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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车上摆满了坛罐,一个黝黑的大油布罩在坛罐上方,四周压得密不透风。
虎子给毛驴喂了把草,让它吃得更饱一些,好卖力气。这车辣咸菜不可谓不重,虎子怕压得毛驴犯犟不肯跑,便又喂它吃了些小胡萝卜,以示讨好。
刘树强套上车,只拿冷硬的背影对着虎子。自打那次刘娟儿被虎子打了一顿,又淋了雨,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发高烧,一时好一时坏,急得胡氏一嘴大水泡。
虎子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不停手地去给刘娟儿抓药煎药,又买来她爱吃的各种糖果点心,乃至于街边的小玩意儿,女娃儿喜欢的头花,果品铺高价的冰碗儿等等,每次出门回来都不落空手,只盼望妹妹能早一些好起来。
辣咸菜依旧供不应求,只是供应的越发少了,惹来许多埋怨和风言风语,有人说这铺子果然是风水不好,眼瞅着刚刚开门红,又不知咋地萧条了下来。
刘树强一家人不敢暴露任何一点异常,只好每到深夜才偷偷摸去马蹄胡同,有一回被睡不着觉的麻球撞见了,只好与他道出实情。麻球听说刘捕头遭到如此大难,不免也哭了一场,拍着小胸脯接下了送饭送药的任务。
胡氏放下空了的药碗,将刚刚喝过药的刘娟儿扶到竹床上躺好,自己端着空碗走进院子,见刘树强和虎子刚要驾车离去,忙从屋里拿出两个草帽迎了上去。
“他爹,你别和虎子斗气了!看你都多大的人了,咋还跟娃儿们一般见识恩?!他那不也是怕妹妹乱跑出去有个啥好歹么?”胡氏凑到刘树强耳边如是说。
刘树强冷冷一哼,抓起草帽扣在自己脑袋上,见虎子也跳上了车,便吆喝着朝东街驶去。车身沉重。毛驴明显走得比往常吃力,嘚吧嘚吧半天才走到菜市口的大榕树下。这里平时是老少爷们喝茶闲聊斗子的地方,如今却没有人愿意聚集,因为不久前一个乞儿死在榕树下,很多人觉得晦气。
驴车还没走过大榕树,三个衙役突然从榕树背面闪身而出,一脸不善地拦在刘树强面前。虎子脸上一沉。警惕地站起身来。与他们紧张对峙。
一个衙役手持长棍,围着驴车转了两圈,阴阴笑道:“这么大车东西,怕是能藏两个人吧?打开来让爷看看!”
“你凭啥?”虎子双目圆瞪。气得胸口闷闷的疼,他张开双手护住驴车,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刘树强刚想开口劝阻一二,又沉着脸低下头去,想着让这小犟牛吃点亏也是好的。
另一个衙役啐了一口,板着脸怒斥道:“凭啥?凭咱们受了聂捕头的命令专门来盯着你们一家四口!别以为咱在你家里找不到人就没得办法,这县城里谁不知道你们与那案犯刘高翔走得最近?今儿还就要搜你这驴车了!”
虎子冷笑了几声,抬着下巴高声道:“你敢!你要搜驴车。先打死我。从我的尸首上趟过去,我就敬你是条汉子!否则,你他妈就是一条癞皮狗!”
“嘿!小兔崽子嘴巴还挺厉害,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爷爷的棍子硬?!”一个衙役气笑了。挥着棍子就要往虎子身上招呼。
“别介,别介!他年轻不懂事,官爷别他一般见识!”刘树强见虎子就要挨打,便也丢开了心里的芥蒂,一步跳下驴车拦在虎子身前,对三个衙役点头弯腰。
见两个人都下了车,几个衙役交换了几趟眼神,突然伸出手中的长棍揭开了黑油布,见是满满一车咸菜坛子,几人脸上都浮起贪婪的神色。
“你们想干嘛?”虎子见一个衙役问也不问就揭开了一个咸菜坛子,气得面泛青白,将肩头一歪,对准目标撞了过去。那衙役应声倒地,气得哇哇大叫!
“反了!反了!妨碍公务!殴打皂隶!给我打!给我打!”另一个衙役见虎子如此不识抬举,气得两步冲上去扯着他的领口就要下重手。
刘树强心道不好,忙插到两人中间,拉拉扯扯,卖力回旋,那衙役手中的长棍举得高高的,却怎么也打不下去。几个人正扯成一团,刘树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耳熟的召唤。
“咸菜铺子的东家,我这番接你来了。”叶礼从一辆马车里探出头来,见眼前一团混战,面不改色地拱手笑道。
李家的马车的字号无人不识,三个衙役见李家的人对刘树强父子如此礼遇,便犹豫不决地的丢开了手,虎子愤怒地一把将面前的一个衙役推开,几步走到马车一侧,沉着脸高声道:“这几个狗差,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末等衙役?!连李家定好的辣咸菜都敢当街抢走!也不知道是谁人纵容挑唆的?!”
那几个衙役一听是李家定好的咸菜,越发不敢拿大,纷纷顶着一脸讪讪的笑容,不停嘴地解释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咱可没人指使,就是随便看看!”
眼见几人灰溜溜地离去,叶礼对刘树强柔声笑道:“还请刘叔辛苦一趟,赶这车与我一起回东街,我与你们有要事相商!”
虎子满脸疑惑地看着他,见他只摇着蒲扇笑而不语,便沉着脸回到车边,帮刘树强重新套好车。
马车赶在驴车前面,引着驴车往东街大道上走。
“爹,你说,姓叶的葫芦里卖的啥药?”
虎子凑到赶车的刘树强身边,低下头对他咬耳朵。
“这我咋知道呢?我只知道咱现在要多多的攒钱,要不是卖房卖铺太显眼了,我还真想给卖出去!大不了咱全家搬到善婆婆那边去住!”
“爹,你可甭做这号打算了!离得那么近,迟早要露馅……”
父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拉话,一路上气氛渐好,两人心里的芥蒂似乎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到底是父子没有隔夜仇,况且有了啥事儿,上阵也得父子兵!刘树强满心安慰地如是想。
进了鸿门坊。来到李家角门处,叶礼一步跳下马车,招来小厮不停手地将辣咸菜一坛一坛地往里搬。
刘树强父子似乎对李家别院有阴影,只肯呆在角门外挨着树荫乘凉。叶礼见他们父子如此防备,知道心结难解,便叹着气走了过去,抬手苦笑道:“刘大叔还是对我心有芥蒂呀!唉!也怪我当时不懂事。冒犯了你们家!但这此一时彼一时。此时到了谈生意的时候,您还不肯随我进去吗?”
“还有啥好谈的?”虎子一脸不解地看着他,提起竹筒灌了几大口水“不是都谈妥了么?不论卖出去多少,卖价如何。你都占二分利!怎么现在又来谈?”
叶礼一脸淡笑地摇着蒲扇,不待他开口说话,叶管家却突然走出角门,徐徐在叶礼身后,满脸平和地看着刘树强父子。
刘树强胸口一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在这叶管家手里吃过大亏,当时闹得人仰马翻,现在陡然又见着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叶管家的气色十分朗润。看似过着无比舒心的日子。
“刘兄弟,我想介绍你一门大生意,只看你有没有气魄来接了!这门生意若是谈成,你们这辣咸菜最少能卖到这个价!”叶管家捋须微笑,抬起肥厚的手掌。比了一个八字手型。
这么多?刘树强心中一跳,期期艾艾地朝虎子看了一眼。
他们本就急着筹钱,自然是能赚的越多越好,刘树强心里时时刻刻都牵挂在马蹄胡同一头,就怕哪天刘捕头被人搜出来了,脑袋要搬家!
虎子略一迟疑,便对叶管家低头了个礼,拱手道:“愿闻其详。”
西街,菜市口。
胡氏将满满一兜馒头小心地塞到麻球手里,又帮他绕在胳膊上圈了几圈,摸摸他的小脑袋瓜子笑道:“记得小心点,可千万别让生人瞧见……熟人也不能十全十地信了,最好是找没人的时候送过去,记住了吗?”
“嗳!婶儿您放心吧,我保证不让人瞧见。”麻球用力点了点头,又期期艾艾地朝刘娟儿住的小屋张望了一眼。自打生姜拌巴豆害死人的事故后,他觉得无颜面对帮了自己那么多的刘娟儿,每次见面总是阴沉着小脸来去匆匆。这回刘捕头遭了这么大的难,刘家人也受了牵连,他一个字也没对善婆婆和其余的小伙伴吐露,只是狠下心来大包大揽。不是来帮忙动手做辣咸菜,就是隔三差五地去给冰窖里的刘捕头送吃食和药品。
看着麻球一步一顿地走远了,胡氏叹了口气,到厨房里端出一碗晾得半凉的药汁,又捡来几个糖莲子,一起放在托盘上朝刘娟儿的小屋走去。
刘娟儿一脸病容地躺在虎子的木床上,因怕她病里受凉,虎子特意把自己的木床给换了过来,自己每天就蜷缩着身子睡她的小竹床。该!谁让你打我的,我刘娟儿居然让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小子给打了屁股,丢脸丢大发了!活该让你费尽心思弥补我!刘娟儿气哼哼地翻着《百粥汤册》,一肚子腹诽连连。
胡氏推门而入,见刘娟儿又在看书,急忙放下托盘,几步过来抢了小书,嗔怪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好生养病是要紧!这书啥时候看不成,仔细熬出眼病来!”
“娘,我的马皮酒袋呢!”刘娟儿撇着嘴,拉住胡氏的胳膊扭了扭小身子。
“成天惦记着那酒袋!你这是想把自己养成个小酒鬼不成?喏!”胡氏朝她的小箱笼抬了抬下巴“在那里面搁着呢!没人跟你抢!快把药吃了!”
刘娟儿见胡氏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忙支撑起小身子,一脸严肃地对她说:“娘,你可当心别弄丢了,这东西可重要了,刘叔再三嘱咐了我的!”
胡氏叹了口气,心道,什么宝贝?这只怕是给娃儿留着做个念想罢了!这当逃犯的,哪里能落着什么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逮住了,到时候罪加一等,怕是不死也得死了!唉,都是造的什么孽呀?
刘娟儿一口喝下汤药,小脸苦得皱成了一团,她忙拣起一颗糖莲子丢进嘴里,含了半天才把那股苦味压下去。但糖莲子的味道也是甜中带苦的,所以最后苦味还是一直游进了舌根里,直苦的心里发麻。刘娟儿撇了撇嘴,对胡氏娇声道:“娘,你就是给我拿几颗梅子也成呀!为啥每次都用糖莲子?越吃越苦!”
胡氏脸上一滞,讪讪地抬起手抿着发髻,轻声道:“娘又忘了,因为以前那个娟儿喜欢吃糖莲子……所以娘每次都拿成了糖莲子……”
东街,鸿门坊内一片寂静,午后的知了声聒噪嘈杂,深一阵,浅一阵,直叫得人满心烦乱,正如此时刘树强父子的心情。
叶礼伴着驴车悠然前行,扭头对虎子笑道:“虽说也听到了传闻,知道你们家的生意最近有些困难,但李家也并非趁火打劫,还请刘大叔和刘小兄弟莫要误会!李家三房名下的菜品铺子是这东街里数一数二的大铺。你们想想,若是永远在西街卖辣咸菜,冒到头也不可能卖出八十文一斤的高价来!生意之道比的就是水涨船高,只要辣咸菜进了东街的一品大铺,便会被视为名贵珍品。不瞒你们说,李家菜品铺自打采买辣椒后,也使人腌制过几味辣咸菜,却始终没有你们的十足口感。现在三房老爷诚心诚意,望与你们协同齐心,其利断金,却有何为难?”
ps:晕了,从文档复制过来的时候没发现漏了一页,哎呀,对不起啊对不起啊!!!火火真的是老眼昏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