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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这是支楚月走出酒店才发现的事情。
雨丝缓缓飘落下来,偶有凉意附着在人的皮肤上,支楚月冷得往后退了退。
身后的程桉快步走上来,手里拿着从酒店前台借的黑色雨伞。
伞被撑开,雨点旋落,程桉走进雨幕里:“小月,我去开车,你在这等一会。”
“好。”支楚月脸上露出个舒展的笑容。
终于忙完了,合同也签了,这几天也没遇到什么难搞的客户。
支楚月顿感轻松,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想去找林哲。
这是她的习惯。
每一次完成了什么对于她来说重大的事情后,总想着要找林哲。
支楚月腹诽,明明前几年也这样过来了,可是真的回到南城,反倒是忍不住了。
意外的是,支楚月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了林哲打来的十几个未接电话。
她的手机调成了静音,而她没有发现。
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前了。
天空传来一声闷雷,程桉的车稳稳地停在门口,他摇下车窗,雨丝争先恐后地飘入车里。
“小月,你把伞还回去。”
门口的保安很快反应过来,撑着伞把支楚月送到了车窗边,接过雨伞。
顿时,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涌上支楚月的心头。
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电光石火间,一个片段侵入她的大脑,漫天的遗憾歉意占据了她所有的理智。
片段里的支楚月信誓旦旦地承诺:“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那我能约你吗?”
林哲表情有片刻松动:“随便你。”
然后她又给人一种期待的错觉:“那我们去植物园吧。”
“我们律所附近有一个植物,有超级多神奇的植物园。”
绵密的雨落下来,顷刻糊了支楚月的脸。
程桉在车里透过摇下的缝隙看到了支楚月泫然欲泣,心里一沉:“怎么了?”
支楚月坐进来,手掌潮了一片:“程桉,我要立刻回南城。”
“现在?”程桉没忍住惊呼,“现在那么晚了,还下着雨,你怎么回去?”
支楚月强忍着要哭了的情绪,稳住语气说:“不行,我要马上回去。我订了最后一班的高铁票,程桉,你现在送我去高铁站吧。”
事实上,程桉再要说什么,她就真的要急哭了。
程桉无奈地叹了口气:“行。我现在送你过去,你把房卡给我,你的东西我明天带回去给你。”
支楚月脸上神色才松了不少,只是眉头始终蹙在一起。
程桉调转车头的瞬间看见她用手紧紧掐着自己的手背,才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到底怎么了?
程桉不明白。
他和支楚月认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见她这么着急的模样。
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却没有落点,眉目都显而易见地染上了急切。
支楚月下了车,冲进雨幕里,一颗心上上下下,最后被浇了个遍,才躲进暖和的候车室里。
她半刻都等不了了,等待的每一秒都在后悔。
怎么能忘了?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她忽然祈祷,林哲忘记了这件事最好,最好不要在和她约定的时间等她。
徒劳。
支楚月回拨林哲的电话,无人接听,她更慌了。
她知道林哲是那样好的人,总是对自己心软,才会一次次地包容接纳自己。
支楚月无措地想着,林哲会对自己失望吧,她又一次消失了。
忙得忘了时间,甚至没来得及听他的电话。
程桉回到酒店的时候没有立刻去支楚月的房间,他裤腿湿了,先是回房间洗了个澡,忽然想起支楚月的神情来,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洗完澡,拿着支楚月的房卡才下了楼。
当时他们订房间的时候,同楼层的已经订不到了,所以支楚月的房间被安排到了楼下。
让他没想到的是,支楚月的房间外有人。
那人低垂着头,手机屏幕明明灭灭,照亮他凌厉锋利的五官。
程桉走进了才发现,他外套滴着水,头发也湿漉漉地,像是淋了一场大雨。
程桉迟疑地问:“你是?”
他微微低下头,手机屏幕又亮起来,上面跳动着的是支楚月的名字。
程桉心下震惊,面上却不显,房卡被他捏在手里转了转。
眼前的人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他,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有些圆,是最柔和的一种眼型。
可他此时此刻阴沉着脸,程桉又觉得那双眼睛并不柔和。
他不由得蹙眉,语气变得有些冷:“你站在小月门口干什么?”
难不成是要赌她的变态?
可是眼前的男人虽然淋了一场雨,却又不显得狼狈。
他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个有些明亮刺人的微笑:“怎么?小月?支楚月?”
程桉警惕地问:“你是谁?”
“没谁。”林哲摁灭手机,没接电话,“她又不在是吗?”
“真是巧了。每次我想找她的时候,她就会消失不见。”
程桉腹诽,明明是你不接小月的电话,怎么又在这怨别人。
但是他没说出口,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
林哲收起手机,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桉在林哲路过的时候,闻到了阴冷潮湿的雨水的味道。
那味道并不好受,他被浸湿的裤脚泡了一路,仅仅一个小时,就觉得双腿凉得发慌。
可是眼前的男人等了多久?
他头发半干未干,程桉顿了顿,没来由地喊住他:“喂。”
“你是小月的谁?”
林哲僵了僵,自嘲地笑了笑:“没谁。”
“她回南城了,坐的最后一班高铁,本来我们是明天回去的,但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冒着大雨回去。”
“她走的时候只拿了手机和包包,现在应该已经上车了。”
耳边物体的流动有片刻停滞,却在下一秒更加汹涌地翻腾而出。
林哲听见自己心脏重新跳动的声音——那心跳蓬勃着、激烈地奔腾着他所有压抑的不为人知的爱意。
林哲从来都舍不得真正地对支楚月生气。
好好爱一个人从来都不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可是独独面对支楚月时他才能感受到这份能力的生长。
也许不是支楚月离不开他,而是他从来都离不开支楚月。
在支楚月离开的时候,他固执地去过她家找她,支有云是个敏感谨慎的人,看得多了,不免有些关注。
在最后一次的时候,支有云把他请进了家里。
水汽缭绕,茶香氤氲,林哲盯着那泡好的普洱茶,心思却全不在那上面。
等他想要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声音哽咽了,眼眶发红,连眼泪落下来都不知道。
他声音沙哑,好久才问出自己最想要问的问题:“她去哪了?”
支有云沉默半响,没有问他是谁,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哭。
他轻轻用历经沧桑的宽厚的手掌拍了拍年轻人略显单薄的背:“往前走吧。”
林哲握紧手里的茶杯,止不住让情绪缓缓流淌在这过于平和安静的氛围里。
“叔叔,求你了,告诉我吧,她去了哪里。”
支有云无声地叹了口气,瓷杯落在木桌上发出有些沉闷的声音:“N大。”
听到答案的林哲看起来也并没有好受多少,就像是亲口听到了某些建立的东西在他心里崩塌的声音。
原来支楚月想去的从来不是A大。
原来他对支楚月的了解那么浅薄。
林哲走出支楚月家,小巷往前延伸,带出一片片或是酸甜或是苦涩的回忆。
等到人走茶凉的时候,林哲才恍然明白,有人在他的少年时代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于是往后他的人生都显得黯淡不少。
支楚月走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林哲呆木地想着,也许她需要的也从来都不是林哲这个人,而是他炽热浓厚的情绪与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