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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
此时,陈树生已经和一群东岛武士勾肩搭背了起来。仿佛往日里对东岛人的意见已经不翼而飞,变得友好了起来。
没法子。
他这边有肉不假,但没好酒。
而东岛人却有大量的美酒。
你不去和他们亲热一下,怎么喝酒?
当然了,喝酒不是重点,重点是在这眼儿巴前的便宜,却不能占,这合理吗?
陈树生是什么人?
在监狱里干事的。
在监狱里干事的人,底线宽。
你别看这监狱不大,但在这里干久了,它油水多啊。总有一些人和外面的人是隔不开的,想要和里面人见面,说话,不得先把狱卒们喂饱了呀。
也别觉得这事不地道。
天下的监狱都是这样子的。
你不干,最多也就是你一个人不干。
但问题是别人都干就你不干,这时你就是对的也错了。
好在,陈树生觉得他接触的这些东岛人倒也不是那么的恶心。
通过和这些东岛人说话,他也知道了一些最贴近于真实的事。
这些东岛人,基本上都是柳生静流的追随者。
这是好听的说法。
说难听一点,就是他们没地方混饭,就跟上了柳生静流。
为什么说他们没地方混饭呢?
因为他们不想给白王幕府——不,现在应该叫东岛军部了。
他们不想给军部卖命。
入侵中土,谁愿意啊?
至少他们是不愿意的。
但是不去不行。
很多人,面对新白王幕府高额的地租,欠款,他们是别无选择,只能去当兵,当兵了,就会对你进行免费,甚至取消欠债。
你有一笔军饷可以拿,你的家里也因此少了一张嘴吃饭,这能节省很多。
更不要说,你死了,多少你家里也是能落一笔好处的。
走投无路的人能怎么办?
此外,家里人口太多的,生活压力太大的,得罪了仇家,到军队里躲人的。
都有。
当然,也有一部分,的确是脑子发热,想要建功立业的傻子。
再加上白王幕府一直以来不遗余力的洗脑教育。
看到了吗?
看到这个苹果了吗?
想吃,不给你。
因为它很贵的。
但是,如果你到了海对面,那么就有可能搞到好多,好多,这样的果子。
那边的人,又蠢又笨,再好的土地在他们手里都白瞎了,应该由我东岛人去占领,把土地的价值开发出来。
孩子们,努力学习,努力训练,去当兵吧,未来这一切都是你们的!
你说,在这种教育下,普通东岛人能怎么想?不要觉得奇怪。早从大乾末年时期起东岛人就开始了用一连串这样的方法教育人民,想要过好生活,就去占领中土吧,这样的思想。
所以很多东岛人当兵参战,其实都可以说是被逼的。最简单的一个理由,谁会喜欢打仗呢?东岛人之所以对战争表现疯狂,一个是他们的确一直在打胜仗,但真正的原因是东岛太穷了,当兵才能过好一点。
就比如,这几个本岛的武士,为什么不在国内呢?
国内容不下他们啊。
所以他们既不想当兵,又不想挨饿,这才一直跟着柳生静流到处混饭吃。
也别说他们这帮人没想过以后。
至少他们觉得,战争打不了多久的。
当然了,这些东岛武士之所以有这种想法,毫无疑问也是受到了柳生静流的影响。
柳生静流呢,又是受到了释由真希的影响。
至于,释由真希,她根本是生活在上一时代的人,思想仍然被上一个时代所影响。
在她想来,中土哪怕再不行,毕竟出过太多猛人狠人。这样一个地方,区区东岛能够吞下来吗?
如果东岛真的势如破竹一口气给打下来了,那她无话可说。
但是事情不是这样子的。
虽然看起来东岛一直打胜仗。
他们征服了燕山国,打败了大普罗斯,甚至打下了大半个的中土,但又如何呢。
明眼人都看到了。
东岛的力量已经用到了尽头。
他们已经把小孩子和老头子都往战场上带了。
东岛已经抽干了全部的精兵。
它的战争潜力就这么多。
不能一口气把整个中土吞下来,结果就是失败。因为中土太大了,而东岛太小了,打个擦边球,占点便宜可以,想要以小吞大那就是在开玩笑了。
更不要说,东岛的大部分资源其实是用在了海军上。
这就是一个尴尬的问题了。
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是哪个?
勒斯许人。
他们曾经两次打败中土。
但他们仍然没有进行侵战,而是采取了殖民政策。
因为勒斯许号称天下最强,其实也只是强海军而已。
拥有一支强大的海军,的确可以打败敌人,占很多的便宜。可海军终究只能是扬威于海上,在陆上还是要看陆军的。
而勒斯许人的陆军并不是最强的。
他们,包括整体西极诸强,都做不到把中土给吞了,如此才要和大乾签定一个又一个的条约。
但东岛人却想一口把整个中土吞下去。
你打中土,把一切的资源主要都投在了海军身上,还怎么指望陆军占领中土。就算陆军占领了大片的中土,全部吃下来了吗?没有啊!兵力不足啊。
陆军一方面要攻击拥有大军团的新朝,另一方面要镇压背后的穷党。这让整个陆军上下都捉襟见肘。
说到底,就是资源不足。
铁料不足,人力不足,粮食也是不足。
什么都不足。
但仍然不能削减了海军的份额。
因为东岛是岛国,想要维持强大,海军一定要强。结果就导致了,陆军始终军用不足。
所以说干嘛呢?
为什么要入侵中土。
体量太大的中土,它不是燕山国啊,根本不可能做到鲸吞。吞不下去,结了仇,还把几百万军队扔在这儿,这是在搞什么。
这导致的结果就是不上不下。
大量的资源扔在了中土,但东岛的兵仍然不能消灭新朝,吞下中土。
最为强大的海军白白扔在旁边看戏。
这种错误的战略,让东岛看似强大而根本没有未来。
只是在等这个国家撑不下去失败而已。
等国家失败了,他们也就能回国了。
当然,也不是说东岛人都好,都无奈,要知道小民无知最是恶,很多东岛小民百姓就以为自己过好日子要投军入侵中土,很多东岛妇女甚至自组挺身队要用身体安抚前线官兵,只有极少数东岛士兵心中明白,打什么仗都是虚的,捞钱才最重要。
因为东岛根本打不赢最后的战争。
先前赢多少都别人的母亲是虚的。
一点好处也落不到自己身上。
最终打了败仗,还是要完蛋。
一个真正的聪明人,要保证的是自己不要糊里糊涂的死在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里。
所以,这里的东岛人,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不用在战场上当炮灰,可以到处跑,到处吃,到处玩,也没有军纪军规的约束,还能发点小财。
多好啊。
和这帮人一混,陈树生觉得自己也没那么蠢了,他也开始没心没肺的喝喝玩闹起来了。
小东岛人开始跳舞。
有的人起来跳女人才跳的三三舞,即三步一个节拍,还拿把扇子,动不动就把脸遮起来。
有的人在肚皮上画五官,然后不怕风吹的跳肚皮舞,这大聪明还把脸给蒙了起来。
还有一个在表演能剧。
这是一个武士,他不是歌舞伎的艺人,这能剧表演的就跟鬼叫一样,把陈树生笑得肚子疼。
“哎呦我的妈呀,这帮小东岛太别人的母亲能逗闷了,还,咱也来一个,不能给小东岛人比下去。”
有人跳起来就唱。
“你要跟我来呀,谁别人的母亲不愿意来呀……”
场面上一时很和谐。
“这样多好,何必要打生打死呢?”
释由真希懒散的说了一句。
柳生静流不同意。
“只是因为我知道打不赢的,所以才会选择放弃,如果能够打赢,哪怕是有一些许的机会,为什么要放弃?”
柳生静流道:“我去过东部州,在那里我看到了帝国的占领军横行跋扈,甚至是无恶不作,当时我就知道,这一战最终是怎么也赢不了的。东岛太小,中土太大,想要灭掉中土,要么鲸吞,要么蚕食。如果可以鲸吞,自然无所谓手段恶劣,毕竟我那么强,做一点坏事又怎么了。但蚕食就要讲究方式方法了,要全面说中土语言,废除,或正式场合下禁止东岛语,全面中土化,大量启用中土官员,像大乾一样,如此才能慢慢吞下中土,结果呢,还有一半没打下来,就开始无法无天作威作福,这怎么可能长久,并且在国际上,东方文明体系现在是居于下风的,到时东西方文明一定会碰撞到一起,我们就像螳臂当车的那只螳螂一样,会死得很惨的。”
柳生静流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倒是让释由真希刮目相看。
原以为这一位只知道挥舞素振,一天到晚的练剑呢。
看来对天下大势也是有所了解的。
只是,在当今东岛的天下,像这样的人不多了,或者说不是没有,而是都被排挤掉了。
最早,有一个人,反对全面入侵中土。
结果这个人的下场呢?
他被军部的人刺杀了。
死掉了。
一个有着卓越眼光的大才就这样被杀掉了,还背负了一身骂名。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被人想起,会被平反,但是对于这个人来说,有用吗?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用?
另一个在军中也是给挤到了参谋部里面去。是人都知道,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带响的,你再有眼光,再有见识,说的话就算再正确,又有什么用呢?
你说的话,没人听,没人理,哪怕有人追捧,只要上面不发话,就没用。
地位低的人,就算拥有再大的才能,也不过是给上面人擦腚抹米田共的。
又如柳生静流。
就她的话,这是一个普通人吗?
但是,然并卵。
只因她是一个女人,她在柳生家的位置就有限,说好听点是大小姐,但终究不可能主导整个柳生家。
而她自己。
释由真希。
虽然也算是一个高手了,又有什么用?
时代不一样了。
一个人,一把剑,就算再厉害,也翻不了这个天。更何况,连小早川鲜见花那样的女人也……那么强大顽强的一个人,现在连人也当不了了。
曾经的黑巫女每天给关在笼子里。
何等可悲的下场。
释由真希想得出神。
忽然,她感到了不对。
一层寒意悄无声息的过来了。
火堆也貌似小了一些。
一些地方在结霜。
释由真希看过去。
她的眼瞳一下子立了起来。
“嘶,西妈哒,怎么有点冷了呢?”
“那是你肚皮露太久了吧,毕竟这里到处都是雪,天气那么冷的啦。”
“不要发傻了,有敌人。”
释由真希站了起来。
柳生静流一听,也迅速把手按在了自己的剑柄上。
在不远处。
一个人影在慢慢接近。
陈树生掏出转轮铳子,好货。别人是六发子,他这把是八发子的。
陈树生把手铳指过去:“兄弟们准备一下了,看什么来路。”
这人精,看着以为是老实人,其实特别谨慎。
先不动,坐看东岛人的反应。
这帮子东岛人,一个个持刀带剑的,动不动就说自己是什么武士,搞得自己好了不起的样子,现在有事了,就看他们的了。
对面的身影近了。
一个东岛武士惊叫起来道:“老虎,老虎,这是一个骑着老虎的女人!”
来的人当然是龙贵芝。
她坐在虎背上,懒洋洋看着这些人。
然后眼睛一扫,看到了那条船。
“啊,那个,我要那条船,可以给我吗?”
这个龙贵芝,她说的竟然是东岛话,并且是口音十分古典的东岛语。
这话语间有一种特殊的韵味,是要长年累月才能练习出来的,不是说听了就会说。
就好像中土的语言,通用语和地方的方言差别就很大。即便是乾都的旧官话,也有一些的地方音,和标准话有着细微的区别。
倘若是个地道的中土人,大约能感觉到其中差异,外人就不怎么听出来了。
此时也是一样。
龙贵芝的口音,让释由真希,柳生静流等都感觉到诧异。
这不是说学学就能学到的。
这个龙贵芝,她说话感觉像是一个历史中走出来的老怪物在说话一样。
柳生静流手按刀柄。
这是拔刀流的技术。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骑的老虎是怎么回事,还有,和你一起进村子的人到哪儿去了?”
柳生静流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土话。
但她说的是通用语,而不是方言。
并且言语中有别扭生拗的地方。
“啊,谁知道呢,看来是不会轻易答应我的要求了……那么,当祭品吧!”
话刚说完,一个武士就扑过来。
他无视了老虎。
结果还没靠近龙贵芝,根本靠近不了,就被雪虎一巴掌拍在地上,尖爪伸出来,顿时就给分尸数块了。
陈树生忍不住掩目。
“太残暴了!”
“巴嘎亚路!”
东岛武士们怒了,他们脚踏四丁步,小跑起来,围在龙贵芝身前。
“啊,好忠心,可是,有什么用呢?”
龙贵芝一脸漠然,仿佛在看蝼蚁一般。
这时,陈树生上前一步。
他啪啪啪的一连打出了数发的铳子儿。
只见龙贵芝身前一阵晃荡,铳子被一层看不出来的东西给挡住了。
“一种植物,这玩意竟然刀枪不入,兄弟们,扯乎了。”
陈树生一边叫,一边掉头就跑。
他旁边的人愣了一下,这才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