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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就算你这么说……我们这边今天并没有看到什么鬼啊……不,准确地说以往也并没遇到过,鬼之类的。倒是你说的天狗啊河童什么的,如果指的是那几个用水桶啊荷叶之类恶作剧的女孩子的话,我们倒是见过不止一次啦。”
眼前的武士挠了挠头,似乎他也算是众多给射命丸文那些妖怪打掩护的武士们的其中一员。不过,当我问及与“鬼”有关的话题的时候,他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于鬼的事情并不了解。
如今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说谎,而且我不但亮出了自己阴阳师的身份,也再三强调这件事情是很重要的,他应该不会在这里骗人才对。
“……没有收获呢,靛酱。”
姐姐这样说道,但那话语中并没有本应存在的无奈的语气成分。
同样的,我也并没有感到失望。
不如说,比起失望……更多的是叹息。
对此时并不在此地的某人的才能的叹息。
“那个……?”
或许是我们的反应有些奇怪吧,那位武士感到讶异地想要和我们搭话,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事情要问他。
“——虽然有些唐突,不过暂时忘记鬼的话题吧。”
不顾武士的茫然之色,我继续问道:
“——您有没有在值夜班时看见过,脸露匆忙之色的,对您来说地位很高,且又与武士关系密切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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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来自于鬼王的骚动过去了许久以后,事态终于平静下来。不过,作为始作俑者的伊吹萃香似乎还没能从那场暴走中缓解过来,在她还在静养的这段时间里,那位天狗一族的顶点——天魔,重新把我们姐弟与佐藤小姐叫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屋子。一同叫来的还有那几只四处恶作剧的妖怪,按说这件事情还是因她们而起,若非那位唤作键山雏的付丧神问及恶作剧的事宜,也不会有后面这场盛大的暴走事件。
“话说,你怎么也跟来了?”
我斜眼看着那只刚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风狸。
“你这家伙……你以为是谁顶着那个迫力,帮你家的大小姐从人群中开出来的一条路?不感谢也就罢了这语气是什么鬼。”
“她不是我家的。”
佐藤小姐瞪了我一眼,我也顾不上斗嘴慌忙解释起来。
“不是你家的刚刚那么护着你……而且还一路追你过来……”
“行了闭嘴吧你!”
这对话再不停止的话,感觉佐藤小姐的眼神要实体化了……
“——对伊吹萃香先前的失态行为,这里由我代为谢罪。”
话题还没开始时,天魔首先深鞠了一躬。
她与伊吹萃香似乎同为这处名为百鬼夜行的组织的核心负责人,所以在伊吹萃香不能亲自出现的此时,她才会承担起这个责任谢罪。我并不认为自己受得起这种大礼,但一位大妖怪放低姿态至此,若是此时推脱恐怕反而会显得失礼……不过,天魔找我们来显然不只是单纯谢罪而已,在状况变得更尴尬以前,她就重新恢复原本的模样沉声说道:
“这件事情之后会另行赔罪,但是现在有更加需要重视的事情……关于所谓的,可能存在的其他的鬼族。”
她的神色十分凝重,虽然不像那位伊吹萃香那般激动到无法抑制,但她应当也十分重视这个消息。
为什么如此的忌惮新鬼族的出现?
明明按照那位伊吹萃香的说法,大江山鬼族已经只剩下那么两位了,出现了可能会增加新的同伴的机会的此时,为什么会反而会如此介怀?
这样的问题,也无从知晓答案,现在也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何况这之中似乎有什么秘辛,贸然询问也有些失礼吧。
这样想着的我,不由得望向了键山雏的方向。
这些事情,原本就是因她而起,现在想来,她的那些问题,仿佛就是已经知晓真的存在她们之外的进行恶作剧妖怪这件事,所以才会来询问的。
“……咦,都在看着我吗?”
大概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一层,于是视线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这使得后者感到无所适从。不深究其种族本质的话,她从外表上来看(现在看来,人格上也差不多)就是个娇弱的女孩子而已,同时承受这么多期待的视线似乎对她来说难度有点高。只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多少闲暇来慢慢安抚她了,心底稍微出现了一点罪恶感。
“……键山雏,你为什么会突然问那个问题?”
最先问出来的是天魔,虽然有些没头没尾,不过键山雏看起来倒是理解了。
先前,她曾问我“最近阴阳寮在处理什么案子”,在我回答了主要处理妖怪的恶作剧以后,又问“只有我们吗”。
——是不是,不只有我们呢?
如今看来,只能认为是这个含义了,在急迫要寻找所谓的恶作剧的鬼的场合,这里的情报格外重要。
“我……我的话,其实并没有亲眼见到其他恶作剧的妖怪啦。”
键山雏低声答复着,她的声音很轻不过也很清晰。
“没有亲眼见到……”姐姐重复着这些字眼,“也就是,从别的什么渠道知道了?”
“嗯。”
小小的付丧神点了点头,她头上的红色丝带跟着晃动起来。
“……这些天我们一直在做那些恶作剧的事情,那么久都没有被捉到,不仅仅是因为一些武士在帮我们遮掩。”
提及这些时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确实是这么回事,我顺便斜了那头风狸一眼,察觉到我视线的他理直气壮地挺起胸来,你个♂挺啥啊。
第一次追踪这些妖怪时,也被给打掩护的武士坑了一把,还是佐藤小姐看破了这些……呜,说起来本来赌约就输给她了,刚才还多欠了个人情。
扶了她半个时辰算不算还了人情?我这么问可能会被她打死所以还是算了。
“……实际上,也受到了一些小孩子们的帮忙。”
……连小孩子也被这些妖怪渗透了吗?
不过想想,只看外表的话确实是美丽的女孩子,而不是妖怪吧。
键山雏的性格看来又很具有亲和力,大概与小孩子们相处的很不错吧。
“实际上我们和那些孩子的关系很不错哦,”河城荷取接过话头来,“偶尔会有明明快到宵禁时分的傍晚了,还在外面玩甚至迷路了的小孩,我们也会负起责任送回家或者送到准备换岗去守夜的武士那里。”
……这些妖怪似乎还挺懂事的。
为什么不把这份温柔用于停止自己的恶作剧呢,在我想着这些的时候,键山雏继续说道:
“这样也和他们有一些交流,最开始只是普通的聊天,不过有一天,突然就有谁提到‘你们不是还有一名同伴吗?’这样的话语来。”
关键的部分来了。
其他的两个妖怪——射命丸文,河城荷取,也纷纷点了点头。
“文文和荷取都觉得是他认错了……我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毕竟,只是小孩子而已……”键山雏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但在那之后,还有另外几个孩子也不断这么说……”
……所以才产生了疑惑吧。
“——怎么想都不对啊!”接过话头来的,是被键山雏称作文文的射命丸文,“我们这些天可是跑了大半座城,但是所谓的其他恶作剧妖怪,一次也没有看到过!本来妖怪就很少在白天出没,自从去年那场动乱之后,这座城的监管还加强了,现在这座城适合妖怪活动又没引起大骚动的场所,也不是那么多,我们还几乎都跑遍了……如果真的存在和我们一样恶作剧的妖怪,一次都没被我们碰到过也太奇怪了吧!”
“而且,就连武士们也说没有见到过那样的鬼哎!总不至于所有的武士都是在说谎吧!?说到底只是小孩子而已,看错了才对吧!”
……并不是没有道理。
不如说,相比小孩子的话,大人的话语才更加可信。
——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
“——那么,键山雏小姐,你所叙述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吗?”
——熟悉而又似曾相识的声音,倏然响起。
我讶异地看着佐藤小姐——先前明明还让我扶了许久,现在看来却已经中气十足的她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认真倾听,而此时却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一般问着。只是,关于鬼族的目击情报原本就十分简略,键山雏叙述的内容整理起来也非常简单,手中的线索十分有限,在这种情况下,我并不觉得她能有什么办法。
……本来,是这么想的,直到我看见她的嘴角十分显著地上扬起来。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状况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诶?佐藤小姐,你说什么?”
“我说……”
她将手中的折扇打开,原本正倾听着的身躯开始走动,那朴素而不失美丽的脸庞越发绽放出明显的笑容来,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庞的她淡淡地说着:
“……我没有想到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传说中被人畏惧的妖怪们竟然也没有看穿这么明显的事情,到头来果然还是我更聪明呢。”
“你,你说什么?难道你看到眉目了吗?”
“眉目,并没有看见,”她的声音并无起伏,却蕴含着力量,“我看见的是整件事情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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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没有收获的。
“——您有没有在值夜班时看见过,脸露匆忙之色的,对您来说地位很高,且又与武士关系密切的人呢?”
听起来就像是莫名其妙,没头没脑的问题,然而当这样问了的时候,眼前的武士却没露出本应出现的不明所以的模样,而是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支支吾吾地哼了几声,将脸微微地别开,很明显是有什么不想说出来的事情,甚至可能是正于脑海中编造谎言。然而我当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踏前一步逼问道:
“请问您,见到过这样的人吗?这件事与阴阳师的工作密切相关,万一出了什么情况,可不是您这样的武士能够承担起责任的。”
最后那句话多半打动了他吧,他的神色开始动摇。
——这份动摇,最终在我们的眼神下化为崩解。
“我……我说,不过,你们可千万别往外说啊。”
武士低声说着,而我只是满意地等待着下文。
……到头来,佐藤小姐依然是正确的,我的心中这样叹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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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非常简单,你们几位虽然是妖怪,然而平素恶作剧活动的时间是白天,这一点我说得没有错吧?”
佐藤小姐看向那几只妖怪,后者们点了点头,射命丸文答道:
“因为夜晚的话,除了武士们根本没有多少人嘛,所以要是恶作剧只能趁白天啊。”
“是的,”佐藤小姐淡淡地陈述着,“问题就在这里,你们这些妖怪活动范围很广,又与武士们的关系很好,如果说存在这样的一个鬼,不但没有遇到你们,而且也没有让武士们发现,虽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也很说不过去了——相比之下,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如果‘鬼’真实存在的话,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它一定是在夜间活动,和你们这些明明是妖怪却在白天活动的存在错开了!”
“不,不对,”我摇摇头说道,“即使这些妖怪没有看见可以用活动时间不同来解释,但是武士们也没有看到的话,这……你总不能说也是因为武士们都在白天活动吧?自从去年那场动乱后武士们的守夜工作十分严格的,而且白班和夜班的武士也是轮换制的,不可能所有的武士都没有守过夜——”
“你说的没错,”佐藤小姐毫不动摇地答道,“确实在现在这种警备十分严格的时期,说所有的武士都没有看见过那个明明就被目击到过的‘鬼’,是很不现实的——然而,假若武士们并不是‘没看到’,而是‘没有意识到那是鬼’呢?”
“没有意识到那是鬼……你是什么意思,佐藤小姐?”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还没有意识到吗,笨蛋?”毫不客气地损了我一下,佐藤小姐继续说道,“有鬼族出没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根据键山雏的说法,情报来源是一群小孩子——而这些小孩子也如刚刚那只天狗说的那样,贪玩的他们偶尔会在超过门禁时间的夜晚仍在外面玩耍,小孩子们正是在这种时候目击到‘鬼’的存在。”
“小孩子们看到了‘鬼’,武士们却没有看到,这是因为什么?对于搞恶作剧的‘鬼’来说,完全不与人接触是不可能的,所以被玩耍的小孩子发现很正常。然而它却一次都没有被守夜的武士们发现,原因正是这个‘鬼’每当可能会接近武士的时候,都会改变自己的装扮,使武士们看不出来自己是‘鬼’!”
“不,这并不合理,”这次接过话茬的,是那位天魔大人,“自从去年的那场动乱过后,这座平安京的武士警备工作十分严密,到了夜间还会更加严格。而且武士们并不是像个木桩一样守在固定的地点,而是会对自己工作范围内的地区进行巡逻,这是连我这个妖怪都知道的事情——想要在夜间不但作为鬼族进行恶作剧活动,而且每次都能够保证在卫兵接近时提前变装,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即使是鬼族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瞬间化形。”
“——你说的没错,如果不能精确了解到武士的实际分布情况,那这种事情一定没有办法做到。”
……我忽然理解了佐藤小姐的意思。
“佐藤小姐,难道您是说——”
“我呢,不清楚犯人究竟是真正的鬼还是装神弄鬼,”佐藤小姐静静地下了结论,“但是,这个‘鬼’一定是与武士家族关系密切,或是干脆就是家族中身居高位的人……而且,虽然不明白它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它一定是在夜间刻意地假扮成‘鬼’来活动,因为熟知武士的布置和活动范围,所以即使被武士发现了,也只会当成没有什么异常的人类而已,虽然在夜间出行本身就不正常,但这个人如果在武士家族身居高位,那么他的行为就不是武士们可以干涉的。”
“——结论就是这样,还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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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到了。
凭借那位武士的情报,我,姐姐,以及美鸟,此时正将一个人堵在了某一处的角落里。
除非对手真的是传说中力大无穷翻手破墙的恶鬼,否则,没有逃走的可能。
“……”
“您已经没有逃走的可能了——这位不知名的大小姐。”
是的,大小姐。
出现在眼前走投无路的人,头顶一根长角的帽子,戴着十分狰狞的面具,衣着也不符合这时代正常人类的风格,披头散发,俨然一副恶鬼状。
然而若能在近处仔细看清,对方就分明是位女性,而且如果佐藤小姐的推断没错——现在看来,已经一定是没错了——她一定会是位贵族。
贵族与鬼族……在内心玩了个没意思的谐音笑话后,我说道:
“我们是阴阳师——那么,能请您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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