田野,发现一批异教徒丢弃的旗帜。”

    “非常好!”

    战马背上的穆罕默德重重点头,头顶的花翎随风舞动。

    “再探再报!”

    “是!”

    望着逆向自己的下午日光,穆罕默德眯起眼睛。

    他不喜欢在逆光中前进,这会让他产生一种被真主抛弃了命运的错觉。

    既然在发现了敌人仓促抛弃的辎重,说明敌军八成就在前方不远。穆罕默德从来不曾到过此地,但听随军向导的话说,再向北一段路程便是保加利亚行省最大的多瑙河渡口,想必敌人的目标就在于此。

    想逃?没那么容易。

    希腊方面军早已下令凿沉了沿岸所有渡船,这些用卑劣手段伤害赛义德的异教徒,穆罕默德已经代替命运女神裁决了他们的命运,沉江喂鱼,唯死而已!

    念及忠心耿耿的属下生死不明的伤势,穆罕默德心中怒火乍起。

    他一面命令全军加速前进,一面不忘继续派出快马联系此地向西几十英里外的保加利亚残部。

    保加利亚总督谢伊率领保加利亚与希腊方面军的部分部队执行“瓦拉几亚夺还战役”,无奈其军为沿河的奥地利、匈牙利与瓦拉几亚联军所层层阻击,损兵折将,进展平平。

    与其让他们继续在瓦拉几亚贻误战机,不如命他抄其后路,彻底歼灭这支游荡在保加利亚的十字军残部。本着这样的想法,穆罕默德在数日前便一直催促谢伊率军东进,但没有得到承诺不说,反倒是谢伊请求苏丹优先夺回瓦拉几亚,暂且放敌人一条生路。

    穆罕默德收到消息后,愤怒地摔烂了三张桌子。

    他放弃围攻君士坦丁堡就是为了歼灭十字军残部,给赛义德报仇雪恨,谢伊不过是区区“齐米”,竟敢反过来命令他这位苏丹了!

    但谢伊很快就得到了名正言顺不参与围剿第二军团战役的借口。

    1453年5月21日,也就是昨日,保加利亚方面军在维丁与奥地利第一军团守军交战时,忽然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敌袭。

    在维丁战役中,本就在交战中落于下风的保加利亚军遭受了塞尔维亚边防军的突然袭击。

    抛下四百余具尸体后,吞下战败苦果的谢伊狼狈撤退,并于当日便将“塞尔维亚人发动袭击”的情报送至苏丹亲军处。

    说是意想不到,其实巴尔干地区的东正教国家早已显露其蠢蠢欲动的态度。

    1453年4月25日,彼时拉多米尔战役尚未爆发,边境上的阿尔巴尼亚军队频繁出动,宛如土匪般烧杀抢掠奥斯曼统治下的边境村,令希腊方面军战略上处于多面夹击的不利态势。

    拉多米尔战役结束后,奥匈联军溃散败退,赛义德帕夏重伤昏迷,副将马哈茂德接过了指挥重担,开始于边境上反击阿尔巴尼亚人的袭击。

    阿尔巴尼亚人的领袖是穆罕默德都颇为忌惮的乔治·“斯坎德培”·卡斯特里奥蒂。

    “斯坎德培”之名,在阿尔巴尼亚语中意为“亚历山大”。他的父亲曾经被穆拉德三世击败,被迫臣服并改信伊斯兰教,斯坎德培继位后,斩杀了奥斯曼收税官,重新恢复东正教信仰,在山地抵抗穆斯林的侵略。

    1443年,他与匈雅提合力攻打奥斯曼,不胜。1450年,不甘寂寞的斯坎德培卷土重来,于克鲁雅城下力挫耶尼切里军团,大胜之。

    能在正面战场击败奥斯曼引以为傲的耶尼切里军团,斯坎德培是第一个,甚至也许是最后一个。

    对于这位对手,马哈茂德给予了最大的尊重,希腊方面军过半主力用于反攻阿尔巴尼亚,3000名耶尼切里战士再次与斯坎德培的阿尔巴尼亚军交锋,再次吃亏,最终只能以僵持的姿态拖住阿尔巴尼亚人。

    穆罕默德其实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随着君士坦丁堡之战的持续发酵,周边下场的大小异教国家愈来愈多,战争烈度愈加强烈。

    单凭苏丹直属的“卡皮库鲁军团”已然分身乏术,起码穆罕穆德麾下的部队有超过七成都是紧急从安纳托利亚调遣的阿金日轻装部队。

    明明敌人已近在咫尺,穆罕默德却难得地心生悔意。

    也许他不该一时冲动,放弃唾手可得的君士坦丁堡。

    覆灭拜占庭,造成既定事实,为救援拜占庭而来的十字军自然会知难而退。

    甚至再往前一步,从一开始便不要听信那个匈牙利工程师的劝说去强攻君士坦丁堡,按照父亲留下的既定方略,先平定东方的诸贝伊国,再考虑巴尔干战略,也许也不至今日之困。

    那个匈牙利工程师毫无疑问是造大炮的能手,但在战略眼光上不会比普通人更佳。

    和老练的父亲相比,我还是太稚嫩了……

    带着这样的复杂心情,穆罕默德领着久奔疲惫的大军翻越了最后一片高地。

    他终于见到了那面恨之入骨的异教徒军旗,以及旗帜之下,站在河岸前同仇敌忾的异教徒大军。

    为首的那位陌生敌将骑马冲出了军阵,挥舞着罗马双头鹰旗与十字军旗绕着军前空地奔跑了三圈,似乎与士兵们呐喊了些什么。穆罕穆德听不懂德语,就算听得懂,这么远的距离也不足以让他听清。

    他只需要知道那是需要他覆灭的敌人,就足够了。

    年轻的苏丹疲惫地摆了摆手。

    “无需多言,杀了他们。”

    罗贝尔结束了第三圈的巡回。

    他将为主将者的真情实感全部告知了士兵们,惶恐、不安、勇气、斗志,背水一战的无奈与破釜沉舟的决心,一切明明白白地亲口通告全军。

    古往今来,坦露内心的真实想法永远是为领袖的大忌——他不在乎,他从来不把自己当作什么伟大的领袖。

    在这场决定所有人未来的战场上,他希望士兵们理解他们“为何而战”,哪怕魂归天国,也必须死得明白透彻。

    如果他依然有伟大的事业等待实现,那么上帝自然会呼唤他去取得胜利;如果上帝书写的命运注定他今日葬身于此,他也不是第一次打破命运的螺旋。

    白袍人描述的每一条命运都没有在他身上得到灵验,他战胜了残酷的命运如此多次,凭什么这一次就不行呢?

    “士兵们!”

    在最终返回中军之前,他在盾阵前举起了铭画着神圣十字架图腾的白旗。

    “你们有的人来自奥地利,有的人来自瑞士,有的人来自波西米亚,有的人来自匈牙利,还有人来自波兰。你们的语言不能相通,喜好不一而足。就像建造巴别塔的前辈一样,我们为同一个目标来到这里——十字军圣战!”

    当十字架的图腾被河岸大风吹鼓而起,罗贝尔从每一位士兵的眼中都看到了晶莹剔透的泪珠。

    罗贝尔不再是当年那个虔诚笃信的孩子。

    一次次的迷茫,一次次的背叛,比起那份朴素的信仰,他如今更信赖切实可触的权柄与名望。也许,他是说也许,上帝也许并没有注视他的羔羊,乃至早已离开这个混乱不堪的俗世。

    凡尘的苦楚让人民选择了这份不知终点的十字军信仰,没人知道耶稣许诺的天堂在哪,而耶稣描绘的地狱,罗贝尔去过,那里空空如也,没有撒旦,没有恶魔,没有受难的灵魂,除了灰白色的空地什么都没有。

    利用这份笃信,将一代代士兵送上十字军战场的教廷算不得什么好人,心甘情愿地为教廷前驱的罗贝尔也从不觉得这是个光彩的任务。

    如果非说有什么是值得他用生命去守护的话——

    “为了保卫我们的生活。”

    他将两杆旗帜交叉在半空,代表世俗的双头鹰与代表信仰的天主十字。

    “我不愿意顺从,去成为‘他们’,看看那些可怜的保加利亚人和希腊人吧,失去国家,失去国王,终于连信仰也失去了。孩子被穆斯林夺走,成为供仇敌驱使的军人,将屠刀砍向曾经的基督教兄弟,这就是向异教徒卑躬屈膝的下场,世上再没有比亡国更悲哀的事了!

    穆斯林的信仰好吗?他们的先知是个怎样的人?我敢说,穆斯林拥有和基督徒同样高贵的灵魂,他们一样可以是伟大的学者,国王,英雄与探险家,但是——我从不为拥有这份信仰而感到羞耻,相反,我骄傲地吟诵约翰、大卫、彼得的名字,我热爱十字架,热爱在教堂生活的一点一滴,热爱伟大的道德,热爱身边每一个拥有与我相同价值观与信仰的袍泽,哪怕生活中有过苟且摩擦,哪怕世界有许多不足之处,这依然是我珍惜并愿意为之抗争的一切。”

    罗贝尔调整战马的朝向,看向另一边的士兵们。

    “我们不会再逃跑!就在这里决定一切!是夺回基督教的土地,还他们以光荣的自由!还是成为胜者的奴仆,余生中都在为今日的胆怯而夜不能寐地哭泣!士兵们!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战斗!”

    各国语言混杂的怒吼回荡在多瑙河边。

    罗贝尔侧耳以目:“我没有听清楚,难道你们打算选择投降吗?”

    “战斗——”

    战吼令人满意。

    言语上的说服后,紧跟着便是实质性的奖励。

    “此战立功者,以天主之名起誓,无论身份、无论籍贯、无论年龄,皆可受封十字军领主!士兵有功者,列兵升什长,什长升百夫长,百夫长升大队长,大队长升连队长,连队长升军团长。听好,本座从来不在乎你们是平民还是贵族,商人之子还是海员之后。

    只要斩敌立功,我让维也纳的皇帝亲自给你们的姓氏中间塞进‘冯’字,人人都有贵族当!”

    话音落下,士兵群中终于萌发了激动的骚乱。

    说到底,大家如此狂热地追随十字军,不正是图一份扭转人生命运、光宗耀祖的机会吗?

    “抬起头来,让我记住你们这些未来贵族的样貌!”

    距离罗贝尔最近的数百名士兵争先恐后地涌向前方,用手指疯狂指向自己,大声呼喊自己的姓名。

    “宗座大人,我是约瑟夫·维格!”

    “我是卡尔!”

    “嗯,我记住了,现在返回你们的队列。”

    罗贝尔再次扯动缰绳,这次朝向了如泰山压顶般迫近己方的异教徒军阵:“看好!士兵们!我来为你们斩下第一颗首级!驾!”

    “嗯?”

    伞盖下的穆罕默德注意到一名异教徒骑士单枪匹马地冲至耶尼切里阵前。

    前排的枪兵阵立即簇拥上前,试图挑下这名敌将。

    十几杆长枪大力前刺,每一枪柄寒光凛凛的枪尖都直指本人,根本不在乎他胯下这匹被马铠套得严严实实的战马。

    喘息间,令穆罕默德大跌眼镜的一幕出现了。

    敌将猛拽缰绳,战马于枪阵前急停横刹,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扭转腰部,侧身躲过了大部分戳刺。好不容易戳中盔甲的枪尖也滑过盔甲,蹭起一阵火花,全部落到了那人左腋下的空档。

    穆罕默德隔着二十多排军列的距离,隐约瞧见了他眼神里的鄙夷。紧接着,他猛然夹死手臂,卡住了试图回拽长枪的敌人,削铁如泥的长剑一闪而过,十余杆枪杆随光斩断,长剑回砍,掠过其中数人的喉咙,头颅飞起,血流冲天,连惨叫都没来及发出便身首异处。

    做完这一切后,敌将看似轻松地拔马而去,子弹和箭矢才后知后觉地落在他先前停留的地方,不仅没有击中他,反而射中了一片友军长枪手的后背。

    几秒后,穆罕默德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不到二十岁的大脑陡然间充满愤怒的热血,他用尽全身力气咆哮道:“追上去!追上去!杀了他,不要放走了那敌将!杀啊!”

    他的命令成了压断士兵紧张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包括耶尼切里在内,一万五千的大军人人齐声怒吼,领主身先士卒,士兵抛弃一切阵型,宛如发疯一般涌向前方。

    上万人在一人身后追逐的壮观场面,高尔文发誓,是他平生仅此一瞬可见的奇景。

    他不禁陶醉于这杀声震天的战场,高高举起的手“呼”一声落下。

    “开火,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