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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之后,雨水突然多了起来。
小哥儿怕雷,平日夜里极少哭闹的他,一到雷雨天气就哄不住了,咧着嘴儿不住地哭。
楚维琳心疼他,便叫人把西梢间里收拾了,若是雷雨时候,便让罗妈妈带着小哥儿住在西梢间里,夜里哭起来了,她也能顾着些。
常郁昀多少有些不赞同,想说男孩子不该娇惯着,可话未出口,想到小哥儿才一个多月,哪里谈得上娇惯不娇惯的,也就随楚维琳去了。
好在,这两日总算是放了晴。
这一日休沐,瞧着天气好,一家人就在府衙后花园里打发时间。
小哥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听霖哥儿叽里咕噜说着那是花那是草那是湖水,楚维琳笑盈盈在一旁看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常郁昀说着话。
水茯远远过来,上前行了礼,禀道:“爷,前头来传话,说是薛财有事儿要禀。”
薛财是薛家的的儿子,十七八岁,做事儿也算活络,如今跟在常郁昀身边跑腿。
楚维琳有些疑惑,今儿个休沐,但凡不是要紧事,薛财是不会来报的,可要是要紧事儿,不还有薛家的传话吗?
大抵是公事吧……
如此一想,楚维琳便道:“爷先去吧,左右也快用午饭了,我带两个哥儿回屋里去。”
常郁昀颔首,起身往前头去。
薛财候在书房外头,见常郁昀来了,赶紧打了个千。
“什么事?”常郁昀也不晓得薛财的来意。
薛财眼珠子一转,见卫源站在廊下,他嘿嘿干笑了两声,压着声儿道:“是海州那儿的事体。”
海州?
常郁昀的眉头一皱,让薛财进了书房说话。
“爷,奴才也是刚刚得了的消息,舅老爷这些日子不太顺畅,那知州的小舅子真不是个东西。他根本不是想做药铺生意,是看上了表姑娘,想抢回去做小!人家以为舅老爷是个白丁没靠山,就欺负上了。”薛财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奴才一得信就来报了,就怕耽搁了。”
常郁昀抿唇,他之前就想过,江谦回海州之后怕是会有些麻烦,可到底要不要来金州。还是要听江谦的意思,不好强求。
只不过,原本以为是抢生意,却没料到……
“你这信儿靠得住吗?”常郁昀追问了一句。
薛财脸上一红,抓了抓头皮,干巴巴笑了笑:“奴才只与爷说,爷千万别告诉奴才的老子娘。奴才前回替爷去海州跑腿的时候,认识了那儿的一个、一个小寡妇,奴才是真喜欢她,就……嘿嘿。
奴才跟她提过。去海州是为了咱们舅老爷的事儿,她也晓得舅老爷,她男人之前半死不活的时候,全靠舅老爷出药出力才吊了半年多的命,她心里感激着。
这回她见舅老爷家里要出事,赶紧使人给奴才递口信,奴才就来回了。”
常郁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过才去了海州几日,就叫他看对眼了。
薛财一看常郁昀的神色,连连告罪道:“奴才这不是稀里糊涂就……啊呀奴才是真喜欢她。不过天南海北的,奴才这辈子也见不到她几回了,爷就当赏奴才个脸,千万莫与奴才老子娘提起吧。”
常郁昀一个男人。也不好逮着这等事情不放,便也不多提。
只是他关心江谦那里的状况。
海州知州也是个愚的,前一回常郁昀使人千里迢迢去海州调案卷,但凡他机灵些,都能猜到江谦不是没半点儿靠山的。
世上是有不少秉公办案,做事仔细的官员。但能纵容小舅子如此行事的海州知府,显然不会是那等人。
人看像人,鬼看像鬼,海州知府推己及人,应当能得出,江谦和常郁昀是一路人的结论来,他现在没意识到,显然是个不通透的。
常郁昀不好冒然把手伸到海州去,但江谦这事儿不能不管。他不清楚为何江谦没有来金州传个信儿,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坐等事情发展了。
薛财有一句话是对的,这等事体等不得,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到时候追悔莫及。
常郁昀背着手思忖了一番,吩咐薛财道:“你带几个人手,快马加鞭去海州。若是事情不严重,就劝大舅爷阖家搬来金州,若是那海州知府犯浑,你就报我常家的名号。”
常家的名号,唬唬这些地方官吏还是够的,海州知府再糊涂,也不会为了小舅子看上的一个小姑娘就把常家楚家一并得罪干净了。
薛财连声应了,退出去时又转了个圈,禀道:“那奴才能不能把那小寡妇接回来?”
常郁昀一愣,拿起桌上的名帖丢到薛财身上:“你自个儿找事,想拉我给你当靠山?”
薛财一把接住了名帖,嘿嘿道:“不敢,奴才不敢。奴才自个儿去想法子。”
薛财嘴上油,做事儿倒也麻利,中午回去吃了个饭,太阳未下山前就带着人手快马出城往海州去了。
常郁昀回了后院,等两个孩子去歇午觉了,才把屋里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出去。
楚维琳抬眸望着他:“怎么了?”
“薛财来禀的是海州的事情。”常郁昀没打算瞒着楚维琳,虽然此刻说了会叫她担忧,但若是不说,事后楚维琳知道了,怕是要埋怨的。
一听是海州,楚维琳正襟危坐,一双晶亮眸子闪了闪:“可是舅父家里的消息?他们如今如何了?”
“你莫急,先听我说。”常郁昀安抚着,斟酌着用词把事儿说明白了。
楚维琳心里一团火,咬牙切齿道:“这也忒不要脸了!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我那表妹过了这个年才刚刚十三岁!这都要抢回去?”
常郁昀一面替她顺气,一面道:“我已经让薛财去了,他知道轻重缓急,这一路快马加鞭的,到时候就把舅父劝来金州。”
“就是这个理,”楚维琳知道这事儿急不得,“虽然咱们不畏那海州知州什么,可到底是天南海北的,总不能去他们的地盘上找事吧?我也不求别的。只盼着舅父一家平安。”
常郁昀闻言,勾着唇角笑了。
他知道,琳琳一直很懂事,她清楚规矩分寸。不会说出什么要去海州给江谦撑腰一类的话来,但常郁昀没想到的是,这话从楚维琳口里出来,竟也带了几分地痞气息。
“什么地盘呀,与街口的混混似的。”常郁昀刮了刮楚维琳的鼻尖。打趣道。
楚维琳叫他这么一说,自个儿也回过味来,扑哧一声笑了,心中忿忿散了大半,也就不提江谦,说起了薛财:“这薛财也是,他至今还未娶妻呢。薛家的也苦恼着,之前还来我跟前求过恩典,说是若有合适的姑娘,求我指一个。我又是生小哥儿又是坐月子的。也就把这事儿耽搁了。这倒好,我还没给他定下人选来,他却看上了海州城里的小寡妇,这要是传到了薛家的耳朵里,不操起扫帚打他的腿才怪了。”
常郁昀失笑摇头,道:“他是个胆儿肥的,这回去海州,说不定真的会把人带回来。”
“带回来也是他的事情,你没替他做过主,薛家的两口子要埋怨也埋怨不到你头上。”楚维琳捧起茶盏。慢条斯理喝了一口,道,“他既然有了心上人,就不糟蹋我身边人了。”
常郁昀取过楚维琳的茶盏。又替她添了些热茶,见她的面庞在热气氤氲之中如玉一般细腻温润,笑意更浓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仅仅是楚维琳自己的追求,她也想带给身边的丫鬟们这样的幸福,从宝莲开始。她就细细挑选着。
虽然不能保证她选出来的人在未知的未来里绝对不会改变,起码在现在,必须是真心实意待人的,薛财若是心有所属了,楚维琳绝不会把身边人许给他。
也许是看过了太多后院不宁的夫妻,也许是倾羡楚伦煜和江氏的婚姻,楚维琳才会在感情上如此认真和执着,如赤子一般,常郁昀不敢也不愿意辜负她。
他的妻子,值得他全心全意捧在手心里。
小半个月后,海州那儿还没有信传来,京城里倒是来信了。
是楚家的家书。
信是二月里寄出的,当时京里还没有接到楚维琳生了小哥儿的消息。
楚伦煜在信中道,楚维琮离京游学的日子正式定下了,在三月十八日启程,他做了许多准备,兴许是因为要出远门了,整个人一下子沉稳干练了不少,让家里很是欣慰。
又说到了江谦,楚伦煜也有好些年没见过江谦了,姻亲能相逢,自是再好不过的。江谦与江氏感情极好,楚伦煜嘱咐她切莫怠慢了舅父。
信上又说了些家中事体,到了最后,是父亲的谆谆关切之情。
他知道,这信到了楚维琳手上时,她应当已经生下了孩子,京里盼着她母子平安的好消息。
楚维琳反反复复看了数遍,离京久了,格外思念亲人,她又是做了母亲的人,比当姑娘时越发能体会父亲的关心,每一字每一句的叮嘱都让她的心暖暖的,甚至有些发酸。
看她的神情,常郁昀就能明白楚维琳的心境,他抬手轻柔把她揽在怀里,啄了啄她的额头,道:“想家了?”
楚维琳顺势抱住了他的腰,闷声道:“想了。”
却也只能想想而已。
提笔写了回信,等吹干了封起来了,才算松了一口气。
翌日傍晚时,杜杨氏过府来,给霖哥儿带了些家里新做的点心。
霖哥儿欢欣,高高兴兴地想和弟弟分享,楚维琳抱着他,耐心与他说着小哥儿还不能吃这些东西,叫霖哥儿好一通失望。
杜杨氏看在眼里,抿唇笑道:“霖哥儿真是好孩子,一点儿不私藏,这么小就知道要分好东西给弟弟了。”
儿子受了夸赞,当娘的自然高兴的,楚维琳顺着杜杨氏话,再和霖哥儿说了一遍与弟弟分享是个好习惯,霖哥儿半懂不懂地点了头。
楚维琳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与杜杨氏道:“小孩儿心性,他没有藏私的意识,是因为他什么都不缺,就算给了别人,也不会少了他的。就因为这样,才特别好讲道理,就算听个一知半解的,说得多了,往后也就慢慢记住了,等长大了懂礼了,也不用费心思纠正了。”
杜杨氏颔首道:“夫人说得在理。我平日里也说,比起吃穿不愁的孩子来,穷人家的孩子知礼,才是让人又感动又心疼的。”
说到了孩子,慢慢就提起了善堂。
金州城里有个善堂,靠着富庶人家的捐赠和官府的拨款维持着,但到底还是艰辛的。
“我过冬时去看过一回,当真是可怜啊。”杜杨氏说起来就眼睛发酸。
“下回去时叫上我,虽不能让他们的日子翻天覆地,若能改善些,也是功德一件。”楚维琳道。
杜杨氏应了,又道:“我原本想过,让婉言去善堂里做事,可她吧,样样都好,就是不擅长应对小娃儿,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在一群整日哭的小娃儿之中,她就吃不消了,也就只能作罢了。”
婉言的脚伤已经好了,如今行走起来也平顺,便一心想着快些寻个活计,离开了杜家。
“她不会应对孩子?五六岁的女娃儿呢?”楚维琳问道。
杜杨氏摆摆手:“那倒是无妨的,五六岁的女娃儿也懂礼了,只要不整日儿哭,她倒是会应付的。”
楚维琳闻言放下心来,与流玉道:“去请薛家的来。”
流玉应声去了,没一会儿,薛家的匆匆来了,堆着笑容行了礼。
楚维琳请了薛家的坐下,问道:“家生子里头,有七八个年纪小的姑娘家吧?有认字吗?”
薛家的回道:“五岁到十岁的,共七个,最大的湘儿认得百来个字,是她老子教的。其余也参差不齐的。”
“还是要让她们认字的。咱们到了金州,往后院子里伺候的一个个放出去了,也是从她们这些家生子里挑人进来伺候,总不能到了那时候再来教吧?我琢磨着,与其一个个跟着老子娘认字,不如就请了婉言从头教起。”楚维琳道。
薛家的一怔,见楚维琳不似说笑的,赶忙站起身来,福身谢恩:“那奴婢就替她们谢过奶奶恩典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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