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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澄澈的天空里,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风有些急,吹走天幕上最后一丝云彩。比风更急的要算宁文雪的心情。
“我?真的?”没等哥哥走进醴泉阁就问。
“雪儿,你是不是先赏给我喝口茶?再容我慢慢道来。”小丫头秋实沏茶。
宁武泰坐定,道:“哥哥刚替你去问过了。说你克死母亲肯定不实,你娘又不是难产死的。”宁文雪长长舒了一口气。
“左耳耳脊有个凸起的黑痣定然克夫克子克父母,诸事遭难。像你这样的平的蓝痣。相面术士说:得看耳朵的大小、光泽、厚薄、什么的,最后还要你亲自去相面。”
“一通废话。我能亲自去还劳你跑一趟?”宁文雪黯然。
“我就知道你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满清大小姐怎么肯?”说到这饮了一大口茶水,然后表情极其苦涩夸张地吞下。“这还是去年的龙井吧?”向着在屋外高声道:“茯苓,去拿我的雨前龙井来。”
宁文雪急忙制止:“不用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雪儿,你总是这样。秋实,把窗关起来。”然后对宁文雪道:“要不风吹进来扑伤了身子。”
“嗯嗯。家以和为贵。哥,你又在往铜兽里放了什么……香料?”看见哥哥背对自己,似乎从袖口里拿出什么东西往香炉里放。
“雪儿,你先闻着,可香了。保管你胃口大开。”接着用闭上眼,鼻翼夸张地抽动,舌头舔了上下嘴唇一大圈,又伸了伸脖子,做出一副很馋的样子,十分可笑。
宁文雪抿嘴一笑,道:“又不是山珍海味。”
宁武泰道:“这香奇着呢,闻过就像吃了顿饱饭。”
宁文雪故意用手在鼻前扇了扇,道:“是吃不下饭吧!”
宁武泰道:“不信你闻。我去去就来。雪儿,大可放心。”话音刚落,就没了踪影。
宁文雪好奇之心自然被勾起,留心细闻,一股令人平心静气又带有一星半点奢华的香气溢出,不一会儿,整个暖阁都氤氲在这暖人的芳香里。秋实也猛嗅了几下。
春华喘着粗气,跑了进来,反倚在门上:“五月初五端午节,阖家要去看赛龙舟。大夫人才给小姐置办了身衣裳。我去取过来了。”
“哼”秋实鼻孔出气,“有大日子了,才想到我们小姐。平时呢?”
“别抱怨,谁叫我是大-------小姐呢?(孝和睿为家中长女)”宁文雪拖长音调自嘲,呡了口茶。
“春华,春华!”看见春华瘫软下去,秋实道:“小姐,我也觉着腿发软。”宁文雪吓得站起来,但头晕目眩,趴倒在桌角斑驳掉漆的八仙桌上。
听见屋里没了动静,进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正是宁武泰。拦腰抱起宁文雪,身子受到震动的宁文雪,微睁双眸,还未开口。宁武泰忙道:“雪儿,大可放心。”
宁文雪气若游丝道:“我明日要……”又晕了过去。
宁武泰道:“到你娘坟前祭扫。我知道。不碍事。”
宁武泰对跟进来的康平、茯苓道:“一切妥当。我们出发”
王爷回府,听了宁武泰的一番解释,道:“胡来,世间若真有如此女子,本王还不亲自抬着八人大轿去迎?她在哪儿?我去同她解释。”……
再度醒来,宁文雪已身处一间从未涉足过的书房,自己坐在黄杨木的高背椅里,两旁地上团坐着仍就昏睡的春华和秋实。紧锁蛾眉,努力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想起是哥哥,再环顾四周:陈设高贵典雅,装潢大气雍容。实在与小说里江洋大盗绑架撕票的地方相去甚远。目光却被墙上的书画吸引,于是自我安慰‘既来之,则安之。’屋外,一侍卫凑到王爷耳边道:“让小的进去试试,让小的进去……”
秋实、春华也陆续醒来,春华机警地叫了声:“小姐!”
宁文雪已起身,站到一幅字前,道:“别怕,是哥哥所为。”看了一会,“你们觉得这些字怎么样?”目光还是不舍得离开。
“潇洒!”春华答。
“有力!”秋实答。
“潇洒为表,遒劲为里。”宁文雪赞道,“往小处说,就比如此处‘悬针’”指着‘书如佳酒不宜甜’的‘书’字,“真乃增之一分则嫌长,减之一毫则嫌短,看似淡然自若,实则毫无颤抖,可谓一笔中分天下。”宁文雪像久旱逢甘霖的人贪婪地吮吸着似乎要滴下来的墨汁。
“现在才知道,少爷给小姐买的那些仿品不如这个好。”春华有了比较,也有所领悟。
“只能仿其形,不能达其意,更不能传其神。”宁文雪边说,边走到一幅行书前:“若游云惊龙。”
“那往大处说呢?”秋实问。
“如潜海蛟龙,大气持重又不失灵动逸然。”宁文雪毫极尽赞美之词,“如信马由缰的少年,看似放荡不羁,实则才华横溢。”
秋实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
“笔锋里藏有如此劲力的人是啥样的?”
春华道:“小姐的意思:这些都是一人所书?!我看有好多种字体呢?”
“诒晋斋主人。”宁文雪在着一幅极似《平复帖》的字前念道,“字体可以不同但貌离神合。”
“都是一人所写?这人怎么这么自我陶醉啊?”秋实的这个问题倒有趣。
“这并不一定是诒晋斋主人的书房啊,某人特别仰慕他,求来那么多挂在这儿赏玩品鉴,也不是不可能”春华解释道。
宁文雪听了,略一点头:“有可能,还有就是哥哥挂了让我看的。反正字洒脱流畅之人,绝不会如此。春华,你在干什么?”
“小姐不是说过有比较才能看出孰优孰劣嘛。小姐,你再看看这幅字。”春华擅自翻动书架,拿出一副裱好的巨幅横轴。
“拿倒啦!我来帮你。”秋实看那幅横轴实在太大。
卷轴徐徐展开,“道济天下”四个字映入眼帘,宁文雪提一口气,赞道:“气宇轩昂!”再看落款处“乾隆皇帝之宝”的印章,赫然在目。宁文雪道:“难怪如此皇室风范,如此居高临下。”
秋实又“噢”了一声。
“这与墙上的字不是同一个人所书吧。有何差别呢?”春华问。
“若论磅礴霸气自然是当今乾隆帝。若论洒脱灵气,自然是诒晋斋主人。”
秋实道:“那么,字如其人,小姐,能猜出几分诒晋斋主人的容貌吗?”
“谁想要知道我的长相?”循声望去,一位身着莲青暗吉祥云纹罗衣长袍,腰系湖色如意宫绦,看上去三十五六,面目清秀、稳重逸然的男子。
宁文雪轻佻眉梢,不语。
秋实斗胆问道:“您就是诒晋斋主人?”。
“正是区区在下。”那人躬身一揖道。
宁文雪眼底滑过一丝犹疑,仍是不语,下颚微抬似一轮新月。
秋实倒是毫不掩饰她的赞美:“你您字真好!我们小姐在夸您呢!”说完,站到宁文雪身边。
“过奖,过奖。小姐、姑娘们一定看累了吧,请移步到正堂看茶。”
“恕我无理,您不是诒晋斋主人。”宁文雪忽然出声。
春华也道:“你为什么顾左右而言它?”
“来客奉茶是待客之道。”
春华语塞,转头向宁文雪求助。宁文雪道:“你选的时间不对。刚进来和秋实对答的几句,语义、措辞上是没错,我只觉得你有些拘谨,有些小家子气。最后讲起诒晋斋主人的书法,你大可以与我们谈论一番,又何必急于奉茶?”
“就是。”秋实此时方才明白,就来这么一句,然后鼻孔朝天。
“主人,我扮不像你,三句话就被拆穿了。”那人灰溜溜小跑到站在门口的人身旁。
宁文雪这才扭头看见一个着一袭米黄色锦缎常服的男子,缎上绣着青金闪绿色麒麟。面广耳阔,长身玉立,看似比刚才假诒晋斋主人更年轻俊朗且气度雍容。宁文雪倒是一时没了主意。
秋实却武断地冒失地开口道:“你也不是诒晋斋主人。”说罢,依旧鼻孔朝天。
那人也不争辩,不紧不慢走到雕刻简约的书桌旁,道:“是不是,一试便知。”特有的鼻音竟给人安全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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