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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北斗身为顶尖神棍,对于行骗的节奏早已掌握至炉火纯青的地步,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口不言;至于负责谛听情报运转的黑狗,闻言则低头撇了撇嘴,忍不住扯出了一抹嘲弄的笑容。
关北斗说真话的时候,从来都没人愿意相信;可如今他借着自己给的情报伪装成“先知”、却立刻博得了数道崇敬虔诚的目光!怪不得江湖上金门的相士,总把“腥加尖,赛神仙”这句话,挂在嘴边上呢!
随着“扑通”一声闷响,那位刚刚完成使命的断臂亲卫、紧咬着牙关倒在了地上、随即又强迫自己跪正了身体,固执地等待着主帅的决断;而陈子陵望着这名脸色惨白、身负重伤的亲卫,几次开口想要拒绝,却被对方那不断渗血的伤口封住了嘴。关北斗见亲卫的脸色、逐渐由白转青,也没心思继续装神弄鬼,而是朝着黑狗抬了抬下颌,对方便一言不发地上前为其截脉止血。
陆蕊娘对于血腥味并不陌生,却仍以袖掩面,语气却十分淡然地说道:
“呵,北燕人的心肠果真歹毒至极,可惜“那一对儿招子”却不太亮堂!难不成他们以为凭着几匹老马、几身“铁疙瘩”,就能把咱这中军大帐给挑翻了不成?如今许荣桓尸骨未寒,他们就已经把这事儿给忘的一干二净了?嗨,我也是瞎操心!陈帅麾下可都是虎狼之师,这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的,咱们这些粗人哪有用武之地呢?关道爷啊,我看您也不要枉做小人了!陈帅自有成竹在胸,此乃诈败佯输之计,根本就无需我等插手!”
陈子陵被陆蕊娘噎了嗓子,神色几经更变。他本有心自立自强、可略微衡量了一下黑骑军的回援速度、终于还是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于是他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放下了一军主帅的可笑自尊。
“帐中诸位高贤、皆是成名已久的武林名宿;似陈某这般凡夫俗子、不过区区萤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眼下敌军携大胜之势前来劫营、兵锋正盛,中军主寨已危如累卵。所以陈某人恳请诸位,至少在黑骑援军回援之前,劳烦诸位高手将来犯外之敌拒于帐外,且不知陆掌门意下如何?”
陆蕊娘听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眼中立刻闪烁出嗜血的光芒:
“陈帅这一番话可是有些见外!如果您能做主、将青衣派方圆百里土地、许给鄙派作为“福田”的话;那么这一小股来犯之敌的首级,就权当是我青衣派的回礼好了!”
市面上有句话,叫做“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但眼下正处于“买方市场”的陈子陵,根本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如今他听完对方的开价之后,只得硬着头皮应允下来。虽然面上无喜无悲、但藏在帅案之下的拳头却紧紧握紧、指缝中也有点点血红渗出:
“好…好…那就有劳陆女侠了……”
陆蕊娘露出一抹“果不其然”的微笑、随即一把抄起桌边长剑,撩帘迈步出帐;而关北斗望着脸色铁青的陈子陵,竟微笑着开口劝解起来:
“陈帅无需感到羞愧忿恨,关某相助秦王的方式,便体现在此时此刻!归根结底,凡人修习武艺的根本原因,皆是想要突破肉体极限,与天道桎梏相争相抗;眼下敌我两军之争、看似是为了争夺一张龙椅、实则乃是秦地欲取燕地气运、用于补益温养己身;而这些与天道抗争的习武之人,便是三秦子弟的最佳助力!欲将取之、必先予之道理,贫道也无需赘言;想这普天之下、良田沃野又何止百里千里;陈帅乃是将星下凡、注定要成为大秦柱石,又岂可被区区百里封地而蒙蔽了双眼?陈帅,你的志向应该在九天之上、何必拘泥于地上的一缕尘埃呢?”
关北斗的劝慰之言,却被陈子陵听出了别样的滋味。
秦地民风彪悍、生活富庶不假,但毕竟也是一隅之地,又如何能与家底殷实的北燕王朝争夺天下呢?北燕王朝治下子民无数、而那些被掩埋在沙土之中的辅国良才,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如今随便蹦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张殿臣,翻手便覆灭了秦军先锋营;眼下更胆大妄为的派出几十名死士,想给自己喂一招“黑虎掏心、直捣黄龙”来尝一尝滋味……
一个张殿臣已然如此棘手、谁知日后又会不会蹦出来一位“李殿臣、王殿臣”呢?
陈子陵虽不是什么绝世名将,但也胸怀兵法韬略、堪称文武双全之俊才。他清楚的知道,同样一批兵卒,在不同将领的指挥之下,能够展现出的战斗力也不可同日而语!将乃一军之骨、帅乃一军之魂;秦地兵卒固然悍勇无双、但论及将帅之才的储备池,却早已被名为“科举”的利器、牢牢拴在了北燕帐下!
经过方才关北斗的一番话,陈子陵终于领悟了一点:纵然秦军看似兵精粮足、势大滔天;但实际上除了一个汪宜能充分信任、又有足够的能力之外;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光杆老帅;如果不想依靠这些牛鬼蛇神,他就只能孤军奋战了!
陈子陵抬起头来,望着帐下那些掌门、护法、长老之流;之间他们左脸写着恍然大悟、右脸写着跃跃欲试;所有人都在用看“冤大头”的目光审视着自己,显然是都想效仿陆蕊娘,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大块肥肉来!
陈子陵此举、到底是不是饮鸩止渴,暂且不谈;单说陆蕊娘仗剑走出帅帐以外,入眼处已是一片残酷的杀人战场。远处有十几名黑骑各自为战、凭着战马与兵刃的威力、飞速猎杀着毫无还手欲望的辅兵;而剩下的几十名黑骑,正在一名盛年男子的带领之下、“围猎”着势单力薄的亲卫队……
纵然这一伙“假黑骑”、没有半点军事素养可言;但彼此之间的配合,却存在着自成一路的默契。他们凭借着坚如磐石的铁甲,强行把久经沙场的亲卫老兵,拖入了最原始的厮杀方式——一刀换一刀……
凭着“仗甲欺人”的战法,还未等陆蕊娘看清战场局势,那几十名训练有素的亲卫、便尽数倒毙在地……
“哈!天下人都说秦军悍勇、当世无双;如今手底下见了真章,依我看来,全都是废物点心、没种的孬货!弟兄们,时间紧迫,都别急着补刀了,跟着老子一起去掏他陈子陵的老巢!”
张殿臣这话,多少有些“得了便宜卖乖”味道!他们这五十个老响马、个个身披铁甲、就连胯下的战马都只漏出了一双眼睛!仗着这等质地精良、防护周到的顶级铠甲、与那些身穿皮甲的亲卫队厮杀,仍然还被阻住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这突进速度已经慢的令人发指了!再看他胸甲上簇新的刀痕,足有不下二十处之多!若是没有这铠甲护体的话,就是再多给他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不过好在秦军黑骑,受战马因素所限,驻地也必须远离中军大营;前去求援的传令兵,不但要躲避十几名四处“游猎”的假黑骑,还要跑步前往黑骑驻地求援。这一来一回的时间,也足够张殿臣这一伙人、掏完陈子陵的“老巢”之后、打马突围扬长而去了!
很快,扛着鬼头大刀耀武扬威的张殿臣、便发现了大帐外多出了一名中年妇人。这妇人神色恬淡平静,脸颊消瘦略有皱纹、却并不显得十分老气,看样子大概在四、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而她的右手正握着一柄连鞘宝剑、长度也是“坤剑”的标准规格……
张殿臣是个老响马了,凭着混迹江湖多年的丰富阅历、与辨人、识物、判断价值的看家本事,仍然还是察觉出了些许异样!
如今周围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厮杀与求饶之声更是震耳欲聋;就连自己的肩甲上,也挂着一条条碎肉;刀柄鬼头造型的吞口、更是染了个“五颜六色”;这等惨烈无比的杀戮,妇人看来就仿佛穿街过市、观鱼赏花一般淡然自若;胸怀如此胆气,又岂会是易于之辈?
再看她那柄剑鞘,虽然没有华丽富贵的金纹雕饰、也没有璀璨耀眼的宝石镶嵌;可凭他劫财销赃的丰富阅历,一眼便看出了这柄剑鞘的木纹、至少也经过了数百年的岁月沉淀……
虽未必是神兵利器,但必然是一柄古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放眼天下,也没人能比响马这个职业体会更深;一名年逾四旬的中年妇人,既敢明晃晃地随身佩戴此等至宝,本身就能证明很多问题!
武学之道已传承了千百年,而神兵利器虽然并不多见,但也绝非金银可换之物,至于专门贴合女子身量铸造的上等兵器,也就更显弥足珍贵了!
且不说有没有女侠垂涎此宝,就是哪位少侠想要抱得美人归、也不会轻易放过这柄绝佳的聘礼!可看她这般年纪,此剑尚她的手里没有遗失;要么就是她本人武艺通玄,远非常人可比;要么就是她背后还站着一位庞然大物,很可能就是杀死巨灵侯的原案正凶!
而他张殿臣那点小把戏,比天生神力、将门虎子的巨灵侯,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