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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后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坐落着一口黑漆漆的老水井;在拴在辘轳上还挂着一根粗麻绳,被下面所束缚的重物绷的笔直……沈归深吸了一口气,伸出颤抖的双手,几次想要去拖拽那一根绳子,却几次都不敢触碰…直到一声鸦鸣从他的头顶掠过,这才狠狠咬着下唇,使劲地拽了一下绳子……
可凭着沈归那一身的好功夫,竟然才拽了一下便双手一松,仿佛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一般、瘫软如泥地躺在了地上。
“哥!”
齐返见状飞快跑上前来,托起了正在喘着粗气的沈归,把他的头颅放在了自己柔软的肚子上,仔细地检查起了他的身体……
“呼……小返你不用找了,没伤,缓一会就好了……你俩把泡在井里的兄弟摇上来、找个地方好生埋了吧……”
勉强自己交代了一句之后,沈归便抬起了自己的双手,盖住自己的脸庞之后,便无声地抽泣起来…
虽然齐家两兄弟还不知道沈归是如何凭着一根绳子反馈回来的触感,就判定了下面坠的是一个人;但听到了兄弟这两个字,也让他们俩的精神为之一振:只要不是女的,那么这个消息就不算太坏。
果然,兄弟二人把吊入井中的人摇上来之后,借着月光的映照一看,发现此人果然是一个身材微胖的陌生男子。如今沈归也平复了那份惊惧交加的心情,用火褶子点燃了一具简易火把,开始探查起这位陌生的兄弟留给自己的秘密。
尸体的表面虽然浮肿苍白,但皮肉、骨骼、与关节处、全都呈现出相对柔软的状态,想必死亡的时间距离现在不算太长,最多也就几个时辰而已;此人的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仅凭肉眼判断之下,也不像是受到了内家高手的致命打击;所以他真正的死因,在很能就是被井水倒灌入肺,也就是活活被呛死的。在李乐安的指点之下,沈归还发现了此人的双手没有老茧、左手的食指与中指的指甲当中断过,已经长出一小节新甲,想必应该是陈年旧伤。如此一来,他的身份应该就是林思忧新收的小学徒,兴许是前几日在轧药的时候走了神,幸好反应还算机敏,这才保住了两根手指,只是被轧药刀斩断了半截指甲……
如今虽然确定了死者的身份,但还有几个问题暂时没有确切答案:
首先来说,林思忧到底是逃了,还是已经落入了谛听手里?根据今日的种种迹像综合来看,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其次,齐家哥俩与十三萨满卫、包括冬至的人,如今到底身在何方?既然谛听能够实时掌握沈归等人的一举一动、又下手突袭了刚刚才换过店面的回春堂,那么这些与自己交情匪浅的故人,定然也不会被他们所遗漏的。
而且其他的人,还有可能会被谛听关押;但那些冬至的聋人兄弟,既不识字,也无法开口招供,即便扣住他们也没什么用啊!可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半点消息和暗号都没能留下,谛听到底如何把这些退了休的杀手一网成擒、心里打的又是什么主意呢?
最后,也是令沈归最为费解的一点,就是那老叫花子伍乘风,如今人在哪方?他的亲人朋友一直都在南康定居,他还敢义无反顾的与谛听顶上火,完全就是仗着有伍乘风在此坐镇的缘故。
起初他多少还有些放心不下,生怕自己在外面惹了什么祸事,反手就被仇家抄了后路;然而随着沈归见过的顶尖高手越来越多,生死厮杀的经验也越来越丰富,对于伍师傅的一身本领,也开始有了相对具体的概念。
且抛开天灵脉者不谈;余下的所谓江湖高手,包括那位仿照岳海山闭关悟道的姜小楼姜三爷在内,仅凭单打独斗来说,全都不是伍乘风的对手。而白文衍也曾和自己提起过,如果不是天灵脉者与凡人存在着本质上的差异,那么凭着伍乘风的悟性与资质,即便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练着,也定然会凌驾于人世间的顶点高峰,另天下武道中人都难以望其项背。
可以说,伍乘风这个卫生习惯不太好的老叫花子,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武学第一人,甚至没有能够与他并肩而立之辈。
然而就这么一位打遍人间无敌手的武学活字典,却在谛听按捺不住、突然对林思忧出手之际,来了个人间蒸发!如果说谛听请动了天灵脉者出手,那么伍乘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或许还说得过去;但对方如果能有这等本事,为何不直接了结自己、反而去拿住林思忧作为要挟呢?
明明瞬间就可以解决的事,何必非要拐上一个没必要的弯呢?所以这个推论,从逻辑上来讲根本就说不通!
可如果伍乘风死在了诸多江湖高手的围攻之下,那么这场足矣瞬间传遍整个江湖的史诗级战役,却为何连半点风声都没有透露出来呢?正所谓人多嘴杂,就算是谛听施以天罗地网般的高压保密政策,也绝对瞒不住这些与官府勾心斗角了成百上千年的江湖人物啊!
苦思冥想了好一阵,直到齐家两兄弟把这位小学徒的尸体,埋在了院中那棵枇杷树下之后,沈归才想到了一个打听消息的好去处!
也不知伍乘风是为了避嫌、还是过惯了散淡自由的乞丐生活;当他把所有人都安顿好了以后,却并没有与这些故人住在一起;反而着手去整顿自己的徒子徒孙、继续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不要以为南康王朝富甲天下、占据了华禹大陆的膏腴之地,就一定是遍地黄金的人间天堂。且不说那些世代都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底层穷苦百姓,就说那些被传闻吸引而来的各地难民,也绝对是南康王朝无法消化的一个难题。
不过这人是穷还是富、并不能完全代表智力水平的高低。难民也好、乞丐也罢,这些一穷二白的人即便脑筋再不灵光,也不会蠢到找一个贫困山村去讨饭吃啊!就连北燕王朝和幽北三路的皇城与各地首府,都常年聚集着一群或真或假的穷鬼讨饭;更何况南康这个传说中的人间仙境、黄金国度呢?
至于说如何分辨难民与乞丐呢?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在华江以北无往而不利的江湖春典了呀!与南虎帮这种新兴的本土势力不同,乞丐们可是天南海北脚下踩的穷游派祖师爷!若是嘴上没春没典的话,几天要不来饭吃,不久就活活饿死在路上了吗?哪个地方的乞丐窝子,又能允许一个空子(外行人)推门就进,端碗喝粥呢?
所以这南康的本地人士,虽然已经把春典彻底遗忘在脑后了;但唯独那些托钵行乞的叫花子、行走于大江南北的镖师,是万万不敢遗忘此道的!
那些身在江湖道的正经乞丐,通常都会把聚集点定在城中破庙或是废弃大宅之中;但一个地区的分舵,却绝对会坐落在城外的某间土地庙中。因为这些叫花子的祖师爷虽然都分门别类;但他们心中最虔诚的信仰,却统统都是土地爷爷。
毕竟乞丐是一个走到哪片土地、就吃上哪片土地的自由职业,所以他们信奉护佑一放水土的土地公,也是非常符合逻辑的事!
此时虽然天色已晚,但距离建康城宵禁的时辰还有一段距离;沈归等人离开回春堂之后,穿过了一条正街,便来到了药王庙门前。这间庙宇虽然平日里香火鼎盛,但由于供奉的神明乃是药王爷,所以是既不斋僧也不奉道,基本就等同于一个药行与郎中的聚会场所。平时的修葺与清扫工作、则由附近的所有医药从业人员轮番值守;白天供各号的学徒开设义诊药棚;晚上也敞开大门,任那些无家可归的灾民与乞丐们遮风避雨。
沈归与齐雁二人一明一暗,共同踏入了这药王庙之中。打了一番之后才发现,在庙里寄身的人,全都是涌入建康城讨活路的灾民,却没有一个人能听懂江湖春典。
这个情况,其实一点也不稀奇。毕竟那些满春满典的江湖人,哪可能会没有一技之长傍身呢?即便走到天南海北,只要是有人群聚集的地方,这些老江湖兴许活不成最阔气的,却一定是最后一个饿死的!对于这些人来说,无论是坑蒙拐骗还是巧舌如簧;无论是文武两道还是怪力乱神;一切技术手段的最终的目标,都是把别人兜里的钱、揣进自己兜里。
毕竟这下杵的手艺,可是行走必修的重要课程啊!
既然药王庙一无所获,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全都落在了城外的土地庙之中!这五人心中俱是焦急如焚,连半分遮掩行踪的心思都没有,立刻向城外走去……
北城门口一位正在揽客的脚店小伙计,看着那五个人走出城门之后,眉开眼笑地走进了屋中,对着正在拨弄算盘的掌柜说道:
“掌柜的,那五个富家子弟出城了,我去通知一下谛听商号的人…”
掌柜的听完之后,仍然专心致志的拨弄着指尖的算珠,低着头随口应道:
“等城门一关、没了新主雇再去!还有啊,你是我花钱雇回来活计,别总是想着帮谛听商号干私活!总是这么开小差的话,我早晚都得把你给辞了!”
“嘿嘿,掌柜的您总是吓唬我,这可是掉进嘴里的肉包子,我总不能给吐出去吧?这样吧,以后无论从谛听商号得了多少花红,我统统交柜上两成?这总行了吧?”
“三成吧,就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