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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过后,农事愈加繁忙起来,刘家人每夜都要全家聚集在一起秉烛夜谈,从田间的除草除虫、开渠挖土到开春庄稼的选种施肥,从猪马牛羊的喂养到疫病防治,从果树修枝到菜园的打理,零零碎碎诸多繁杂事儿都要摘摸出个章程来。田间的事依旧由刘树强总管,牲畜方面还是虎子和刘娟儿这两个熟手来打理,胡氏依旧担当她后勤总管的职责,由芳晓和桂落两人带着丫鬟们胁从打理内务。
因诸事繁忙,刘娟儿将一脑门子官司暂且压下,每日连轴转似地忙个不停,似乎唯有在忙碌中才能将心中那些凝滞不散的愁思淡忘。至于虎子,自打他将山庄的事对刘娟儿坦白后,许是觉得有这个精明的妹妹打掩护便万事周全,成日里愈发肆无忌惮地往山间偷跑。
忙忙转转过了雨水,始迎惊蛰,草木萌动桃始华,满山遍野的迎春花怒放一片红,另有星星点点的野菊花散落其中,直教人姹紫嫣红看遍。清晨,卯时三刻,天刚麻麻亮刘娟儿就从铺着锦缎薄被的炕床上悠悠转醒。这几日都是年纪最大的丫鬟立春亲自来伺候她梳洗,只因其余小丫鬟不是难得起早就是睡眼朦胧中手脚不够稳妥,是以立春便主动将贴身伺候的活计都揽了过来。
刘娟儿刚一起身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顿觉神清气爽,只见立春微笑着将一个赞新的荷包搁在床头柜上,一边在铜盆里拧布巾一边轻声道:“这荷包娘子绣了几日了,茉莉花粉也是新研的,知道小姐爱这个味儿,选的都是连日晒干的茉莉花瓣。小姐起床后还是先到园子里散散再用早膳?”
“恩,一年之计在于春,我还是去打一套先生教的太极养生拳吧!去年懈怠了些,总觉着身子不够利索,今年可要好好练,身子骨好了骑射也不费力!”刘娟儿接过立春递来的绣花布巾,先随意擦了把头脸和双手。这也算是胡氏娇养出来的习惯,说是正式梳洗前先擦一把,热乎乎的布巾能去除过夜的湿气。
立春接过刘娟儿擦洗后的布巾浸回铜盆里,又换了个更精致小巧的铜盆上来,就手从梳妆台上去了个香露小瓶往热水里撒下几滴。刘娟儿穿着里衣滑下炕,踢踏着家常的绣花鞋走到梳妆台前端身坐好,由着立春为她细细将头脸四周扑湿气。此时没有洗面奶洗面皂,刘娟儿便用上好的精致澡豆化开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沿着脸颊轻柔一番,等皮肤表面的污渍被揉散,很快就用温水冲掉。
立春另取了个棉柔的干布巾将刘娟儿脸上敷干,又指着梳妆台上的一个青瓷小品轻声问:“今儿还是用这羊乳膏,或者用玫瑰凝露?我觉着今儿的风干巴巴的不够湿润,用些羊油膏想来也不怕腻得慌。小姐觉得呢?”
刘娟儿对她抬脸一笑,一面将双手浸在热水里一面轻声接口道:“还是你稳妥,我这套收拾头面的法子旁人都觉得折腾得慌,谷雨如今还分不清羊乳膏和羊油膏呢!罢了,呆会子不是还要出汗?先用点玫瑰露扑一扑,等我练完以后多洗一次脸,再用羊油膏滋润滋润也不迟!”
立春伸长胳膊去取玫瑰露,颔首对刘娟儿笑道:“我不外乎是见惯了这些瓶瓶罐罐,以前也经常伺候主家的夫人梳洗罢了!那几个丫头年纪还小,多见见也就分得清了。小姐,你将下巴抬起来一点子!”
刘娟儿抬着下巴任由立春在她脸上薄薄地扑了一层玫瑰露,这才将泡了半天热水的双手从铜盆中抬起,一面擦手一面嘱咐道:“手上也不慌上膏,呆会子还得出汗,我的练功服可准备好了?”
立春低声喏了一句,将早准备好的月白色棉质练功服给刘娟儿取了过来。刘娟儿换上以后特意在穿衣镜前转了一圈,觉得腰间有点紧,不免松着腰带叹道:“过了个年,果然发福了!成日里那么忙也没见腰带松动点,唉……不该贪嘴吃涮羊肉的……晚上一顿还是清淡点好……得,呆会儿多练一刻钟!”
“小姐才多大,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呢!要说忌口也不该饿着自己呀!”立春被刘娟儿逗乐了,难得亮出一口白牙笑道“小姐的身子又细又长,就和一株水仙似地,哪儿有发福?这两年越发是爱美了,啧啧。”
刘娟儿并没理会她的打趣,但对她说自己“身子又细又长”突然有些介怀。趁着立春背过头去收拾,刘娟儿飞快地将双手扑在自己胸口上按了按,感觉一马平川毫无起伏,不禁又开始担心自己以后是否会发育得没有曲线美,全然忘了她如今也才刚过十岁!晨间梳洗完毕,刘娟儿一身轻松地迈向芙蓉园,准备打一套由五禽戏和太极融合改良而成的独创太极拳。
芙蓉园地中间有一片毛绒绒的绿草坪,只因胡氏说一个女娃家总是漫山遍野地跑太不成体统,刘娟儿便特意让人收拾出这片地面供她锻炼身体所用。可不巧,刘娟儿刚兴冲冲地迈入圆门,抬眼却见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落寞其中。这家伙咋又穿着一身白衣出来晃人眼了?刘娟儿满脸疑惑地凑近几步,抬着下巴对白奉先轻声问:“先生如何一大早就来赏花?”
“失礼,不知小姐兴致盎然,今日一大早却来练功了!我还当你今年都不准备捡起那套太极呢!”白奉先丢开手中的野蔷薇花瓣,转身对刘娟儿笑道“原本打太极也不是我该督促的事,但能见到小姐重头刻苦,吾心甚安。”
见他开口就打趣自己疏懒,刘娟儿脸上一飞红,撇着嘴嘟囔道:“原本就是你教的,这会子又说不是你该督促的事,莫非你这骑射先生当真就只管骑射了?哼,我努力锻炼身体,那还不是为了保持体态柔美,还不是因为有你在一旁看着……”
“小姐莫非不想去看油田鼠了?且要拖拉到何时?不如我陪你打一套也痛快!”白奉先轻声一笑,转身踱步到小草坪上,双手一拱拳对刘娟儿承让道“恰好我也想试试自己的身子是否有转好些,小姐,你不放多用三分力。”
瞧你这脸大的!明明见风就倒还想跟我认真比划呀?!刘娟儿不服气地走到白奉先对面摆开了架势,抬着下巴娇声道:“太极自古就是以柔克刚,借力打力,我何须多用三分力?况且……况且我只会基本运气,其余动作皆是花架子,先生还怕我伤到了你不成?”
话音未落,却见白奉先迎面挥手拂了过来,刘娟儿一慌神,忙举臂接住,却感觉有一股硬朗的冲撞之力震到得自己的小臂生疼,连虎口都在一瞬间发麻刺痛。她急忙转了几道步,返身又接住白奉先的另一掌,这一下却比头一招更吃力,只震得她倒退三步,满脸都是惊讶之色,全身僵硬地呆在原地。
“你……你身子好了?!”刘娟儿下意识地揉搓着自己的双臂,急匆匆连声问“我感到有一股热气冲撞,这就是你们习武之人所谓的内力?你疯了不成?古郎中再三嘱咐,说你体内的残毒难以褪尽,是万万不能重修内力的!”
白奉先收回架势,一脸淡然地接口笑道:“古郎中其人医术诡异,却不知为何要救我也不救个周全……这两年一直用温水进药,疗效是治标不治本,总令我感觉差一口气。但上次陪同小姐和豆芽儿出门骑马消散,我中途却发病厥了过去,小姐可还记得是如何为我急救的?”
“不就是同往常一样,令你咽下古叔配好的药丸么……”刘娟儿摘摸好衣袖,眨巴着大眼睛接口道“当时也寻不到干净的熟水,茶水更是要不得,我只得和豆芽儿一起逼着你将药丸干咽下,这其中莫非有啥古怪?”
“不曾有古怪,而是干咽药丸这法子,与我而言增了不止三倍的疗效!”白奉先漫步到刘娟儿身边,飞快地夺过她布满细汗的双手窝在自己手心中揉了揉,满眼温柔的神色简直要溢出眼眶“刚刚是否有撞疼你?不妨,我感觉到你的骨骼抵触柔韧,这几年历练的不错,保持练功应该能将身子将养得更好些。这古郎中性格古怪,却不知他同你们家有何种渊源?”
“恩……”刘娟儿娇嫩的脸颊红成了一块花喜帕,慌忙将双手抽回,垂着头低声道“要说渊源也没啥要紧的……古郎中的媳妇方婶儿同我娘是手帕交,当年我出生后身子不好,得亏古郎中不取回报地为我配药吃,这才捡回一条小命……”
“打小身子不好?娟儿,你莫非是再同我玩笑?”不知为何,白奉先的声音陡然一冷,只让刘娟儿莫名其妙地抬起头,一脸茫然地接口道:“这事儿你不知道吗?我哥没同你提起过?那啥……”后半句话无声地咽了回去,刘娟儿突然想到,眼前这位令自己倾心的少年压根原来就不明自己的真实底细!她十分惊惶地倒退了两步,却见白奉先毫不退让地沉声问:“习武之人都懂扶脉,我虽只懂皮毛,但也摸得出,你的体内的脉动决然不似儿时有亏!”
闻言,刘娟儿头皮一炸,缩着脖子就要往圆门口撤退,行至半路却被白奉先堪堪拦住。他秀美洁白的额头上拧了一个“川”字,漆黑的双眸中尽是失望之色,两人僵了半响,白奉先才启开紧闭的双唇轻声问:“有何事不能对我吐露?娟儿真的只当我是个骑射先生么?”
“不是骑射先生又是谁?你说!”刘娟儿咬牙抬起头,一挥手抖开白奉先的胳膊怒道“你既然压根不记得自己是谁,也记不起紫阳县的旧事,我如今除了能将你当成个骑射先生,还能如何?先生请放尊重些!我过两个月也就要满十一了,如此毛手毛脚真不似个正人君子的做派!你再拦着我,今后便不好相见了!”
语毕,刘娟儿强压下满腹辛酸,一甩辫子冲出芙蓉园,直到跑出老远都不敢回头,就怕自己一回头便误了终身!
“不曾有古怪,而是干咽药丸这法子,与我而言增了不止三倍的疗效!”白奉先漫步到刘娟儿身边,飞快地夺过她布满细汗的双手窝在自己手心中揉了揉,满眼温柔的神色简直要溢出眼眶“刚刚是否有撞疼你?不妨,我感觉到你的骨骼抵触柔韧,这几年历练的不错,保持练功应该能将身子将养得更好些。这古郎中性格古怪,却不知他同你们家有何种渊源?”
“恩……”刘娟儿娇嫩的脸颊红成了一块花喜帕,慌忙将双手抽回,垂着头低声道“要说渊源也没啥要紧的……古郎中的媳妇方婶儿同我娘是手帕交,当年我出生后身子不好,得亏古郎中不取回报地为我配药吃,这才捡回一条小命……”
“打小身子不好?娟儿,你莫非是再同我玩笑?”不知为何,白奉先的声音陡然一冷,只让刘娟儿莫名其妙地抬起头,一脸茫然地接口道:“这事儿你不知道吗?我哥没同你提起过?那啥……”后半句话无声地咽了回去,刘娟儿突然想到,眼前这位令自己倾心的少年压根原来就不明自己的真实底细!她十分惊惶地倒退了两步,却见白奉先毫不退让地沉声问:“习武之人都懂扶脉,我虽只懂皮毛,但也摸得出,你的体内的脉动决然不似儿时有亏!”
闻言,刘娟儿头皮一炸,缩着脖子就要往圆门口撤退,行至半路却被白奉先堪堪拦住。他秀美洁白的额头上拧了一个“川”字,漆黑的双眸中尽是失望之色,两人僵了半响,白奉先才启开紧闭的双唇轻声问:“有何事不能对我吐露?娟儿真的只当我是个骑射先生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