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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王放的脾气暴躁,喜欢当殿殴打政敌,所以大理寺的天牢人家每年总要来往个几次;那斩首之前的追魂炮响,也早都把他耳朵里的老茧给磨了出来;可打了那么多的朝廷大员,人家王左丞如今依然好端端的站在殿上,究竟依仗的是什么呢?
无他,天佑帝宠信而已。
既然王放敢于当着周元庆的面殴打朝廷重臣,那么郭兴这个区区败军之将,又何足道哉呢?要不是郭兴兵败之后、便失去了上殿面圣的资格;王放连点佐料都不用准备,也能活生生把他给吃进肚子里去!
每次想起郭兴这两个字,王放都恨得牙根发痒:为了说动天佑帝出兵北伐,自己这一脉的文武官员,做了多少铺垫有谁知道?自己作为主战派的首脑人物,更是被迫接受了蔡驴子多少非分的要求,才换来陛下御笔钦题的那一道讨贼檄文?平北战事,两军实力对比有着天差地别之远、是一场天大的富裕仗!结果如何?生生让郭家两父子麾下的所谓精锐铁军,打出了这么一个结果!老儿郭孝战死沙场也就罢了,如今你郭兴安安全全的回转北燕,那么这一口天大的怨气,就全都发泄在你身上了!
无需旁人多言,沈归也能猜想得到。这兵败之后的郭兴,一路上吃尽了风霜雨雪,心中早已满怀对于故乡的眷恋之情,也甘愿承受兵败之罪。可他万没想到,自己千里还朝之后,天佑帝并没为难自己;反而是被王放这位脾气暴躁的左丞相,折磨了一个欲仙欲死。几经屈辱之后,他心中那一团炽热的火苗,也就被彻底扑灭了。
平北军的名誉扫地、王放的极尽屈辱,郭兴当然会连同杀父之仇,一起算在自己的头上了!然而战后的两北迅速进入了蜜月期,至少在短时间内,双方都不可能会再动刀兵。眼见报仇无望、仕途又一片黯淡的郭兴,想要东山再起、洗刷冤屈的话,就只能与他人联合了。
至于为何他选择了名不见经传的朝鲁、而放弃了占据旧都的周长风,沈归暂时还无法判断;他唯一感兴趣、又没有真凭实据的疑点,就是在背后支持朝鲁的人,究竟是不是擅长大发战争横财的谛听?
想知道梨子的味道,总得自己去上咬一口!
如今,齐家夫妇已经成为了南康朝廷正式通缉的重案要犯;所以众人在上路之前,易容圣手李乐安便他们精心改扮了一番。而他们选定好的北上逃亡的路线,是打算先走水路渡过华江北岸,之后便沿着华禹大陆的东海岸线迅速北上、直奔幽北老家而去。
凭着李乐安高超的易容技巧、以及齐雁强大的反追捕能力,这一小撮流窜犯还是毫发无损地离开了南康。这一路之上,他们为了避人耳目,就只能选择日出而息,日落而动的方式;沿途不是荒郊野外就是偏远渔村,想讨碗水喝都没那么容易,更别提什么高床暖枕、花瓣浴盆之类的美事了。直把卫生习惯良好的三位女儿家折磨的叫苦不迭、怨声载道。
有鉴于此,在踏入北燕境内之后,沈归便重新规划了行进路线。而他为众人选定落脚休整的第一站,便是齐鲁大地的南大门,郯城。
这里原本是一座古战场,更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时过境迁,如今的郯城,就只是一座东西相隔数十里的小县城而已;不过凡是兵家必争之地,则必然是两地交通的咽喉要道;在非战时状态,也就成了商队往来两地的必经之路。
沈归之所以会把落脚点选择在了这里,除了食宿条件相对周到以外、更是由于郯城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皆时常在此地出没;正所谓大隐隐于市,那么自己这一行人,也就不会显得格外乍眼了。
众人就是在沈归这种望梅止渴般的鼓励之下,缓缓靠近了郯城地面。根据齐返白天打听回来的消息所说,只要绕过前面这道山湾、再向东走上十五里路左右,过桥之后便进入了郯城境内。
不过众人所乘的这驾破马车,才刚刚转出了山角,掌辕的沈归便毫无预兆地勒停了马,随后又伸出手指,轻轻在车厢上敲了三下。他这一番示警的举动,也令身边的齐格奇倍感差异。然而他刚欲开口问询,便感觉到沈归扯了扯自己的袖口,也就不再多言了。
沈归双唇微张、一阵惟妙惟肖的夜枭之声便传了出来;紧接着,齐格奇只觉得马车厢底一轻、耳中又传来一阵雁鸣。两种鸟儿的夜啼回荡在山湾之中,并不显得十分突兀,反而还有些理所当然之感;不过齐格奇却清楚的知道,齐雁那个混小子,如今已经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沈归双目凝视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左手同时向后伸去,一柄连鞘的短剑便由车帘后面递了出来。他先是系紧了裤脚与衣摆,又把惊雷夹左袖口处,虎口掐住剑柄,悄无声息地跳下了马车……
通过这一番行动,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出一个大概来:显然是沈归认为前方有人埋伏,这才会用暗语吩咐齐雁上前打探环境、而自己则亲入虎穴擒贼。纵使齐格奇也是一位老江湖,也半点都没发现这片黑漆漆的夜色,会有什么蹊跷之处。
此时的沈归,仿佛一只正在捕鼠的玄猫那般、四肢着地压低了身子、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而去;直到他挪到了一片茂密的茅草从边缘位置,这才猛然暴起身形向前扑去,彻底没入了足有一人来高的茅草丛中;与此同时,由打路边的一座矮小的佛龛背后,也同时蹿出了一道敏捷的身影,并与沈归扑出的方向形成夹角之势,也同样进入了茅草丛中……
尽管今夜月明星稀,但齐格奇也只能勉强看见了茅草尖的晃动而已。至于这俩一惊一乍的混小子,到底发现了什么异常,他却完全摸不着半点头绪。
不明白归不明白,警惕性还是不能有丝毫松懈的!一头雾水的齐格奇由打车厢底部抽出了一柄马刀,自己也迅速跳下车厢,全神贯注地戒备起来。
大约过了半刻钟之后,满身茅草的齐雁皱着眉头返回了马车附近。齐格奇见他身上无伤,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抓到了吗?“
“抓到什么?“
“埋伏咱们的人啊?“
“别提了,连个人影我都没瞧见!虽然从茅草丛中的痕迹来看,的确有人曾在那里藏身;不过兴许是哪家贪玩的娃娃,或是那位过路的人进去解手,谁又说的准呢?”
既然齐雁没瞧见贼人,众人就只好等着亲自问问沈归了。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左右,浑身草梗的沈少爷,也满面懊恼的走了回来:
“妈的,还是让他给跑了!”
“让谁跑了?”
“我也不知道啊!”
听了这一番解释之后,所有人都翻出了一个白眼,马车也重新向郯城方向驶去。不过,沈归自己却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他方才明明亲眼见到那一荡茅草丛中,有一位男子正在紧紧地盯着山湾方向。此处虽然是荒郊野外,但毕竟眼下天交丑时,就算是在郯城附近啸聚的山贼马匪,也早就过了上工的时辰!况且此人若真是山贼马匪放出来的夜探,既然都能躲过自己与齐雁的双重夹击了,那干点什么不都比落草为寇强么!
沈归就是这样带着满心的疑虑,终于赶着马车来到了绕城河边。此时天色尚早,郯城城门也尚未开放,众人便索性停在了桥边的一座小棚子附近,等待着天亮入城。
寅时初刻,乃是人体一天当中最为困倦的时候。三位坐在车厢里的姑娘家,早已经盖着毯子睡了过去;而齐返则用他那宽大的后背堵住了车厢门,鼾声早已经打得震天响;齐格奇则点燃了自己的烟袋,若有所思地坐在棚子下面抽烟;而齐雁则是一贯的不知所踪,也许也躲在了某棵树冠上休息……
唯有满怀心事的沈归,带着两把兵刃,重新回到了那片茅草丛中。他想要重新清查一番茅草丛,看看会否有什么遗漏之处。
嗖!
一道突兀的破空之声打破了夜色的宁静,齐格奇把手中烟袋一磕、迅速向马车方向奔去!下一个瞬间,那匹拉车的老马不知被什么暗器击中了脖颈,发出了一阵临死前的悲嘶之后、便轰然躺倒在地。它这么一躺,连带着齐返与车厢中的三位女眷,也都被它一同掀翻在地!
齐格奇无暇顾及其他、自己就地向前一个翻滚、右手抽出厢底马刀,全神贯注地盯着慢慢浮现在远处的一道身影。
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齐格奇惊讶的发现,此人竟是一位身穿官衣的捕头!
眼下可是丑时初刻,又是荒郊野外,哪冒出来这么一位捕头,挥手便杀了自家拉车的老马?从他这行事手段来看,此人根本就不像是位公门中人、反而像极了那些拦路劫财的土匪路霸!
至于说他身上这一身皮,想要作假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长做“剪土(拦路行抢)”生意的土匪们,山寨里什么样的皮都不缺。有的绺子喜欢扮成红白喜事的道队;也有的绺子喜欢装神弄鬼的吓唬人;还有更简单粗暴的绺子,直接就往路中央横摆一棵大树了事。
此处虽然距离南康极尽,但毕竟也是北燕王朝的土地。像他这种出手就杀马的行劫方式,可是坏了江湖道的规矩啊!
见红不见白、见白不见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