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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樱桃还在待字闺中时,就曾幻想自己以后的美满家庭,除了要有一个能干又顾家的夫君,还要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儿子一定生得虎头虎脑,健康强壮,能保护母亲和妹妹。女儿一定生得玉雪可爱,乖巧懂事,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
胡樱桃嫁人后,正式开始被称为胡氏。胡氏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开始经历一波又一波的苦难。所幸夫君一直同她一条心,为了她甚至同近亲闹翻,远离家乡。儿子虽然小小年纪就被送去远亲家当学徒,所幸也健康长大,还学了一手做面点的本事。唯独可怜的小女儿,还没来得及叫上几年娘亲,就因病夭折了。
每次想到女儿咽气时冰冷的小脸,胡氏的胸口都会撕心裂肺地疼。
而此时,她看着在炕上沉睡的小人儿,抚摸着她乌黑柔软的发辫,一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荡漾在胸口。
思及大半月前,自己第一次在牛车上见到这个也叫娟儿的小女娃,虽然当时病得神志不清,但脑海里清晰地记得那个挨着自己的小小一团暖意。也许,自己与这孩子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吧?!
胡氏将刘爱娟身上的薄被往她脖子四周轻轻塞好,又捻平被面上的皱纹,拍扫两下,歪着头看她熟睡中微红的脸蛋,真是越看越喜欢,怎么也看不够。
现实往往是,美好的要面对,不美好的更要面对。
胡氏苦笑着叹了口气,起身走出自家小房,来到前门作坊的后厨里。
这后厨本就背光,因做点心怕落灰,只在贴近房梁的地方开着一扇极小的天窗。此时正是午后,后厨里已经点燃了一盏油灯维持着暗淡的光源。
刘树强两口子旷了半天工去解救刘爱娟,临行前只对虎子含糊其辞,虎子也没多想,一个人忙得直不起腰来,甚至完全没注意到跟着爹娘回来的小女娃。
至于作坊的大东家方思劳,也就是刘树强那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兄,此人一向对不住自己的名讳,早就躲去街尾同人耍钱作乐去了。老板娘万氏也赶早回了娘家,不然刘树强两口子还真没想好怎么应付她对突然出现的小女儿的质疑。
刘树强此时正挥汗如雨地加工点心,劳累过度的虎子则歪在一旁的条凳上酣睡。见状,胡氏一边围上围裙一边说:“当家的,歇歇吧,剩下的我来。”
“哪里就累到了?这捏型的活儿还得我来干,你不成。”刘树强对她憨憨一笑,手里动作愈加卖力,话虽那么说,语气却一点也没有嫌弃的意思。
胡氏脸上一红,啐了他一口,点头笑道:“就你成,谁也没你捏的好!”
刘树强呵呵一笑算是认了,说笑间,有熟客上门,胡氏热情地迎上前去招呼。
“李嫂,今儿高兴,多送您家两块红糖糕。”
“哟,虎子娘,看你满面红光的,可是有喜事临门?”
“是喜,是喜,是大喜!我家女儿终于寻到了!”
“哎呀!这可真是大喜事呀!我就说你好人有好报!”
“都是借您家吉言了,再给您家妞妞多带两块糖,别客气……”
听着作坊前欢快的谈笑声,刘树强满眼喜色,已经完全忘了刚刚将全部身家拱手送人的事,只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这一下午,胡氏忙碌却愉悦,不停地同来客诉说自己女儿失而复得的喜事。刘树强也在忙乱中时不时凑过来附和两句。此事经过口口相传,越传越远,也渐渐地传到了西街万氏娘家那片地方。
虎子年轻身体好,睡足两个时辰后,精神完全恢复过来。他一睁眼就看到爹娘忙得脚不沾地的身影,想到娘忙完了作坊还要准备晚膳,便有些心疼,决定自己先去后院的小厨房将玉米糊粥和饽饽热上。
日斜西,近晚膳时,炕床上的小人儿才徐徐醒来。
那五个磕晕了她的响头,代表她已经将刘树强和胡樱桃视为自己的亲生父母!她也决定将自己的名字正式改为刘娟儿,反正前世的同学同事有时也会叫她小娟,娟儿,小娟儿,怎么叫都是娟儿。既然决定当刘娟儿,她就要完全接纳这个身份,要替那个意外早夭的小女孩孝敬父母,友爱长兄,发挥能量带领全家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可不是吹牛!她刘娟儿在前世可是餐饮业里一颗光耀夺目的新星!不说别的,就说二十八岁的大酒店女主厨,满大街能找出几个?
刘娟儿下了炕,一边整理铺盖,一边上下打量着自家的小屋。
这屋子比胡三娇的房间可差多了,除了一张普通的土炕,就只有一个柜子和一个桌子,两条条凳摞起来靠在角落,孤单寥落的木架上搁着一只木盆,盆口的边缘搭着几条布巾,其余的就只有靠着炕尾的两个旧箱笼。房内光线不好,所有家伙什上都有种暗淡的色调。但收拾得整整齐齐,炕沿上一抹灰也没有。
胡氏看来是个很会过日子的朴实主妇,虽然这家庭环境离她梦想的小康生活还远,但却有着温馨的家的味道。
刘娟儿见木盆里有水,便蘸着凉水擦了把脸,又用湿手涂抹整理了一番还未散开的发辫。暂时没找到镜子,只有凭想象把自己弄得利索一些。她见自己身上穿着里衣,原先那套打补丁的粗布衣裤大概是被胡氏拿去洗了。无法,只好掀开箱笼,翻找出一套碧绿色的小童衣裤,穿在自己身上倒很合身。
走出房门,迎面是一个带有天井的狭小内院,这宅子是典型的四合院格局,两边都合缝排列着并肩的两间房屋,对面大概是点心作坊的后厨,通过后厨想必才是作坊对外的门脸。这院子整体来看只有胡三娇府上一半大小,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算是个宜居之处。刘娟儿好奇的四处张望,兜兜转转来到水井边,冷不防一抬头看到一个僵直的黑影矗立在不远处,差点吓得叫出声来。
只见虎子一手端着饽饽,一手端着一碗菘菜豆腐,满脸惊愕地瞪着刘娟儿。
打死他也没想到,竟然看到小妹娟儿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
不对……这不是娟儿……
眼前小小的倩影穿着半新的绿色衣裤,满面惊惶地看着自己,小脸精致得就像顶级玉雕师傅手下刻画出的玉人儿一般,碧白无暇,惊为天人。
刘娟儿怯生生地走近两步,这才看清那黑影原来是个端着食物的黑小子。
恩?食物!……说起来……她的肚子果然又饿了……
刘娟儿眨眨双眼,心里已经猜到来人的身份,她凑近了两步,轻声对保持着呆滞状态的黑小子叫唤道:“虎子……哥?哥哥,我饿了……”
噼里啪啦——随着一阵瓷器跌落的碰响,热腾腾的饭菜全部阵亡在尘土中。
听到动静冲进院子的刘树强和胡氏,第一眼便看到虎子扭曲的黝黑面堂。
十三岁的虎子比刘娟儿高出一大截,他俯视着眼前不知所措的小姑娘,虎目圆瞪,眼中充斥着伤心、难过、轻蔑和痛苦交缠的复杂神情。
“这是咋了?”胡氏惊慌地走上前想去扶虎子的肩膀。
虎子一把抖开胡氏的手,脸泛黑红,声音嘶哑地对刘娟儿怒吼:“哪里来的野丫头片子?你凭什么穿我妹子的衣服!给我脱下来!你不是我妹子!不许叫我哥!我妹子娟儿……她明明已经……”
“住口!你咋能这么对你娘和妹妹说话?!”刘树强横眉竖目地大步上前,一拳搡在虎子背心上,打得他一个趔趄。
“哎!当家的!咋能这么打孩子呢?有话慢慢说呀!”
胡氏心疼得直咧嘴,忙伸手扶住虎子,温柔地为他揉着背心。
“他糟蹋粮食还有理了?!”刘树强看到一地狼藉,气得声音发抖,在他这个老农出身的汉子眼里,除非铡刀对着脖子,否则没有任何理由糟蹋粮食!
虎子自胸口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声,一边红着眼睛去踩地上的饭菜一边大声叫嚷:“爹娘怎么了?!莫不是想女儿想疯了!我只要我亲生妹子!”
胡氏又气又急又心疼,一面手忙脚乱地拉住虎子,一面飞快地小声对他解释。
听到胡氏所说的前因后果,虎子心中怒火更旺,他轻蔑地瞥了刘娟儿一眼:“娘,我妹妹明明只有一个!什么阿物儿?换套衣服就想当我妹子?!小小年纪好吃懒做,乱认父母,外面没人养你了?!”
“混小子!给我闭嘴!”刘树强气得嘴都歪了,冲过去给了虎子一个窝心脚。
看着地上被踩得稀烂的饭菜,刘娟儿咬住下唇,鼻头泛起一阵酸气。
是啊,她凭什么一厢情愿的认为谁都会高高兴兴地接受她来替代刘娟儿?
见刘树强和胡氏还在拉着虎子苦劝,刘娟儿吸吸鼻子,悄然向窗子上挂着玉米串的那间房走去。不管虎子认不认她这个妹子,吃饱饭也是最重要的事!
挂着玉米串的房间果然是厨房,虽然有些窄小阴暗,但锅碗瓢盆俱全,土灶上有两个灶头,一个搁着大铁锅,一个搁着竹制的大蒸笼。
铁锅里正煮着玉米糊粥,刘娟儿踮着脚尖有些费力地揭开锅盖,用铁勺在粥里搅一搅,就着扑腾的热气浅尝了一口,觉得还不够浓稠,便又将锅盖盖上。
案板上的大瓷盆里醒着面,一半白,一半黄,看来是包饽饽用的玉米杂合面。水缸旁边立着一个放作料的小橱柜,里有半罐盐,一碗菜油,一小碗猪油膏,小半罐白糖,还有三个并列放在一起的竹筒。刘娟儿好奇地将竹筒拿出来一看,发现里面装的是捣得十分细致的红豆粉、黄豆粉和绿豆粉。
看着眼前的这些食材,刘娟儿突然从骨子里升腾起一股许久未有的渴望,那是比饥饿更诱人的感觉,她搓搓手,只觉得十指发痒,内心还有点不服气。
那傻小子至于说我好吃懒做吗?哼!姐今天还就自食其力了!
刘娟儿将瓷盆里的面团取出来一些,搓成长条,再拧成一个个小团,一手撒豆粉,一手揉面团,再将掺了豆粉的面团窝成半月形,算着分量撒糖,双手搓捏成球型,再将面球啪地拍在蒸笼里的纱布上,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刘娟儿拍掉手上的残面,转头朝四周看了看,捡起地上的一支木棍将土灶里的火扒开,再将蒸笼挪上灶头开蒸。灶里的火苗劈啪作响,很快就烧热了蒸笼。
刘娟儿浑然不知院子里的争吵声已经悄然停止,专心回忆着前世乡下外婆做饭时烧火的过程,不时用木棍去拨弄柴火。等时辰一到,她揭开蒸笼,只见纱布上整齐码着十个红黄绿三色的小饽饽,豆粉均匀地盘踞在饽饽表面,颜色并不显眼,但铺陈均匀,每个饽饽都有婴儿拳头大小,外型浑圆,看上去十分讨喜。
“哈,本姑娘独创,三色豆饽饽!”刘娟儿兴奋地搓着双手,找来筷子夹起一个红豆饽饽放到嘴边小心地咬下一口,仔细嚼了嚼。
不错!软硬适中,甜味刚好,造型还很可爱!大成功!
这还是重生后第一次吃到自己做的美食!刘娟儿的胸腔里充斥着满足感,她呼着气将饽饽表面的热气吹散,正准备整个扔进嘴里,眼角余光却瞥到厨房门口的人影,回头一看,只见刘树强一家三口正呆立在门口惊讶地瞪着她。
刘娟儿正尴尬地不知如何解释,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比驴叫还难听的声音。
“强子啊,听说你找到闺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