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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这位捕头大人才刚刚走上街头、便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伸手拦住了去路:
“府衙的马捕头是吧,城西的事就不劳您的大驾了,您就带着手下的弟兄们,前去安抚城中受惊百姓即可。”
“哼,马某人虽只是区区九品小吏,但吃的也是朝廷的禄米!本府出事,我又岂能不闻不问!”
说完之后,马捕头全神戒备、右手也悄悄摸在了刀柄之上,随时准备出手拿下此人。可对方既然能叫出他的姓氏,自然也知道他的底细;如今见他这副一心为公的假模样、便冷笑了一声,缓缓伸手入怀、取出了一道玉牌,放在对方的眼前。
这道玉牌的用料极其普通、雕工也是匠气十足,值不了几两银子。但令马捕头感到通体生寒的是,这玉牌上竟然雕刻着“赤乌”二字!
“如果你看明白了,那就去好好安抚受惊百姓吧;城西发生的事,都由我们赤乌接手了。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就让你家知府大人给内阁上书,问王左丞去吧!滚!”
“没问题没问题,我回家换个衣裳就去安抚百姓,保证不给诸位上差添乱……”
说完之后,这马捕头扭头便跑,就连脚下趿拉的一双布鞋,都被他甩丢了一只。
城西方向的一条死胡同里、老镖头杨千山,与他的大徒弟彭俭、望着远处浓烟滚滚的长春客栈、面色俱是一片惨白,也不知是因为伤势加重、失血过多的缘故,还是被那一声犹如九天惊雷般的巨响,着实吓破了胆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杨千山,颓然的低下了头颅、没头没脑的嘀咕了一句:
“哎,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也听在那名出手救下二人的黑衣胖老头耳中;他上前两步,拍了拍老镖头的肩膀,鼓励似的说道:
“杨兄把事情想复杂了,这档子事,跟你们三山镖局半点关系都没有。至于托你们护镖之人,也没有害诸位一死的想法。这镖物,是老夫叫人提前换走的;而诸位也无需前往燕京城交割,现在就可以打道回府、安心养伤去了。”
说完之后,这老头转身欲走,却被杨千山死死拽住了手腕:
“阁下身法高明、武艺精纯、修为也远在杨某人之上。不过这恩怨不可混淆,虽然阁下救了我师徒两条性命,却也劫了我三山镖局的镖物。是好汉子的话,你就报个名号出来!老夫只要不死,伤愈之后一定登门拜谢、顺带讨教阁下的高招!”
其实,也不怪杨千山不懂进退。凡是在江湖上混饭吃的爷们,都得讲究一个恩怨分明;这胖老头的救命之情得还,劫镖之仇也得报。如果这趟镖就这么丢了一个不黑不白、赔钱认栽倒是还好说;但日后他三山镖局的招牌;杨、彭两家镖师的脸面,可就全都提不起来了!
而这胖老头闻言顿住了脚步、反手扯下了蒙面的黑巾,露出了那张圆乎乎的胖脸来:
“你这趟镖物的东主,跟你说过接镖之人的姓名吗?”
“镖行有规矩,法不传六耳,有没有都不能告诉一个外人。”
“既然如此的话,回去之后,就对你家东主如此言讲。接镖之人姓葛,乃是燕京人士,家住城东国子监以南的第二条胡同,我家主上名唤“百里”,在家排行第四。杨兄啊杨兄,我这红口白牙的说,虽然难以为凭;但这镖到了我的手里,已经落到了正主的手里!”
说完之后,安平王府的大管家葛三水,吹出了一声悠扬的口哨;霎时间周围人影攒动,片刻之后便又没了声息;而身负多处刀伤的师徒二人,彼此搀扶着走回了长春客栈的正门,只见那个小伙计正光着膀子、拎着一把算盘、站在骨肉四溅的后院当中,念念叨叨的算着什么……
清晨起来,杨老镖头赔了长春客栈八百两银子,随即便带着宿醉刚醒的十一名徒弟,踏上了返回幽北的路程。
而赤乌的二当家葛三水,则正坐在一架马车之中,伸手抚摸着郭兴那滚烫的额头……
实际上来说,神石部族这棵大树,借阴乘凉的小猢狲们,当然也就一朝散尽;至于这北燕叛臣郭兴的死活,对于幽北三路、乃至是北燕王朝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了。
只不过他这一条残命,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有着非比寻常的份量;而赤乌也借着他那最后一点残余价值、将滞留在北燕的谛听余孽引诱而出、顺势一扫而空。
自从朝鲁与萨尔迪自以为胜券在握、亲身涉险进入东幽大荒城调粮开始;幽北三路的战局,就已经步入了收尾阶段;可北燕王朝的战事,却刚刚发展到如火如荼的阶段。
那些能够改变历史进程的重大事件,往往都由一些“小人物”来完成的。由于宋行舟“意外”的死在了李乐安的三眼神火铳之下,直接导致谛听的大本营南康王朝,出现了割席清算的危机。
商人,终究是个冰冷而市侩的职业,但这些人追逐的目标,却永远都不会发生改变。当宋行舟这个天灵脉者再世之时,所有南康王朝的门阀与商团,都想要成为谛听的门下走狗;可如今宋行舟死了,所有人都欲除谛听而后快。
什么悖逆人伦、挑起争端;什么把持朝纲、玩弄律法,统统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借口罢了;他们想要与谛听割席的理由,与当初投靠谛听的初衷,完全一致:天灵脉者。
财富与武力,永远是齐头并进的合作关系。谛听需要南康的财富资本、南康需要宋行舟的武力保护,关系就是如此简单。
于是,关北斗与黑狗二人、被迫使出了一招上墙抽梯;在万分火急之下,将被他们精心培养的代理人——秦军与神石部族、一起晾在了如火如荼的战场之上,迅速赶回南康救火。
自家房子已经着起了火,谁还有心思去挑唆街坊闹家务呢?
没了谛听的援助与支持、家底薄弱的神石军、固然是一败涂地的结果;但苦心经略三秦大地数十载的秦王周长风,却并不会因为谛听的毁约、轰然倒塌!
秦军的主帅陈子陵、与二路元帅项青,借着陈士杰的倒戈投诚的机会,迅速合兵一处、虎视燕京城。
项青不但带来了粮草与援军、更贡献了招降中州路的神来一笔;使山穷水的陈子陵所部、及时得到了粮草军械的补给、更拥有了非常广阔的进军选择。按照道理来说,这本该是将帅一心、共谋大业的合作局面;可从现实的角度来看,任何一见事情,都不会照着最好的路线发展……
好不容易才得到喘息之机的陈子陵,只给项青留下了两万人马,命他围死坐镇怀庆府的蔡宁蔡大将军即可;而他自己则将全军分为三路,同时进发。
第一路大军猛攻邯郸,随后抵达蓟州路的首府、在石门城下铁桶合围,将其困成一座孤岛;而第二路大军则共同攻伐邯郸、随后便改道而行、直插燕京城西南方向的保州府;而陈子陵自己,则亲率一支精锐将士,大举攻伐澶州、后经鲁东北经,直插蓟州狮子城,以切断卫津府与鲁东济水城之间的联系。
陈子陵改变进军方式的理由,倒是也十分直白;从实际战术上来看,只是变拳为掌、扩大了攻击范围而已。但实际上来说,这次分兵推进的变招,已经把战略意图从攻城、变为了攻心。
陈子陵意在切断所有首府大城、与战略要冲之间的情报往来;令所有城州府县的主管官员,被迫只能自我做出抉择:究竟是率领城中军民人等、誓死抵抗秦军的兵锋、还是仿照洛京城的陈士杰一般、开城献降。
坦白的说,陈子陵在阵前“夺”了项青的兵,也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事。毕竟项青项阴山不是三秦旧臣,而是巴蜀道总督祝云涛的走狗;而且他手中的兵丁与粮草、也是秦王周长风,搜罗出来的最后一点家底。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陈子陵这个做法,虽然有些过河拆桥的嫌疑;但除了义气层面的问题,也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毕竟之前最艰难的几场硬仗血战,都是人家陈子陵提着脑袋、一刀一刀拼出来的;而项青虽然也招降了一座洛京城、瞬间改变了战场态势,但他也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立下这等功劳。
话又说回来了,即便是项青本人,对于陈子陵过河拆桥的行为,心中也并无半分怨恨;而且他遵从祝云涛的帅令、前来支援秦军,也压根就没抱着抢功夺权的心思。
只不过最大的问题,就出在了陈子陵修改过后的进军方略之上。
按照他的设想来看,头两路大军合兵一处、猛攻邯郸;待城破之日便兵分两路,一路围石门城而不攻、掐死对方回援燕京的道路;而另外一路人马,则直插保州府;直到这里为止,陈子陵的进军方略都无可指摘;所以那第三路精锐主力军的路线,才是令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症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