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何处定风波

斜阳清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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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思想笑,却笑不出。他还记得少年时,和翟临常一起来文樾院听柳瑾弹琴唱曲,柳瑾原是河东柳家养的歌姬,柳家散了后她无处可去便在文樾院做歌女。毕竟是曾经的世家里养的人,所见所言和气度非一般女子可比,尤其擅于谱曲,很快便名满京华。

    他和翟临曾为了得柳瑾一曲,与大理寺卿之子冯京林赌过一局,却是输了,平时骄傲的翟临为冯京林做了十日车夫,沈思跟着仵作在义庄待了三天。

    翟临一向是快意走马、意气风发的少年,哪里吃过这亏,冯京林每天各种为难和颐指气使,让翟临赶着车牵着马到处走街访友,逢人便说这是他新买的车夫。翟临气不过,把马车撞到了树上,他提前跳了下来,冯京书撞断胳膊养了两个多月,翟临被其父禁足在家十日。想到这些,沈思嘴角噙着一抹笑:“观常,当年要是冯京林输了你会怎么办?”

    翟临似也想起这段往事,促狭笑道:“嘿,那要让他在军营里吃吃苦,丢一番人,就他那本事,能挨过一天我都服他。”

    翟临转动酒杯,似在回忆:“当年父亲责罚我,并不为了我撞断冯京林的胳膊,他跟我说,愿赌服输,如果连忍辱的能力都没有,如何成气。当初不懂,直到看了你在长安那最后几年,才醒悟忍辱是何其难。”语罢看了沈思一眼。

    沈思一声轻笑,内心极为平静,父亲被贬,他连博学宏词科都没资格考,不平过,但也终看破,长安便是如此,谁又能一路青云直上,平安终生呢,幸好这些经历得早,也早早看清了人心事态。

    沈思又倒了杯酒,静静地听曲子,台上唱的是《定风波》。

    堪羡昔时军伍,漫夸儒士德能多。四塞忽闻狼烟起,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波?项羽翘倨无路,酒后难消一曲歌。霸王虞姬皆自刎,当本,便知儒士定风波。

    一曲唱罢,叫好声连连。但并不是因唱的好,只因听曲的大多为儒士,对于这首关于儒士能不能定风波的答问曲自是喜闻乐见。

    过了许久,沈思淡淡地说:“近日看样子不太平,子睦我就不见了。不必来找我,记得我上次说的。”

    翟临正要说话,就听邻桌的人争执起来,声虽不很大,但沈思和翟临足以听清。原是为了各路使节朝贡的事情。贞元年间的朝贡,花样种类繁多,从逢年进宫,到月贡,甚至还有日贡。

    种种说法沈思也有耳闻,陛下酷爱充盈自己的私库,各州官员、节度使不断进贡钱财,以获得圣心。更有官员纷纷效仿,收受贿赂,贪腐成风。

    这青年儒生说起今夏大旱时,百姓民不聊生,地方官仍旧大肆征敛财物,至今冬无粮,米价上涨,乡间不乏饿死之人,说到后来神情激愤,后被同桌的人劝慰下来,末了叹息一句:“若朝臣都如陆相,强盛安民有何难。”

    沈思和翟临对视一眼,沈思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说起陆相,实为难得,昔年皇帝接收臣子贿赂充盈私库,有官员行贿于陆贽,被陆贽拒绝,这些被拒的官员心里有怨气竟然反映到皇帝处,皇帝反说陆贽清慎太过,不合情理。陆贽不为所动,依旧劝诫皇帝,后被小人陷害,外放忠州。而贪腐一旦成风,想要整顿,却是难事。

    翟临咧嘴一笑:“这小子敢公然推崇陆相,看来是个有胆识的。”

    沈思似在自言自语:“如今朝政弊端,岂止这一项。即便陆相…….”他想说即便是陆相在,可不遂圣心,如何施展抱负,但这些话终究忍住了。宦官势大,藩镇难以掌控,贪腐盛行,哪一件是容易事。

    翟临看沈思凝重的表情,忙转了话头:“霍缜的家事,你可是有解?”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沈思白了他一眼。

    翟临笑道:“长安城内有什么是瞒得住的,霍缜的女儿原是要配给于县令的侄子,叫于珩,去岁赏春时于珩看上这霍家小娘子,才央了家人提亲,后面的事情你也猜得出了。后来也有不少人提亲,都不了了之,我才听说这么一段。他那女儿我见过,看着挺好一小娘子,白白被这些话耽搁了,不对,应该说是被你们这江湖术士耽误了。上回我亲眼瞧见于珩主动去找霍家小娘子搭话,生生被噎了回去。”

    沈思也忍不住笑了,原是俊俏少年看上妙龄女子的佳话,没想到会有这么个出人意料的结局。听到翟临说自己是江湖术士,也懒得反驳他,但一想到翟临为何会知道这么清楚,便瞥了他一眼:“这都能被你瞧见?”

    翟临非常认真点头,不理会沈思的嘲笑:“那日不记得谁家的游园会,我恰巧在。可惜啊,我给你学学。”又细着声音说:“郎君今日怕是出门忘记看黄历,不巧,我先来的,若是你觉得晦气,劳烦挪步。”说完又恢复自己的声音说:“唉,真是可惜啊。”

    沈思问:“可惜什么?”

    翟临道:“霍家小娘子几句话便能说的人无地自容,也是个人才。”

    沈思点点头:“可惜于家的这位郎君没这个福气,即便没八字这层事,也不会是他。霍家小娘子是个有主意的人,我寻思着约莫是弄错了时辰,我重新排了八字,已给了霍参军。”

    翟临闻言挑眉道:“错了?还有这等事?”

    沈思摇头道:“别人的家事我也不好多问,子时本就是两日交汇,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前一日所生,清娘出生时霍参军并不在。不过正如你所说,这小娘子还有巾帼之风,或许日后另有造化。只不过,太过刚硬分明,于婚姻终是不利,若遇得极强或极弱之人,方可长久。”

    翟临眼中精光一闪:“若是霍缜不在时错了时辰也未免巧合,看来这家里也不安宁。”

    沈思不知可否点点头,生辰八字这等事怎会弄错:“八字这事也不能全听,你看,也总有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