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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在林间穿梭的猎户、还是在江上泛舟的渔夫、都多少会懂得一些‘观风测雨’之道;但这些来自于大自然当中的道理,却对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的太子起不到任何作用。皆因为等他观测到了‘风起’之时、这场令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倾盆大雨’,都已经翩然落下了。
自从汪琦与汪诲父子二人被关入宗族府大牢之后、那些映射太子与二皇子的‘民间传言’、竟还真的着实消停了下来。奉京城的百姓们对于这些事的热衷态度、也根本不存在‘主持正义’的念头、不过就是为了解解闷、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已,谁又会想要为那些宫闱辛秘、导致自己身陷囹圄之中呢?在幽北百姓看来,无论是颜青鸿那个浪荡公子、还是颜昼那个阴毒小人、不过都是会伸手跟自己要银子的一丘之貉罢了。
不过好在最近这奉京城里,接连发生了几件怪事,却也足够让奉京城的百姓们应接不暇的了。
首先就是在幽北三路立国之初、于都城奉京的东城门外立下的一块石碑、无故渗出‘血泪’;还有在骡马市公棚里寄养的一匹枣红马,一夜之间变成了通体雪白的一匹大白马;而城外的一艘渔船、也莫名其妙的蹦上了一尾足足上百斤的大鱼;最奇怪的、便是在三林书院之中的儒圣塑像、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故碎裂开来、化作了一地的泥瓦碎片。
若这些怪事都是有先后顺序的话、或者还无法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可这奉京城的各行各业、士农工商之中、都在同一段时间内、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怪事、也就等于给所有的闲散百姓们、找到了一些‘共同语言’。
热点话题之下,那些‘讲古比今’的说书先生也无法免俗,最近所说的长短书目,主题也都是这些‘怪力乱神’的故事:比如什么‘青白赤黄黑’五帝降世临凡啊;什么荧惑妖星祸乱人间啊……虽然究其根本、还都是那些玄而又玄、神魔斗法的老套故事;但借着近几日这些迷思诡谲的‘天降异象’,却也让听众当中的几位‘明白人’,从中‘提炼’出了属于自己的‘原创故事’:
“你们都不知道吧?那座百年前立在东城门外的石碑、上面可是沾染着颜、郭、李三位‘转世仙家’的不朽英灵;这还是当时的大萨满,引动了萨满教的本源之力——石火神灵、又穷尽了毕生‘神功’才附上去的!如今这英灵石碑流下血泪、分明是幽北的列祖列宗、认为今日朝中有奸臣、幽北有昏君的最好预兆了!什么?抓我?我才不怕呢!我三年前去南康贩货的时候、就已经入了南康籍了!想拿我这位‘南康老爷’?就怕他们颜家爷们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知道骡马市那匹变白的大红马吗?那可不是个凡物啊!我认识一位会‘上古相马术’的前辈,人家告诉我说,那匹枣红色的宝马,可是古周天子的坐骑,乃是‘八骏神图’之中的头一位:赤骥神驹!大伙想想啊,这红色代表的都是啥意思呢?兴旺、红火,吉祥!可如今这匹大吉大利的宝马却一夜之间‘白了头’、分明是君昏臣佞、引得老天爷发怒了呀!你问我为啥?那白色都代表了啥意思,你不知道?要不然明天我把你们家大门也漆成白色?”
“我老周跑了一辈子的船,还从来没听过有百来斤的大鱼、自己往渔夫船上蹦的!啥?你说这是证明了年景好?哎……你们这些后生真是啥也不懂啊!达到百斤往上的大鱼,根本就不是鱼种了,而是河里的龙王爷,是龙种!鲤鱼跃龙门这句话没听过吗?只要能活过百斤不死、那么这些得了道的‘龙王爷’就都会沉在江底、守着它的‘水晶宫’了!不信?你满华禹大陆打听打听、谁打到过百斤往上的大鱼?而且人家渔行里也有祖辈传下来的规矩:即便是真的打上了超过百斤的一尾大鱼、也得乖乖地给人家‘龙王爷’请回水里去、还得焚上三柱清香、连续拜祭三日以上才行。不信?喏,你去问问会友楼的宋师傅,就算是咱幽北最大的饭庄子,敢不敢收条百斤以上的‘龙王爷’做菜?
往往就是这等真假掺半、虚虚实实的神秘传说、才最受人民群众的喜闻乐见。而且大家在听完别人转述之后、还会在原本的故事中、加上自己的理解与想法,以‘通力合作、击鼓传花’的方式,把整个故事的所有遗漏之处都补充完整。集合了人民群众的‘独特智慧’与‘趣味取向’之后、这些原本错漏百出、幼稚可笑的故事、也就变为了‘君主昏庸残暴、大臣贪索无度、战火连绵百年、百姓民不聊生。上天因此降下怒火、整个幽北三路马上就要天崩地裂、江河倒灌、万物凋零、寸草不生了。
当这些颇有末日审判味道的‘坊间传言’,达到了鼎盛之时、三北书院突然又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庭前静坐’运动。当然,他们此行的目的倒是十分单纯、提出的诉求也十分‘唯物’——不过就是要求颜昼释放被关押在宗族府大牢之中的汪家父子、并且恢复他们二人的声誉而已。
可惜的是,这些学子们整整绝食静坐了三日、也未能得到朝廷方面做出的任何回应。当然,站在颜昼的角度上来看、释放汪家父子倒是不存在任何‘技术上’的难题,因为如今的宗族府大长老颜久宁、多日之前便已经回府‘养病’去了,如今的宗族府从上到下,都唯自己这位‘一国之君’马首是瞻;
可是,自己若是一旦下令释放汪家父子,那么也就等同于坐实了自己蒙受的那些不白之冤。道理也是明摆着的,他汪家父子如果被‘恢复名誉’的话、也就等于自己默认了汪诲散布的那些谣言属实;也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真的是个弑父篡权、谋害胞弟、火焚姨娘、毒害百姓的暴虐君王;而且,一旦放他们父子出去,那么汪琦这个‘老官油子’还不在紧要、那个已经成为了‘仕子领袖’的汪诲汪淮南、还不直接登上神坛了?若是他被这几天的牢狱之灾吓破了胆子的话,那还算是件好事;可是一旦激起他那‘幼稚可笑’的逆反心理,让他变成了一位宁折不弯的‘清流诤臣’的话、那么三北书院的学子们在他的‘振臂一挥’之下、可就不知道能捅出多大的篓子来了。
所以,还真不是被堵住家门的太子不想表态,他目前也是左右为难、说什么都是错啊!
这些学子们静坐之地、选择的是皇宫南门以外。这里有一片百姓们约定俗成的集市摊位,从早到晚都是人声鼎沸的热闹地方。如今这个地方来了一群‘铁骨铮铮、以死谏言’的文生仕子,更是让那些喜欢凑热闹的平民百姓们‘欣喜若狂’了!
幽北原本是个‘不通王化’的苦寒之地,只要来了一位‘读书识字’之人、无论他原本在北燕与南康混的如何,在幽北三路都会被尊称为‘先生’。如今这么多年轻有为、品貌俱佳的‘小先生’们、一起在这皇宫门前绝食静坐,着实让百姓们有些心疼。
“我说力小哥啊,你走南闯北四处贩货这么多年,自然要比我们这妇道人家有见识。劳您给我们说说,这些‘小先生们’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就坐在这地方是要干啥啊?”
一位围观的大娘,看着那些跟他孙子一般大小的学子们绝食静坐,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她朝着身边一位做货郎打扮的小伙子请教起来。
那被叫做‘力小哥’的货郎闻言侧过了身子,指了指那些正在闭目静坐的学子们介绍道:
“我听人说,这些‘小先生们’是想要跟太子爷讨个公道!他们的学长无缘无故被太子下了大牢、他们这是在替同窗伸冤呢!这不吃不喝的坐着,也是效仿先人‘死谏’的法子,想要让太子给他们一个说法吧。”
“那啥叫‘死谏’啊?”
“就是亲自跟皇上说些人家不乐意听的话。”
“那明知陛下不爱听、为啥还要说呢?这不是作死吗?”
“因为人家这些‘小先生’都读过书!他们是觉得太子处事不公,毫无罪名便抓人,这才会效仿大忠臣一样‘冒死进谏’的!要不然您想想,连这些识文断字小先生们都能被无缘无故地下了大牢,那咱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日子、不就更难过了?”
“可就坐在这不吃饭也不说话、那就是忠臣了呗?那俺往他们身后一坐,是不是就也算忠臣了呢?”
“我说七婶啊,您都这么大岁数就别添乱了。想当忠臣,您总得先认识字啊!”
被力小哥劝住的七婶虽然没有加入到‘静坐大军’之中、但也有好多热心肠的婶子大娘们、从家里带来了干粮清水等等,一边劝着学子‘偷着吃一口,没人看的见’、一边背过去身子去,偷偷地抹着眼泪……
不久之后,这些目不识丁的老百姓们,也有不少人加入了‘死谏忠臣’的队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