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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然瞥了她一眼,并未说话,只是缓步在前面走着。姚今很着急地跟在他后面,又道:“观主您定是知道的,月白她现已被太子关在宫中,听闻观主已然联络到宫中的贤妃,不知可否探得月白她现在关在何处,可有救她的法子?”
“观主,您是从小看着月白长大的,您慈眉善目,必然不会对她不管不顾!林凤台无情,林府亦不会管她死活,若您再不相助,月白岂不可怜极了!”
纵然姚今言辞恳切、亦步亦趋地跟在李道然旁边,他却依然自顾自走着,并没有半分理会她的意思。一旁的刘肖龙觉得自家的主子既然是李朝的嫡公主,身份何等尊贵,在这里对个老道士做小伏低,这老道又一副全然不买账的姿态,心中自然是大大的不满,认为对方必是不知道她是谁,便一直想找个机会表明姚今的身份,恰好此时李道然终于慢悠悠地问了一句:“你是何人?”
“这位正是——”刘肖龙刚要开口,姚今却又拦住了他,低声道:“观主身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璇玑堂堂主,岂会不知我的身份?”
李道然的脚步一滞,转头看了看姚今狡黠的眼神,“噢?”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姚今终于停下了脚步,伸手拦住了李道然,“我姚今,虽然是当今李朝皇室的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女儿,可我实在也有许多我的难处!虽然我不能告诉您我为何要乔装入京相救林月白,又或许这其中种种您也能猜到、也许您不能理解——但我与她情谊深重,堪较这世上任何男女情爱!纵使金兰之交、袍泽之情,纵使伯牙与子期,我姚今亦敢说,不逊半分。”
终于,李道然叹了一声:“小月白她是个心地纯善的孩子,一心为他人打算,却不顾惜自己。说到底,她与你、与你们,终是不同的。”
“我们?”
“你、太子李政、慕容家,你们都是一样的。”李道然眼中有精光闪烁,声音渐渐失去刚才的玩味,“你既知璇玑堂,也应该明白,你们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老道士心里是清楚的。李皇要你带着三万兵马进京,你却一路拖延,还在旷州自己给自己下药,为的是什么?那太子李政本就中意小月白,为何突然要软禁她?你们在权谋些什么,都在这里了!”说着,李道然从怀里取出一封封着火漆的信,明黄的信封上赫然是李政的小印,并写着“和雅公主亲启”几个字。
“这是?”姚今接过那信,惊疑的看了看,上面的火漆完好无损,显然并未拆开过,“这是李政要写给我的?怎会在这!”
李道然哈哈一笑,佯装掐指一算,摇头晃脑道:“老道士知道有人定会离开旷州,便特意截下了这封信,静待她来收信呗。”
姚今将信握在手中并不忙着拆开,她只觉李道然的话透着古怪,却想不通古怪在哪里。脑中走马灯似地转个不停,将到京城之前直至此刻的事来来回回仔仔细细过了一遍,唯恐自己遗漏了什么关窍,终于心中一亮,仰头朝李道然欣然笑道:“是我小瞧了璇玑堂的能耐,观主能截下信,相信亦能劫出人。”
李道然颇为意外地看了姚今一眼,正对上她明亮的双眸,笑意盈盈地朝他一拜:“观主,我何时可见她?”
“她?哪个她?”
“看来,观主仍是不信我。无妨,这不打紧,”姚今从脖子上仔细取下那只用绳子扣着的金镶玉龙纹手镯,郑重道:“烦请观主将此物转交于她,告诉她姚今一切安好,让她务必珍重自己,来日我定会鲜衣怒马归来,跟她一同看尽长安繁花。”
说罢,姚今双手将镯子放在李道然手上,转头便对刘肖龙道,“走,即刻出京。”
看着她果真一步不回地走了,李道然一只眉毛高高挑起,仿佛愣了片刻,一下子又蹦了起来:“等等!老道士可没让你走!”
姚今转头:“观主既不让我见她,留我作甚?”
“嘿嘿,我让你见的不是她,却是他!”李道然一个转身,不过才三两步,人似已飘出了好远,“还不跟上!”
又是一阵飞奔。
姚今只觉得自己跟只小鸡并无二样,似乎是被刘肖龙林拎着的,双脚好像也没怎么着地,一会绕回廊一会飞跃,不过片刻眼前就豁然开亮,人已经从观内到了外面的一处矮坡前。
“好了,就放在这吧。”李道然看着姚今果然如同小鸡仔一般被刘肖龙“放”了下来,又是哈哈笑了一番,“姚今公主,你自个儿过去吧,过了这个矮坡,自有你该见的人在那等你。”
姚今又惊又喜,惊的是刚刚老道士还是一副死活装做不知的模样,怎么突然就转性了;喜的是她果真没有猜错,林月白真的已经被璇玑堂救了出来,还果然藏于此处。“谢观主,谢谢观主!”姚今一面作揖,一面直朝山坡上跑去,刘肖龙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正要跟着去,却被李道然拽住:“站着!”
“观主何事?!”刘肖龙低头一看,他不过用两根指头捏住自己的袖子,自己却好似被铁钳夹住了一般,竟然半步也不能挪动,“观主松手,这山郊野外,公主殿下身边不能无人护卫!”
“要你护个屁,这是老道士的地盘,谁敢撒野!”李道然朝他翻了个大白眼,“人虽然傻了些,轻功还不错,过来与我过两招瞅瞅!”
“啊?”
……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奔跑着的姚今突然发现,这已经是夏天了,她的背后被太阳晒得发热,仿佛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可清爽的山风迎面拂来,她有说不出的欢喜愉悦:她的月白已经救出来了,李政再也威胁不到她了,她马上就可以带着月白回到旷州——不,她要把她送到更安全的闽国去,等到无奈的李皇允了她的要求,等到她和王相里应外合赶走胡族,等到她牢牢将九城一江握在手上——突然,姚今的笑容凝固了,她停在一棵高高的银杏树下,那笔直的树干,还是碧绿色的银杏叶在高高的头顶随着阵阵山风发出沙沙的声响,她的脚下是很厚很厚的积年银杏叶,黄色、褐色,夹杂着绿色的厚厚叶子,仿佛是一方新织的地毯,有着不可思议的柔软,绵延在她的脚下。
更加不可思议的,还有眼前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