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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英办公室。
这是一套红木组合沙发,也是整个区委、区政府大楼中,最高档的沙发,配了布艺坐垫,用色大方,又整洁、舒适,既符合区委书记的庄重大方,也符合胡小英的个人喜好。
胡小英坐在朝南的单体沙发上,脸上看不出喜怒。
三人座的红木长沙发上,分别是区纪委书记温照盛、区委宣传部长诸茂、区公安分局局长徐建国。沙发上面,是一幅行书,写着“宁静致远”四个字。
梁健见过许多领导干部,都喜爱书画,档次高一点的,请名人名家提就,档次低一点的请小有名气的书画师写的,当然还有有些人敝帚自珍,把自己写的书法裱糊挂在墙上。在领导干部的房间里,提的字,类别各异,有“为人民服务”、“天下为公”之类表态派的,有“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之类意境派的,也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之类纠结派的,还有“清正廉洁”、“天道酬勤”之类励志派的,像胡小英墙上那幅“宁静致远”应该是属于最后的婉约励志派,跟胡小英给人的形象也颇为搭调。
与胡小英面对面的单体沙发上,梁健正襟危坐。梁健以前只是乡镇的一个一般干部,如今却正儿八经与区委领导坐在一起商量事情,这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但梁健也并不因此自惭形秽。官场上,屁股决定脑袋。有了位置,人就金贵,没了位置人就卑贱。就好像那庙堂里一身金粉庄严肃穆的菩萨,若脱了那一身金粉,露出里面的泥胎,人们还会那样虔诚膜拜吗?只是,官场的位置却是可以互换的,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没人能摆脱这个规律。今天所得,也许明天便会失去。实在不用太过在意。
况且,今天坐在这里,参与讨论的,也不是什么大喜事。甚至可以说是个大难题。
胡小英嘴角的笑容淡淡的,和她短袖外套上浅浅的银色暗纹相得益彰。她的目光在在座诸人身上转了一圈,在梁健脸上停了一下,便移开了,说道:“关于朱新毛的事情,大家都在报纸上看到了。这事,公安方面掌握情况的时间,跟媒体掌握的时间差不多。因为,镜湖当地发现浮尸之后,几乎同时拨打了110和媒体的电话。目前,媒体称,朱新毛是醉酒后溺水身亡。诸部长,这件事,面对社会公众我们就统一这一口径了,不管以后调查结果如何,我们都不再更改!”
梁健心下奇怪,为什么不再更改呢?万一朱新毛是他杀怎么办?但回过头来一想,胡小英的决策是正确的,如果说是他杀,那么百姓就会好奇,长湖区庄严肃穆的大楼里那些穿着衣冠楚楚的人不思群众疾苦,只在背后玩弄权术,还弄出了人命!这样的言论,对长湖区,或者上级行政部门,都太负面。而且新闻媒体对官场话题本就敏感,随着流言蜂拥而至,这样一来,上级领导势必也会把目光投向长湖区,而胡小英是长湖区的主要领导,不管这事是不是她做的,她都责无旁贷!但如果朱新毛的死被定为醉酒溺水身亡,那就只是个人行为,而且算不得稀奇古怪,媒体和老百姓很快就会失去好奇心,这何尝不是上级领导想看到的结果?于公于私这样做都更加稳妥。
这么一猜测,梁健就觉得胡小英特意这么交待诸茂是有道理的。
胡小英修长的手指轻轻扣动红木椅子的扶手,白皙的手指衬着酒红色的木头,越发显得白腻,梁健不禁多看了一眼,想:人说,看一个人老不老,不看脸,应该看手。而胡小英这点年纪,一双手却是莹润生光,不知是保养得宜,还是天生丽质。
胡小英接着说:“内紧外松。对外我们要统一口径,但对内我们却丝毫不能放松。朱新毛的死绝对有蹊跷。这一点梁健可以做些说明。梁健,你来给大家说说。”
轮到梁健发言了。与几位区委常委一同商量事情,梁健还是头一次,但梁健并不紧张,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上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语调平静地说:“朱新毛失踪那天晚上,我正在朱新毛小区门口的‘蓝吧’。朱新毛从小区出来,被一辆没有牌照的长安小面包车拦住,等我跑出酒吧,他已经被弄上了车,带走了。我开着车追了一段,但还是跟丢了。之后,朱新毛再没出现过。然后,就爆出了朱新毛浮尸镜湖的新闻。我想,朱新毛的死很大可能是他杀,特别是那辆没有牌照的长安小面包车,应该和朱新毛的死脱不了干系!”
区公安分局局长徐建国敏感地问:“你说,这辆面包车没有牌照?”梁健说:“是的,没上牌照”。徐建国略微沉吟,又问:“车子看起来是新,还是旧?”梁健皱了下眉,回想那日的场景,说:“因为是晚上,其实并不看得太清,还好小区门口路灯多。恍惚记得,那车不是特别干净,新旧倒是看不出来。但若是新买了几个月的车,不清洗,一场雨之后也就跟旧的一样了!”徐建国点了点头说:“新和旧问题也不大。你还记得起,那时候大约是什么时间吗?”
梁健想了想,说:“应该是在八点一刻左右。”梁健记起来,八点左右,阮珏到了“蓝吧”,接着阮珏的男友金超进来,两人针锋相对了一番,梁健突然看到朱新毛被一辆面包车弄走,这么算下来大概是在晚上八点一刻左右。
徐建国说:“知道时间,问题就不大,到时候把那段路的监控调出来一看就清楚了。”
胡小英抬起眼睛看着徐建国,问道:“监控靠不靠谱?”
徐建国信心满满,气势也比较足,端正了坐姿说:“一直以来,公安工作繁忙,我也没有机会向胡书记汇报。其实,我们整个省,如今的路面监控设施,可以这样说,一点都不比美国等发达国家差多少了。路面监控遍布所有小区、主干道路。真要是有辆面包车将朱新毛从翠苑小区门口接走,这辆面包车的轨迹,还是很方便找出来的!”
坐在一边始终没搭腔的温照盛忽然说道:“这一点我可以作证!”
胡小英的目光落在温照盛身上,好奇地问:“温书记能做什么证啊?”
温照盛笑笑说:“我能够证明现在监控设施的强大。上次我们调查一个受贿出逃的干部,因为不知他逃走的路线,就向徐局长求援。徐局长让技侦方面调出了监控镜头,那个干部从区里出发,骑电动车去了一家银行,取钱之后,又打出租车到长途车站,之后到宁州东站买火车票,所有出逃轨迹通过监控被清清楚楚描绘出来,在他上火车之前,就被警方逮捕了。”
路面监控已经如此强大,梁健倒还没有了解。别说他,想必胡小英以前也不是非常清楚。此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不过,刚才的惊讶也不过是风吹过湖面时微微晃起的一点涟漪,转瞬便平复了。胡小英的目光重新落在徐建国身上,语气郑重地说:“既然路面监控已经这么强大,那事情就好办了。徐局长,请你回去之后,立马调取翠园小区门口的录像,查出那辆可疑的无牌照小面包车,并进一步顺藤摸瓜,找出小面包车的轨迹,看看究竟是哪些人把朱新毛给弄走了!有了这些线索,我们就不难查出朱新毛的死究竟是醉酒还是他杀,究竟只是意外,还是某些人处心积虑为了个人利益不惜犯罪杀人!这件事,一定要好好查,查清楚!”说到后来,都有些声色俱厉了。
徐建国点了点头,郑重地说:“请胡书记放心,这件事我会抓紧去办。”
徐建国一回到局里,就把刑侦科长找来了,让他立马把翠苑小区那天晚上的监控录像调取出来。
虽然,徐建国很重视这个任务,但内心里,对这次胡小英交代的任务,徐建国并没有什么压力,因为他知道凭借现有的道路监控设施,要查一辆车,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甚至可以说,很简单。他本来应该唤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许善侦过来。“善侦”、“善侦”,的确是善于侦查的,许善侦分管刑侦已经好多年头,他的业务能力是没得说的。但他的政治方向,对于徐建国来说,却不敢恭维。
许善侦长期以来觊觎分局局长的位置,没想到市局会派徐建国出任局长,让许善侦很长一段时间都缓不过神来,生闷气、闹小性子之事,在工作上也时有发生。徐建国也已经不是头一次听说许善侦跟区长周其同等人走的较近。今天的任务,是区委书记胡小英交代的,当然不宜让许善侦知道,所以他直接找了刑侦科长来调取录像。刑侦科长还算可靠,徐建国比较放心。
刑侦科长问徐建国:“徐局长,那一天翠苑小区门口摄像头的录像都已经找到了,要看哪个时段的?”徐建国说:“晚上八点左右的。”刑侦科长说了声“好”,就熟练的操作起电脑来。
徐建国心情放松地看着刑侦科长忙碌,心想:一会儿就能找到那辆小面包车,到时再派刑侦上的人做些作案路径分析,逮住那些犯罪嫌疑人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区委书记胡小英到时就又该对他们的科技手段表示惊讶了。
刑侦科长原本也以为这不过是一件容易伙,然而寻找了一遍,又寻找了一遍,等到找第三遍时,他的眉头就发紧了。
徐建国敏锐地注意到刑侦科长表情的变化,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刑侦科长为难地道:“不好意思啊,徐局。不知为什么,翠苑小区的摄像头,从那天中午十二点到晚上九点都没有任何录像储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徐建国心里揪紧了:“这怎么可能?这么长一个时段都没有录像?会不会存储出了错误,存放在其他地方了?”刑侦科长说:“一般都不会出问题。我再检查一遍。”徐建国严肃地道:“你再认认真真检查一遍。”
刑侦科长,根据徐建国的命令,更加认真的检查了一遍,并不存在因为存储时间问题而存在其他时段的事情。
徐建国恼火了,之前他还向区委书记胡小英炫耀公安监控设备的先进和全面,没想到这刚一接任务,这监控就不靠谱了,这不是自己扇自己耳光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也长发生过这种事情?”
刑侦科长见徐建国局长发火,急得额头冒汗。他赶紧说:“徐局长,这种情况可真是很少发生。”徐建国脸色严峻地道:“难道正好我需要查看的时候,问题就出来了?”刑侦科长解释说:“发生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原因:一是小区门口的摄像头坏了;二是有人把从中午十二点到晚上九点的录像删除了!”
徐建国火道:“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你是要我来玩二猜一吗?”刑侦科长忙道:“徐局长,不好意思。我马上查找原因。”
刑侦科长把副科长叫了过来。问副科长这到底怎么回事?副科长说,应该是一切正常的啊,如果摄像头坏了,工作人员一般都会注意到,没有人提起过。
徐建国警觉地问道:“如果不是摄像头坏了,难道真有人,特意把录像内容给删除了?”徐建国转头问刑侦科长:“这个保密机房,从昨天到现在,有哪些人进来过?”刑侦科长说:“就我们科室的几个人,另外就只有许善侦副局长来过!”
“许局长?”徐建国脑袋亮起了黄色信号灯。难道是许善侦做了手脚?徐建国道:“你打电话,让许局长过来一下!”
几分钟后,许善侦来到了监控室,看到徐建国正对着的数字屏幕上,显示的是毫无内容的空白,许善侦的眉头就微皱了下,但很快就如天边的云一般舒展开来,若无其事地问道:“徐局长,找我有事啊?”
徐建国转过头来,并没从椅子里站起来,指着显示屏上道:“许局长,前天从中午十二点到晚上九点的监控,是一片空白,这件事情你知道吗?”许善侦说:“我知道。”
徐建国见许善侦没有否认,就觉奇怪,他原本以为许善侦会寻找各种理由,加以否认:“你知道?”许善侦说:“今天下午,我还专门为此事来过监控室呢!”
许善侦所说跟刑侦科长吻合。徐建国说:“你来监控室干什么?”许善侦说:“有人反映,说翠苑小区的摄像头坏了,所以我来看看。一看,果然是坏了!”
徐建国凝目看着许善侦,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真相来。他找许善侦来,是因为许善侦是最有可能在监控录像上动手脚的人之一。他本想质问许善侦为什么下午会到监控室来,如果许善侦说他不知道监控录像消失的事情,也可以质问他作为分管领导,怎么可以对这种事情不掌握情况。
没想到许善侦对来过监控室的事好不避讳,并找到了“有人反映监控有问题”这么好的理由。看来许善侦是早有准备。徐建国就问:“可为什么行政科的人,都不知道这一回事呢?”许善侦的笑在嘴角边撕了一下,马上消失了,语气却仍是带着笑意的:“我还不是为刑侦科考虑嘛?我知道他们最近忙,所以就直接打电话给设备科,让他们去进行了维修!已经恢复正常了!”
徐建国“哦”了一声,说道:“看来,许局长真是关心下属。”许善侦也不客气:“我这人就这么一个优点,对下属比较关心,能自己做的事情就自己去做!”徐建国道:“许局长,能放手的东西,还是要让下面的人多干干,你看,今天我正好来抽查一下监控,他们都不了解情况。如果有些问题许局长交给他们做,他们也不会受我批评了!”许善侦冷笑说:“既然徐局长这么吩咐,我肯定照办,这也替我减轻了不少工作量!”
徐建国又问:“许局长,是哪位领导反映说翠苑小区门口的摄像头坏了啊?”其实,许善侦从来没有说“领导”来反映摄像头坏了的事情。徐建国说“哪位领导”,只不过是希望许善侦不注意,说漏了嘴,把他背后的哪位领导说出来。
许善侦嘴角微微上扬,笑容却如一朵花蕾刚要盛开,却突然被霜打了,一下子便萎谢了,说:“哪里是领导啊,领导怎么会关心什么摄像头这种小事啊?是他们翠苑小区的社区干部,说前几天重新铺水管,会不会把监控线路挖断了。我让检查了一下,果然如此!那天中午十二点到晚上九点的时段,摄像头就坏了,我赶紧让设备科进行了维修,晚上九点之后终于恢复了正常。徐局长怎么突然这么关心翠苑小区摄像头的事啊?”
徐建国说:“你说呢,许局长?”许善侦又装作谦卑的样子:“我想,应该和朱新毛的事有关系?”徐建国说:“许局长对于朱新毛的死怎么看?”许善侦说:“对朱新毛的死,我们初步认定是醉酒溺水身亡,我们对新闻媒体也已经定了这个调子,我觉得没必要再深究下去了。”
徐建国没有再跟许善侦多说,更没有把胡小英要求他来查小面包车的事情,告诉许善侦,经过刚才的一番话,他隐隐觉得在这件事上,许善侦可能有问题。徐建国让刑侦科长到翠苑小区走一趟现场,看看小区路面是不是真重新铺过水管,核实社区干部是否真向许善侦反映过摄像头有问题的事情?
刑侦科长回来后的回答都是肯定的,这说明:要么情况是真实的,要么许善侦做足了手脚,串通了有关人员来欺骗他们。
胡小英听了徐建国的汇报,眉头皱了起来:“这么说,梁健所说的那辆小面包车,就无从查起了吗?”徐建国说:“目前为止,没有监控的支持,很难查,只能让交警在执勤当中多加注意一些无牌小型面包车。”
对于这样的结果胡小英很不满意,她的眉心微微皱起,语气有点冷:“虽然目前没有有力线索,但我相信,这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徐局长,私下里你一定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抓在手上,扛在肩上,一查到底!事情没水落石出前,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徐建国道:“胡书记,我还是那句话,请你放心,我绝不会放弃。”
胡小英说:“那好吧,先这样吧。梁健你再留一下。”
区纪委书记温照盛、区委宣传部长诸茂、区委常委公安分局局长徐建国走后,剩下梁健一人坐在沙发上。胡小英缓和了语气说道:“对于上次我说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话,你考虑过没有?”
梁健说:“我考虑过。如果要解除推荐会材料问题给我的负面影响,系铃的人是车小霞,按照‘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话,解铃的人也应当是她吧!”
胡小英点了点头:“我其实就是这个意思。”梁健说:“可这里面有个难题。她怎么肯出来说,那次是她故意陷害我,才将那份书面材料撕掉了一页纸?”
胡小英看着梁健,好一会儿不说话。
有一种说法,一个领导能量最大的时候不是在她说话的时候,而是在他沉默的时候。此刻,看着胡小英表情严肃地看着自己,梁健还真的有些压力,不过他克制着自己,不慌乱,不紧张,只静待她发表意见。
许久,胡小英终于坐直了身子说:“梁健,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那七个字吗?”也不等梁健回答,胡小英只是略微抬了抬目光看了梁健一眼,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只因为,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下次常委会,我会提出让你分管干部!常委里面,起码有四个人会支持,除了我,还有刚才三位。”
梁健知道区委常委必须遵循民主集中制原则。这个所谓的民主集中制原则,虽说是一个原则,也有很多变体。在一个区委书记一方独大的地方,这个民主集中就是区委书记说了算;但在一个党政领导牵制较多的地方,这个民主集中就要靠票数来决定了。长湖区目前的状况,是属于后者。
在让梁健重新分管干部这个事情上,胡小英、温照盛、诸茂、徐建国会投赞成票,但周其同、万康、朱庸良、田坎、龚林,肯定会投反对票。梁健道:“按照这个票数的比较,这件事恐怕有点悬,或者说很可能成不了,难道胡书记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胡小英笑得云淡风轻,说:“不是还有别的办法,只是,时间上已经等不起了。区委的干部工作,必须赶紧推开了。我寄希望于万康副书记或者龚林部长,能有一个人会转向我们,这样,这件事就能成了!”
梁健心想,这希望恍如天际的白云,怎么抓的住?胡小英看着梁健说:“你是不是觉得这希望很渺茫?但也没有办法了,如果实在过不了,那就让朱庸良继续直管一段时间,在干部的具体人选上到时候再想一些办法吧。”
梁健也提不出什么好的建议,只好悻悻离开了胡小英的办公室。
“解铃还须系铃人”。
梁健回到办公室,还在想着这句话。如果车小霞能够承认当时的那个错误其实不是梁健的原因,而是她做了手脚,那么万康就不会再对梁健有想法,这样的结果就是,支持梁健分管干部的票数也会相应多一票。那么,让他分管干部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只是,车小霞会承认吗?这件事的性质很不好,做手脚那是思想有问题,态度有问题,作风也有问题,这样的大帽子扣下来,车小霞会怎么样?而且,如果车小霞真是受人指使,他们又怎会让她说出来?
一个人胡思乱想了一会,梁健起身打开窗子做了几个深呼吸,自言自语:事在人为。既然她是那个关键人物,我为什么不先找她谈一谈呢,不管她承认不承认,谈了再说。说不定还真能做通了她的思想工作也不一定!
这么想着,梁健便去了干部科。和往常一样,一看他走进去,除了姜岩,副科长凌晨他们便站了起来。梁健的目光在车小霞空空的座位上停了一下,问道:“车小霞人呢?”
副科长凌晨说:“哦,车小霞啊,她这段时间精神不好,这两天都没来,恐怕又发病了!”
梁健看一眼坐在座位上装模作样看文件的姜岩,又问:“哦,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啊?没人说起过她请假啊?”
凌晨瞟一眼姜岩,说:“她向姜科长请的假。”
姜岩见梁健问,终于抬起眼睛来看了梁健一眼,说道:“梁部长,你现在不分管干部工作,所以我也就没有跟你汇报。”
梁健听出了姜岩的意思,既然你梁健不分管干部工作,我们干部科的事情,也无需向你汇报了。梁健不想和他斤斤计较,便说:“没事,我只是正好有事情想问问她而已。”
姜岩脸上沉了沉,问:“是工作上的事吗?若是关于干部工作的事,车小霞因为精神原因,这段时间也没干什么事,梁部长有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梁健的目光缓缓地滑过姜岩那张说不上帅但也不难看的脸,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陆媛年轻的身体,他笑了笑说:“谢谢姜科长,我只是有些私事想问问车小霞。”
姜岩说:“私事?”,脸色变了变,仿佛阳光穿过树叶,落了一地碎影,顿了顿,他接着说,“既然梁部长有私事要问车小霞,那我们就帮不上什么忙了,恐怕梁部长只能亲自去医院问了。”
梁健说:“恩,也只能这样了。只是不知道车小霞在哪个医院?”
姜岩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说“车小霞在第二医院,至于具体病房,我一下子也忘了,梁部长到前台问一下应该就能查到。”
市第二医院是一家治疗精神疾病的专科医院。
在前台问到了车小霞的病床号后,梁健在心里理了理思路,该怎么跟一个精神比较脆弱的人谈这件棘手的事。他知道,到这里来找车小霞谈这件事是不妥当的,只是这却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车小霞躺在病床上,胖胖的脸像一张空洞的盘子,怔怔地对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坐在一旁,神色比较憔悴,应该是她的父母。看到他走进病房,都转过脸来看着他,却也并不打招呼。梁健看他们都是一副茫然的表情,便抬起手跟车小霞打了个招呼。
出乎意料的是,车小霞恍如受惊般突然缩起身子哭了起来。
梁健有些无措,想:我都还没说什么事呢,车小霞干嘛就哭?难道她竟有读心术,知道我为了什么事来?还是说,她现在的状况极度不稳定?若是那样,还真是不宜和她讨论这件事。
看女儿哭了,父母也慌乱起来。妈妈赶紧抓住女儿的手,轻轻地拍着,爸爸却忽然有了生气,瞪着眼睛问梁健:“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你看你,都把我女儿吓哭了,我女儿精神本就不稳定,你还来招惹她,你说,你对她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一见你就情绪激动?”
车小霞父亲一连串的问题让梁健有些哭笑不得,他看看受惊的车小霞,又看看她爸爸,严肃地说:“伯父,你好,我是区委组织部副部长梁健,听说车小霞住院了,我来看看她。没想到,她看到我这样激动,竟然哭了……”
他的话未说完,车小霞忽然尖锐地喊叫起来:“我要蓝医生,我要蓝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