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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命运之多舛,一如自己人生一般百转千回。
每当我终于以为自己跨过了终点时,却发现那又只不过是另一段旅程的起点。自己就这样不断地从起点出发,前往终点,在那以后终点也变作起点,自己也就踏上了一段新的旅程。我的人生一如这道路般崎岖不平,而当我终于走过了万水千山,蓦然回首时却惊觉自己早已失却了最初的方向,命运女神总是在不经意中将黑暗中前行之人手中的灯火熄灭,及至自己终于意识到时却早已无可挽回,我已走在不能回头的歧路之上。
而她最残酷的品质,莫过于纵然如此我仍然唯有前进一途。
但我仍在茫茫黑暗中求索大道,顺着视界搜寻点滴的微光,哪怕手中失却了希望的灯火,我却在风雨雷电中兼程。
很久很久以后,耀眼的光终于映入了我的眼帘,那不是破晓时分的日出,却是璀璨星空的闪耀。
我这才恍然知晓,原来早已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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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怎么又偷起懒来了!该不会你真的打算让我一个人处理完这么大的院子吧!?”
有些失礼地在这理应属于某位贵族的庭院中喊出上面的话语时,我正在吃力地清理这间大院的每一个角落。自己并不是没有见过这个时代的日本京城中其他一些显贵的庭院和花园,但老实说即使与那些庭院相比,相比眼前的这座也是格外的大,这使得一个人负责整间庭院的清理工作变得不可能实现——当然,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独自一人完成这些任务,只是本应和我一起工作的那位女性此时却优哉游哉地欣赏这间庭院中唯一的樱花树,不但不帮我干任何的事情反而还站在影响我清理的位置。也正因为这样的缘故,我才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提醒她我们是来工作而不是来参加实际上一周以后才会举办的赏樱会的。
“什么嘛,既然是弟弟就应该帮姐姐多分担一点才是,你说呢美鸟酱?”
“是的,姐上大人。”
“——别带着美鸟一起附和!”
感到靠简单的对话已经解决不了问题的我转过身来瞪着她——这位比起我稍微高一点(事实上,这是对于我而言属于耻辱的事情)的双胞胎姐姐大人丝毫没有为自己的偷懒感到哪怕一丝的愧疚,身穿着和我所穿相同材质道袍的她一只手自顾自地拨着自己那一头显眼的金色长发,另一只手则牵着一个比起我们两个来说更小一些的孩子,而后者正和他的姐姐大人看着相同的方向:那棵在这间大院中几乎可以说显得有些突兀的樱花树。
“别那么瞪着我嘛,靛酱,”终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的这位姐姐大人理所当然地说道,“你看,人只有两只手,既然我一只手在弄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牵着美鸟酱,那么当然就没有手可以用来工作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啦。”说完了还像是示威一样地看着我,我的这位姐姐大人难道以为这样的说辞能蒙混过关吗?
“不要说鬼话!不要再玩头发了!而且美鸟今年已经十岁了,再怎么说也不是需要大了七岁的姐姐牵着手才能走路的年龄了!作为姐姐大人不成为表率也就算了,带着美鸟一起偷懒是怎么回事!?美鸟也是,不要放任她偷懒啊!而且你们打算让我一个人做完整个庭院的工作吗!是这样吗!那我会把原本预定的三人份酬金全部拿走哦!一点钱也不会留给你们的!”
说到激动的时候我的语气愈演愈烈,到了最后自己也感到有些控制不住,只是我的这位姐姐大人实在是太过于怠惰,若不说到这个程度的话,多半会把我的话当成随处可见的空气给无视掉吧。事实上即使我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她仍然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若是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以后露出这副表情,那即是值得赞许的满足感了,只是事到如今她分明就没有做过任何与“工作”有关的事情,使得这模样成为了我感到不忿的根源。
“但是啊靛酱,老实讲比起工作,我发现站在这里看着樱花更惬意啊。”
“这是什么废柴发言!?不工作的话,即使感到惬意也是没有钱拿的!父亲大人已经不在了,不好好工作的话——!”
——说错话了。
被姐姐牵着的小美鸟望向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责备,但是,是我的错。
即使是情绪再怎么激动,对姐姐再怎么不满也不应该随随便便说出来的。
再怎么也不应该对姐姐说出来的东西。
话刚出口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了,只是说出的话已经无法收回来。
“……抱歉,靛。”
“没,没什么……是我说的太过了……好,好了,先工作吧!”
我别过脸去,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模样,还是自己并不想看见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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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样的对话的缘故,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中,这也使得我在工作期间开始回想那些早已经成为回忆的事情来。
说出来或许是没有其他人相信的内容吧,我拥有不属于这个时代……不,准确来说,超越了这个时代的记忆。
2012……还是2014来着?事到如今已经记不清晰了,但毫无疑问我拥有着来自未来时代的记忆,哪怕事到如今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也存在着绝对不会忘记的事情。那一天我一如往常地出门,前往早已经想不起来具体模样的学校,并在这途中忽然间陷入了恍惚……意识消散的是那样的快,使得我甚至没有明白自己究竟是遭遇了怎样的事故才会变成那样的结果。等到再度醒来时,却发觉已经换了人间,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婴儿,诞生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时代。
在那之后的记忆已经不明晰了,婴儿的脑容量终究有所极限。刚刚出生在这个时代的几年中,我几乎无时不刻都被剧烈的精神痛苦所环绕,对刚刚出生的婴儿而言,无论是保留原本的思考能力还是存储已有十数年生活的记忆都是十分痛苦的事。自己也明白,如果肯将一切全都忘掉的话一定会轻松许多,然而我又绝对不愿意使这些记忆就此消散,不愿意使自己曾经生活在一个超越了这个时代的世界的事实就这样失去。
直到再有几年过去,身体逐渐发育开来,状况才总算是缓和了下来。虽然事到如今已经有很多记忆无法明晰了,但无疑在那几年中我以巨大的痛苦为代价,成功地保留了大部分来自于未来的记忆,也终于有闲暇把握自己在这个时代的情况了。
日本。
平安时代……末期。
无论哪一个,都并不是我所知的历史内容中讲的很详细的部分。自己并不是对历史十分有兴趣的人,若是同时期的中国历史或许还有几分熟悉,对日本的了解的话,也就仅限于耳熟能详的那些战国时期以及侵华战争时期的内容而已了,相比之下对平安时代可以说是知之甚少。最初我曾为自己身为一个所谓的“穿越者”却没能详细理解这段历史感到懊悔,然而过了不久我才知道,某意义上这却是一种幸运。
芦屋靛,这是这一世我的名字,上有一个姐姐,紫;下有一个……唔,弟弟,叫做美鸟。姐姐是和我几乎同时出生的,弟弟美鸟则比我们两个小了七岁。记得是美鸟还没有出生时的某一天,我和姐姐的父亲大人把我们叫过去,告诉我们说从那一天开始要我们学习所谓的阴阳术。
我最初听见这个名字时几乎是很克制了才没有笑出声来——阴阳术,在我前世的记忆中那是和什么巫术、魔法一样怪力乱神的可笑东西才对,我是用看戏的心思去看父亲的表演的。然而当他真的凭空生成火焰又燃尽了符咒,且又反复示范了多次时,我源于前世的成型世界观终于遭到了致命的打击……妖怪,道士,阴阳术,不应该都是子虚乌有的吗?这样根深蒂固的思想在我的脑海中形成了快二十年,却在一张小小的符咒面前化成了灰烬。我这才明白,全然不了解这个时代,这个国家的历史竟也是另一种层面的幸运。这已经不是我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了,倘若以为自己知晓历史的走向,带着先入为主去判断事物,多半是什么差错都有可能出的。
——原本这样的胡思乱想可能还要持续一段时间,然而院外传来了跑动的声音,大约是这间院子的管理者回来了吧。虽然我难以想象那位老先生会如此不稳重地跑起来,但这间院子原本就没有多少人接近,会刻意来到这边的多半只是关系人了。因为这样的缘故,我不得不暂且停止想这些事情,而是前往门口去迎接那位雇佣我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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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魄先生,距离工作完成可能还有一些时间,现在的话——嗯?”
听到脚步声音逐渐接近的我跑到了庭院的入口处,但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那位看起来怎么都六七十岁了却仍然身着劲装腰间挂着两柄长剑的老先生,而是一位没有见过面的女孩子。眼前的这比我矮了一个多头的女孩留着一头与这时代格格不入的蓝色双马尾——当然,在自家姐姐的发色就不对头的情况下,我也实在没有什么立场评价其他人的头发——并且看起来对庭院的情况十分的好奇,与这时代的多数女子十分不同,她看到我这位外人出现时并不惊慌,而是就这样对着我挥了挥手,我愣了愣神才想明白她是要对我打招呼。
“你是……?”
“我只是路过的普通人而已啦,因为感到好奇才想过来看看的啊哈哈……”
我皱起眉头,眼前的这位女孩虽然看起来就像是傻笑一样,但是我可是明白,因为某些缘故,除非是确实以这里作为目的地,不然几乎不会有人接近这座十分堂皇的庭院,不要说偶然路过了,普通的人甚至会刻意绕过这间庭院走更远的路。
“这位小姐,想要路过这里可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对方是女性,看来又没什么恶意,我不想把话说的太直白,哪想到对面却点了点头说:
“嗯嗯,普通人的话确实是啊,毕竟这院子里的阴气如此浓厚呢。”
阴气……我微微握紧了双手,能够说出这个词来证明对妖邪一类的现象已经有了辨识度,眼前的女孩恐怕是有备而来的……是什么情况?妖物还是阴阳师?但是都应该没有主动试探这里的理由才对……而且魂魄先生雇佣我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到底是……
“——你看,我都说了只要你摆出这么一副模样再说出那种话,这个家伙肯定会陷入莫名的思考中的!”
……就在我开始思考时,忽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那声音似乎来自眼前这女孩身后,我下意识地望向女孩身侧——
“就是现在!”
我隐约看见女孩身后似乎藏着其余的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脑袋忽的感到一股凉意。
——哗啦!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下,下暴雨了吗!”
那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情,头顶的些许凉意迅速转化为巨大的冰凉冲刷下来,眼睛也被突如其来的大水给迷住。没能理解突如其来状况的我甚至不知所措到开始胡言乱语——如今尚且是初春时分,前年严冬的寒意还尚有几分未曾离开,被这么多的水往脑袋上一泼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生理感觉上都实在是一点也不好受……当我终于理清了情况后,慌忙望向眼前先前那几位女孩所在的地方的时候——
“噗哈哈哈!他果然上当了!荷取快跑!‘下,下暴雨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哪里有那几个女孩的影子,只能依稀见得几个隐约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留下被一盆水真的浇了个落汤鸡的我自己。
被耍了……理解这样的事实用了半分钟的时间。(虽然说,大概这个时代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用分钟这种计量单位了吧。)
身后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太过熟悉的声音使我明白姐姐那边应该是听见了声音赶过来了。
“靛酱!发生了什么噗你的脸还有嘴里的叶子——”
我满脸抽搐地看着眼前的姐姐尽可能地克制脸部肌肉不让它失控的模样,大约是先前的尴尬气氛还没有全然消除的缘故吧,姐姐她看起来不想在现在的我面前显得太过于失礼。只是这人从来就没过多少礼节可言这个事实,作为血脉相连的弟弟的我是再明白不过了,何况我自己都能猜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若要此时的她忍住笑容,恐怕也是不太现实。
“想笑就笑吧。”
我一边吐出嘴里的荷叶一边冷着脸说道。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至于和姐姐一起跑出来的美鸟,从一开始就没有忍的意思……大概能理解自己的状况是多么滑稽了,我悔恨地看着那几个女孩跑走的方向。
“哈,哈哈哈哈哈……兄,兄长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着夹杂在笑声中的美鸟的问询,我随手从地上捡起来一根多半是那女孩跑走时掉落的黄瓜,阴着脸说道:
“看来你哥被个河童……不,可能是被一群河童给耍了,堂堂安倍泰亲大人手下的阴阳师竟然被个小小的河童戏弄,说出去怕是要笑死人。”
“我明白了,哈,哈哈……兄长大人,我们现在,哈哈哈……就去报仇吧……”
“靛,靛酱,姐姐我这就帮你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去,去教训那群河,河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很好,工作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非要教训那几个家伙一顿不可。
将曾经训斥姐姐的话语全部抛诸脑后,现在我的脑海中只有这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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