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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奥打起一万分精神,手中紧握着圣剑杜兰达尔(自称),慎而又慎地派出了第一批负责侦查的四名士兵。
这不是他第一次担任军队主将,往远了说,夜袭奥军的那一战,他便担任了冲击队的领袖,只不过最后的下场惨不忍睹,连雷恩都死在了乱军之中。
但这一次的战斗意义和以往截然不同,这是他第一次在罗贝尔面前担任主将。
老大仍把他当成那个不靠谱的安科纳街溜子,他必须证明自己,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十分钟后,四人安然无恙地归来,确认前方森林并无火光。
中世纪人民因为维生素摄入不足,基本属于人均夜盲症,夜行必须带火把,否则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火光意味着没有敌人,这种在后世绝对会被人批判到烂的逻辑在如今就是可见的现实。
巡逻队骑着战马,举着火把,在侦察兵的引领下逐渐向西摸索。
罗贝尔安抚着因为天黑而害怕的拉迪斯劳斯,脸上毫无惧色。
倒不是说他多么大胆,而是掌心的油画大概显示出了附近的情况。方圆一公里内莫说是敌人,连只兔子都看不到,八成是被流窜的敌人抓了个精光。
但他很满意朱利奥谨慎地用兵风格。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也。兵行险着虽然偶尔能收获奇效,但始终是对战争不负责任的行为。说人话就是:能靠战力优势直接碾过去,为什么要玩弄诡计?
当日在安科纳,若非笃定罗马不会派出援军,外加江天河的出尔反尔刺激了罗贝尔脆弱的精神,他一定铁了心地死守城池,不可能做出夜袭这种不靠谱的决策。哪怕结果是好的,罗贝尔至今仍然时常后怕不已。
万一那天弗雷德里克没有心血来潮,万一那天博罗诺夫手贱补了他一刀,他现在八成真成殉道者了。
他还年轻,还不想死。
随着队伍逐渐向西部山林靠近,周围的树木竟然罕见的稀疏起来,地面上遍布被砍伐过的木桩,在林植密集的森林人为构筑出一条空白地带,将森林一分为二,明显存在大量人类活动。
但这里是维也纳西部荒凉的森林山丘,地图上没有标明这里有任何聚落。
朱利奥眉头突皱,抬手示意全军止步。
“塞佩利,帮我看看这份地图,确认一下这里是不是无人区。”
塞佩利是雅各布为朱利奥挑选的副官的名字,之所以让他担任副手,一方面是为人稳重,另一方面是塞佩利来自佛罗伦萨,精通德、意两种语言,能替朱利奥翻译大部分德文文件。
塞佩利接过写满德语标注的地图,用火把照亮:“确实如此,这很可能是叛军活动后的痕迹,大人,还请下令警戒。”
“嗯,全军注意!敌人可能随时出现!做好战斗准备!”
朱利奥和其余士兵戴上骑士头盔,只在眼睛处露出一条缝。
查理若有所思:“原来如此,观察人类活动的对比就可以得出敌人的方位信息,不愧是安科纳的野兽。”
“不要叫我那个外号!”
罗贝尔拔出黄金剑,将其当作法杖似的,举在半空中挥舞一圈,一团其余人无法看见的蓝色光点包裹住他与两个孩子,化作隔绝内外的防护层。
朱利奥推测的完全正确,一股一百人左右的小股敌人正在对面森林中向他们的方向快速移动,大概是发现了此处的火光。
令罗贝尔感到疑惑的是,在山里打游击的胡斯战士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异端敌人怎么越屠越多了?
拉迪斯劳斯和查理同时感到一股母亲般的包容与温暖,一层夜色浸透的蓝纱披在二人身上。
“队长!前方发现敌人!”
一百多的叛匪举着火把钻出森林,立即被最前方的士兵察觉。
朱利奥掏出腰带上悬挂的手弩:“放箭!先射他们一轮!”
黑夜中看不清远方的情况,巡逻队的士兵们就对着火光的方向自由射击,偶尔听到几声箭矢入肉声与敌人的惨叫。
查理紧张地攥紧佩剑,还不忘好奇地询问罗贝尔:“老师,为什么你们要用弩箭,而不用火枪呢?”
在十四世纪,欧洲普遍流行的所谓“火枪”其实是一种使用极度不便的铁铸火门枪,又被因其笨重的特点而被称为“手炮”。
这种火枪重量沉、枪管短,没有现代意义上的枪膛,本质上就是一根可以塞入火药包和铅弹丸的铁管。
真正现代意义上的火枪是十五世纪前中叶由欧洲发明的前膛装药火绳枪,这种枪械具备了扳机、枪托和膛管等现代枪械的构造,应用了半机械半手动的点火装置——在火枪末端的枪机上安装一根浸泡过硝酸钾(可使引线缓慢燃烧)的火绳。手动点燃火绳,轻轻扣动扳机,火绳被压入火药盘,引爆黑火药并射出铅弹。
但火绳枪由于准头烂、制造困难、维护昂贵,雨天受潮后会当场报废,应用广泛性不如弓弩等明显缺点,在1447年根本没有在欧洲军队中广泛得到应用,甚至威尼斯人都只列装火炮而不采购火绳枪,就是嫌弃枪支华而不实,纯纯的浪费杜卡特。
但勃艮第公爵菲利普就没有这类担忧。
作为所谓的土豪贵族,菲利普三世在多年前便不惜代价地给自家军队列装了火枪火炮。甭管好用不好用,先买了再说,这就是勃艮第的富裕带给公爵的自信。
罗贝尔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给查理解释明白“奥地利没有火枪制造技术也没有钱”的问题。
在他解释的功夫,叛匪终于顶着箭雨冲锋至了巡逻队阵前,朱利奥也终于看清了他们的相貌。
绝大部分叛匪只穿着一件破烂的单衣,手中拿着草叉、镰刀和锄头,一张张瘦削的脸庞布满了不安与恐惧,却仍然视死如归地向他们冲来。
他们哪里是什么胡斯叛军,分明就是落草为寇的农民。
朱利奥瞳仁中闪过一丝不忍,他认出了人群中的一人,那是奥卡泽丹村的铁匠大叔,曾经帮他打磨过盔甲,数月不见,不知为何竟落草为寇。
但这丝同情很快便烟消云散,因为铁匠大叔吼叫着对着他挥下了镰刀,没有丝毫犹豫。
他已经不再是奥卡泽丹村的铁匠,而是无家可归的匪徒,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打倒官兵。
骑士之美德首重忠诚,对弱者的同情必须排在忠诚之后。
于是他不再迟疑,向上挥出杜兰达尔,斩断了镰刀的木柄,反手一剑斩下了铁匠恐惧的头颅。
其他巡逻队员经历开始的慌乱后也迅速稳住阵脚。
士兵有盔甲护身,对付起一群没头苍蝇般的叛匪简直如砍瓜切菜般容易。
连少年查理也鼓起勇气,回忆起宫廷剑术老师教给他的剑术,刺、挑、拨、戳、斩,将两名扑向他的匪徒斩于剑下。
一名衣衫褴褛的农民从他视野的死角发动偷袭,在草叉尖沾到查理后背的一瞬间,包裹着他的蓝纱突然凭空探出一双手,推开了草叉。
查理感觉背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下意识向身后砍了一剑,剑刃末端割伤了农民的胸膛,吓得他当场伏在地上连声哀求。
查理双眼血红,他没有犹豫,剑柄反握,向下扎穿了他的脖子。
“查理!”
罗贝尔蓦然对他喊道。
“不准杀戮降者,忘记我是怎么教你的吗!”
但查理没有回答,他已经杀红了眼,满心只剩下了躲闪、挥剑。
眨眼间,一百多的匪徒就有三成被当场斩杀,余下敌人彻底丧失了战心,纷纷趴在草地上摇尾乞怜。
查理俯身冲到投降者面前,就要挥下长剑。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大手抓住了他握剑的手腕,查理一惊,连忙向那个方向踢出一脚,正中男人命门所在。
“哦——”
朱利奥捂住裆部,发出一声销魂的哀嚎。
他的手下们没有绷住,当场笑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查理几乎迷失的内心恢复了过来。
他连忙扶起朱利奥:“野兽大叔,你没事吧?”
“嘶……”朱利奥一只手按着裤裆,一只胳膊搭在他肩上,龇牙咧嘴地道,“我看起来像没事的样子吗?”
“对、对不起……”
“你这小子,第一次上战场就杀上了头,连俘虏都砍,太狠了,我当初第一次上战场都吓懵了。”
朱利奥伸出左手食指,戳了一下查理的额头。
“记住,宁可放弃战意,也绝对不能被杀戮的欲望控制心灵。节制与善良俱是美德,高贵的骑士不能对手无寸铁的弱者下手,哪怕对方前一秒还是敌人,明白了吗?”
查理顺从地点点头。
“明白了,野兽大叔。”
“还有,我不是野兽,我是圣骑士,圣骑士朱利奥。”
“明白了,圣骑士野兽大叔。”
“我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