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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伺候的丫鬟婆子被老太太的尖叫声吓得立马翻身从榻上爬起来,连衣裳都顾不上穿,火急火燎的冲进去,摸出火折子点亮了屋内的灯后,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老太太床前,问道,“老太太,怎么了?”
老太太此刻正拥着被子坐在床上,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看起来苍白得吓人,一头的冷汗浸湿了额间的碎发,伺候的婆子忙拢着袖子去替她轻轻擦拭,手摸到老太太背后也被冷汗浸湿,一片冰凉,心中忧心不已,忙喊了一旁的大丫鬟紫菱吩咐道,“去叫人烧些热水来给老太太擦擦身子。”
这一通忙活完了,外边天色也都快亮起来了,期间老太太一句话都不曾说过,紫菱偶然间瞧见她的眼神,吓的浑身一激灵。
阖府上下,谁人都知道老太太最是仁慈,逢年节都会给府中的下人以丰厚的赏赐,每年青黄不接的时节,也会派人到西城外去施粥。可是她刚才看到了什么?素来街坊邻里被人称道的老夫人,眼神阴郁狠戾的吓人。
紫菱心中震惊不已,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的眼神与表情。
一堆人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将老夫人伺候妥当,伺候的人这才接连退下。紫菱是最后走的,临走前探头往内间瞅了一眼,瞧见老太太竟然还没睡下,那婆子也还在一旁,她一时鬼迷了心窍,竟然轻手轻脚的摸到了屏风后躲着,屋内二人说话的声音传来时,她才醒悟过来,整个热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僵立在屏风后动都不敢动一下。
“老太太梦到什么了?”那婆子问道。
老太太回道,“梦见了一个故人。”
婆子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有些迟疑,“哪个……故人?”
老太太不屑道,“余莲房。一个死人而已,除了能在梦中与我不快,这些年来,也不见她能回来找我想我索命!”
“是是。”婆子连连道。
老太太又道,“我本不想与她计较,但她万万不该拿临风来吓唬我。今儿个天一亮,你就派人去顺舟奚山脚下,去将她的墓给我挖开,我要将她挫骨扬灰,好叫她知道,惹恼了我的下场!”
婆子应下,又安慰了老太太一番,这才准备起身离去。
躲在屏风后的紫菱被这一番言论吓了个半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不住的颤抖,最后在婆子出来之前跑回了自己的榻上,匆匆拖了鞋钻进被子里,囫囵将身子裹住面朝里侧着身子躺着,听着婆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吓的呼吸都放慢了。
好在婆子不曾发现什么,一言不发的睡下了,没一会儿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紫菱却是再也睡不着,她脑中不断回想着老太太方才说的事。
余莲房,顺州,奚山……
一般人可能不会觉得顺州有什么问题,而她却恰巧知道。她的老家便是顺州的,而顺州在承平二年以前,还是陈国的国土!紫菱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从前听已经离府的老人说起的一件事儿,说是老太太曾是陈国女子,老忠勇伯驻守边疆时与其一见倾心,奈何家中早已定下妻子,只得委屈了她为妾,是以后来老忠勇伯对其百般疼爱,在夫人病故之后,更是排除万难将其扶正。
紫菱想起今日听到的事,不由得有些怀疑,事实真是那样的吗?
——
距离京城上百里之遥的源县,时值傍晚,顾倾城一行人简单的用过晚膳,之后没过多久,简朴的校园便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听到远门被敲响,柳绿忙走出去将门闸取下,将门拉开一条缝往外看去,瞧见来人是熟悉的李太医,她心中虽然疑惑,却也没问什么,将门拉开把人迎了进来。谁知李太医不是一个人来的,旁边还站了一人,方才柳绿从门缝里未能窥见。
“奴婢见过翟山长。”柳绿为两人引路的同时,一边问候道。
李太医有些疑惑,“柳姑娘此次应该是头一次出京吧,怎会识得翟山长?”
柳绿方才也只是一时嘴快,不曾想那么多,听得李太医的话,才方知失言,忙道,“白鹿书院乃是大晋学子心中的圣地,翟山长亦是盛名在外,奴婢自是识得的。”她这话听起来其实疑点颇多,但这两位都是见识渊博之人,也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便不再追问。
然而无论是李太医还是柳绿,两人都没瞧见翟山长眼中一闪而逝的疑惑。
三人很快进到客堂内,顾倾城披着一袭雪白的狐裘,端坐在围椅上,手中抱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暖手炉子。站在她身旁的柳红瞧见随柳绿一道进来的人,眼中不掩惊讶,道,“翟山长,您怎么来了?”
李太医这下也有些压不住心中的好奇,正想开口询问缘由,却被翟山长抢了先,“我瞧着两位小姑娘颇有些眼熟,敢问一下,两位可是姓傅?”
柳红很快收敛所有的情绪,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回道,“我们姐妹姓柳,不姓傅。”
翟山长闻言,眼中不掩失望之情,道,“如此,是老夫认错人了。”
柳红点点头,之后便不再言语。
顾倾城这才开口,“不知翟山长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她问得直白,翟山长便也直言道,“老夫此次前来,是为之前的事来向小姐赔礼,是书院失职,方才连累了小姐一行人险些遇难。夫人若有何要求,老夫定会尽力办到的,若是小公子愿意留在书院就读,老夫亦可保他通过考察。”
顾倾城闻言,抬眼看向翟山长身后的李太医,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后者此刻满脸尴尬的表情,不知如何是好。不过顾倾城很快便收回了视线,看向翟山长,淡淡道,“此事实乃意外,之前谁也预料不到,山长不必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至于山长说能保鄞儿通过考察的话,我就却之不恭,在此先谢过山长了。”
一场交易就此达成。翟山长达到了此行的目的,将所有可能对书院不利的留言的源头堵住,而顾倾城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了,她从头到尾都只为了一件事,那便是将宋承鄞送入北地最有名的两座书院之一,而她要的也只是目的达成,不问过程如何。
翟山长与李太医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待两人离开之后,顾倾城一行人便早早歇下了。
李太医与翟山长离开顾倾城的院子后,一边走着,翟山长忽然问道,“那位宋小姐身边的两个丫鬟,真的不姓傅吗?”
此时天色还未曾完全暗下来,翟山长便瞧见了李太医脸上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叫他觉得很是奇怪,又想起之前的事,于是又问,“李伯阳,你今儿个是怎么了,我之前叫你与我一道前来时,你当时神情就有些不自然,这会儿又是这样奇怪的表情,你倒是得给我好好说说了。”
李太医嘴角抽了抽,“谁告诉她姓宋了?”他当时听到翟山长对顾倾城的称呼,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翟山长奇怪道,“那位前来求学的小公子姓宋,这位小姐能远道送他而来,应该是嫡亲姐姐或是本家的表姐之类的,那自然是姓宋啊。”
李太医闻言,简直哭笑不得,“翟学义啊翟学义,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自以为是的毛病呢?”
翟山长被他这话激怒了,“李伯阳,你说话归说话,怎么又讨伐其我来了?”
李太医见状,嘲笑道,“我说的可是实话。你方才见着那位,可不是什么宋小姐,应该算是宋夫人,同样也不是宋小公子的什么姐姐,而是母亲。”
翟山长闻言,惊讶不已,“可我瞧着,她明明就梳着闺中女子的发式,且年纪顶多也就是双十年华……哦,对了,我忘了还有继母一说。”
李太医白他一眼,“这话我只与你说一遍,你可还记得方才那位夫人是怎么唤宋小公子的?”
翟山长道,“鄞儿。”
“那你可还记得,他的名字?”
“宋承。”
“连在一起,就是宋承鄞。而如今,正是宋家天下,当今圣上的子嗣,便是承字辈。再者,年前那段时间,圣上八皇子赐下的名字,正是承鄞。余下的,不用我说了吧?”
“你说,那是顾……”
“你自己知道就好,不必说出来。这事我连修齐都没说,若不是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我也不会与你说。我大致了解那位主子的脾性,为人还算和善,虽不知她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但你只需要尽到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能劳得那天宫之中的主子远道而来,所图谋之事必然不小,怕是自此以后大风将起,但愿不会影响到这白鹿书院,我曾在老山长床前启誓,定会让书院在我手中发扬光大,在我故去之前,须得为其挑选好心的继任者。”
“但愿吧……”
两位老人的声音消匿在凛冽的寒风之中。
——
算算日子,从离京之日到如今,也有七八日的光景了,顾倾城此次离开,并不曾事先知会过宋鸿逸,而今宋承鄞入学之事已经解决了,她也是时候该回京了。
然而,也正是这几日的光景,一来一回,心境却是有着天壤之别。来时她一心筹谋,只为达到既定目的,然而却因意外想起前世的事,此次再回去面对宫中的一切,她一时之间也有些迷茫了。
在安顿好宋承鄞之后,顾倾城便带着柳红柳绿启程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