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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参与本次科考的一众阅卷官,都面色铁青的坐着,偌大的堂中鸦雀无声。
昨日刚放榜,京城中的落第举子们就闹了起来。而后还不等他们做出反应,皇上的圣谕就到了。
说既然本次科考难以服众,而且确实有悖常理难以说通,所以特酌情,再次阅卷核定录取之人。
对于这些翰林院的阅卷官们来说,无论是士子们的告状,捕风捉影的嚷嚷什么不公。还是这道圣旨,都跟巴掌一样,狠狠的扇在他们脸上。
皇上的圣谕更像是帮着士子们在说话,而不是维护他们这些考官的尊严。而且重阅考卷,更是会让他们的名声扫地。无论如何,他们恐怕都洗不脱猫腻二字。
“这算什么?”翰林侍讲学士张信忽然开口道,“落第的举子一闹,就要重新审阅?怎么不重考?”
“住口!”刘三吾马上开口呵斥,“你是在质问谁吗?”
张信赶紧起身,行礼道,“下官不敢!”
刘三吾看他一眼,面若寒冰。
这次科考,他这个天下士林的领袖可真是闹了一个灰头土脸。
昨晚上他刚歇下,就听管家说,不知谁半夜在他家大门口淋了几桶大粪,还用粪水在院子围墙上写着,刘三吾是贼几个大字!
此刻他心中,像是堵着石头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环顾一周,缓缓开口,“既然皇上有圣谕,我等重新阅卷就是了。诸位,你们有什么章程!”
翰林侍读戴彝在众人之中率先开口,“刘学士,本次科考闹得沸沸扬扬,实乃国朝首次,若不能妥善处置,恐怕你我诸人,难逃其咎呀!”
翰林院中,也是有人明白人的。当众翰林还在气结让他们重新阅卷的时候,觉得士子们闹腾,让他们脸上无光。皇上下旨,也是不信任他们。
他戴彝已经看到了这份圣谕背后的东西。
皇上这份圣谕,给足了翰林院的面子。若是换成太上皇,肯定不会这么说话。重阅?只怕太上皇不抓人下狱,就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既然皇上了翰林院的面子,那现在翰林院就要想着如何成全皇上的面子。
“什么难逃其咎?”
但有人不这么想,翰林院编修,参与《元史》校队的编修王俊华开口道,“我等也没错呀!诸同僚之中可有人徇私舞弊?可有人贪赃枉法?可有人私下泄题?没有吧?”
“所取之人,都是这些考生之中文章才学最为出色者。我等秉公而办,学问这东西,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半点做不得假!”
“哦,就因为选的都是南人,北方人不中就开始闹腾?就让我等重新阅卷?那我等成什么了?我等也就罢了,那些已经金榜题名的士子怎么办?”
他这一番话,顿时引得不少人连连点头。
“难不成,重新阅卷,是为了把选好的弄下去,没选上的提上来。那这样的话,我大明朝的科举还不如不考了!”翰林院学士严叔载也开口道,“再说了,倘若开了这个头,以后那些士子们还不跟着学?”
“科科都闹,只要不中就质疑,说有猫腻,说考官不公。那大明朝的科举,还谈什么威严公正!”
顿时,戴彝看着说话这两人,有些目瞪口呆。
“你俩,是真傻,还是真犟呀?”他心中暗道,“皇上话都说到这了,就差在咱们耳边说,给北方一点名额。你们居然还在纠结面子上的事,还要一硬到底?”
“这不是错不错的问题,这是zz觉悟的问题呀!”
其实,细细说来,这些反对声也不是没有道理。
作为科举的考官,有了这个资历,他们以后的仕途更顺。但同时,这次科考不管怎么说,都成了他们仕途当中的的一个黑点,所以他们才人人心中有气。
“这翰林院以后不能待了!”戴彝心中暗道,“新皇登基才给了几天好脸色,就忘了洪武朝文官如狗了?”
“要我说,这事最难的是咱们!”侍讲学士张信又叹息一声,“重新阅卷,就是等于告诉了士子们,有猫腻,咱们这些考官有失偏颇!”
“重新阅卷之后若名次变了,不但没中的要骂我们,中了的也要骂我们。总之就是一句话,里外不是人!”
“就是就是!”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这些阅卷考官们心中的委屈和怒火,纷纷大声嚷了起来。
在他们看来,他们是朝廷的一员。别说没错,就算有错,那朝廷也要站在他们这边,帮他们遮掩。
不然的话,他们这些人的威严何在,他们这些人的面子在。
“都他妈疯了,这时候还拎不清!”戴彝看得心中发懵,目光看向端坐的刘三吾。
他本以为,作为翰林院领班学士,刘中书当有所有表示。可对方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忽然,他想起曾经太上皇说过刘中书的一句话。
为侍诏,可。
为幕僚,可。
为学士,可。
但其为人缺少魄力果断,当断不能断,处事犹豫不决,不可大任也!
就这时,外边忽然传来脚步。
“刘中书可在?”
声音落下,刘三吾赶紧起身迎接。来者不是旁人,而是礼部尚书郑沂亲自前来。
“部堂大人!”刘三吾拱手道。
“刘中书不必多礼!”郑沂温和的笑笑,然后看看屋里,“诸位都在呢!”
“见过郑部堂!”众考官起身行礼。
“闲话不多说!”郑沂笑道,“皇上圣谕,让你们翰林院的考官重新阅卷。卷子嘛,本官亲自从库房中挑了出来,又亲自给各位送来!”说着,笑笑,“放哪?”
刘三吾顿了顿,“有劳郑部堂了!”说着,看看,“来人,把.......”
“且慢!”侍讲学士张信忽然道,“刘学士,这卷子不能就这么放着呀?”
“嗯?”
莫说刘三吾,郑沂脸色都变了,开口道,“卷子不放这,你们这么重阅?莫非,你们是要抗旨?”
一声抗旨,让众位考官的脾气又上来了。
归根到底此时的大明朝,当官的都脾气犟,哪怕老爷子杀了一茬又一茬,愣头青也层出不穷,以抗旨为荣。
“郑大人此言差矣,我等何时说要抗旨?”张信怒道,“既要从重新阅卷,下官问您,怎么阅?”
郑沂一部尚书,何时被人如此吊脸子,不悦道,“你们如何阅卷,关本官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