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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郎?”
九叔抬着手中的茶盘,敲了敲董杭禁闭的房门。
“进来吧,九叔。”
听见屋内传来男人略显低沉的声音,老人抬手,将屋门缓缓拉开。
“阿郎,这是厨房方才煲的鸡盅。”
“摆在这儿吧。”
“喏。”
屋中陈设干净雅致,摆在正中央的是一张红木的桌子,四只桌腿上还精致地刻着花样,都是一只不知名的巨兽张着一张大口的模样。
董杭就坐在这样的桌前。
他的背影弯曲着,因此从背后看上去有些佝偻。屋中点着的灯烛隔着灯罩洒出昏黄的光,赤红颜色的木头看上去好像镀上了一层蜡质,瞧着边缘圆润且泛着淡淡的光。
董杭正对着的方向是一堵墙,墙边除了一个书柜之外,便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除了墙上挂着一副又一副的,
画?
确实是画,不过是画的不怎么精致的画就是了。
更像是孩童画出来的,虽然线条有些粗糙,但是可以看得出画画的人十分的用心。
数量还不少,墙上的画,约莫有十几幅,好些幅看着也有些年月了,纸张都已经变得泛黄了;而且看得出,越靠近底下的画,画的越来越熟练和精致。
九叔捧着托盘来到了董杭的身边。他缓缓跪坐而下,将手中的托盘放在董杭面前的桌面上。将托盘上精致的白瓷炖盅取下,老人将勺子摆在董杭的手边,贴心地将盖子揭开。
一股淡淡的香气,从打开的炖盅里飘了出来。
雪白的比之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器皿中,盛的是金黄好似果冻一般的蛋液;蛋液表面光滑如镜,因为液体张力的缘故没有任何凹陷的迹象,反而可以看出饱胀的痕迹,就好像凌晨叶尖上悬挂的露珠。
蛋液的颜色是恰到好处的美,多一分太深,少一分太浅——光是叫人用看的,就能想象到其入口后滑嫩的口感和馥郁的回味。
蛋液的正中间,也就是瓷盅的正中间,还装饰似的嵌着两枚嫩红的虾仁,只有新鲜的虾仁在烹煮后才会呈现出这样子诱人的颜色,就好像两朵初春的桃花,粉白色娇俏地绽放在枝头。而充当绿叶的则是两片翠绿的三叶,
被蒸气熏蒸过的颜色,愈发的是鲜翠欲滴。
鹅黄的嫩红的翠绿的颜色,一起装点在白如雪的瓷盅之中,宛如踏青的豆蔻少女,身着这个岁数才适合穿的娇丽衣裙。叫人只是看一眼,便挪不开自己的眼睛。
这道的鸡盅,可以说是玉筵楼的一道拿手菜。虽然名字取得简单明了,但是做法上却是极精雕细琢考验人的。就做这么一道菜,就得一个做菜师傅寸步不离地盯着瞧着火候,一滴盖子上的水珠都是不能落进蛋液里去的。
不然等到出锅的时候,这堪称绝美的卖相就要被破坏了。
虽说做起来花费精力,但是若是董杭晚上想吃东西了,第一想起的便是这道菜。因此家中的厨子就是在怎么疲累了,却也绝不敢不听命的。
将盖子揭开之后,九叔连着托盘一齐放到了身后。
他侧目看了看董杭,男人却还是盯着墙上那些画一动不动的,不知在想什么。
九叔本不想打扰他,但是吃这鸡盅正是要此时温热的才好吃,过热了烫口过冷了发腻,董杭每次动筷之时,都是掐好了时间的。若是待会儿错过了这最佳的时机,少不得对自己又是一顿责备。
想到这里,老人还是小心翼翼开口道:
“阿郎?”
“阿郎?”
连叫唤两声,董杭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却是冷不丁地从口中蹦出一句话:
“我听见。”
吓得老人缩了缩脑袋,说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小了些。
“阿郎,这鸡盅......”
听见鸡盅两个字,董杭才是终于从混沌中抽身出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打开的瓷盅,似乎是在观察什么;看了片刻之后,他才认可般地点了点头,然后拿起就是刚才摆在他手边的调羹。
调羹也是雪白颜色的,舀起的蛋羹在上面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就好像随时会像雪一样的碎裂,化开,变成一股子金水,顺着光滑的曲面流淌下来。
董杭倒是司空见惯了的,并没有瞧他的表情有什么波动和变化——男人微微张口,便将那好似艺术品一样的食物送入了口中。
入口即化。
董杭吃了一勺,
“今日的鸡盅是谁做的?”
“回郎君,”
“今日是赵溧阳做的。”
“曲老四呢?”
“下面的人来报,因为今儿早上阿郎说的,今日不需要曲老四伺候,他便中午的时候贪饮了几杯。此时还昏睡在榻上没起来呢。”
董杭听九叔这么一说,才是回想起来今天出门之前,自己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
手中的调羹顿了顿,才继续吃起面前舀了一勺的鸡盅。
“往后曲老四要是不在,宵夜便不要做这鸡盅了。明日他醒了酒,也不叫他做别的,只管叫他好好教一教赵溧阳,该如何调这蛋液。”
“喏。”
九叔应了一声,表明自己听到了。
那瓷盅中的东西很快就被董杭吃完了。男人放下手中的调羹,打开摆在桌子脚的一个小藤盒,从其中摸出一片丁香叶,放入了口中含着。另一边的九叔立马适时地端上一杯热茶,刚才命人煮好的,此时正是最烫的时候。
董杭却不嫌,接过来便细细地饮了一口。
热茶下肚,丁香叶的香气叶被激发了出来。这茶特意选的便是味儿淡口轻的种类,因此茶气倒不会和丁香叶相冲,反而成了一执戟的“忠臣”,护着“主君”在男人的口腔中清除刚才食物中的杂味。
嚼了一会儿,董杭便将口中的丁香叶吐到了专门装秽物的小箩之中。
九叔将一干物件撤下,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发现董杭又恢复了刚才他进来时见到的模样。老人心下不禁疑惑,忍不住还是说话询问道:
“阿郎,你这是,在看什么?”
“看我自己。”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