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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李皋还是垂头丧气、满面颓然之色;如今一听李登此言、只在最开始时惊异了短短一瞬间、转眼边面带冷笑之色:
“老夫没功夫听你们三人在这里喋喋不休、轮番的讲故事。若是不敢杀我、就速速放了老夫,也省得你们那么多的废话。像如今这般杀又不杀、放又不放的,又是什么道理呢?老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清楚,就算你们继续用言语试探下去、也套不出什么别的话来了!”
李登当然清楚,李皋此等回应、分明既不相信自己能看破他的‘绝世妙计’;也不相信李子麟在知道真相之后、还会对自己这个亲祖父的生死之事不置一辞。
“老夫口中没有半句虚言,你李皋是信也好、不信也罢。总而言之,自打老夫入京为相之后、大荒城的一切公事私事、都是万长宁和李子麟兄弟二人拿的主意。也就是说,做了你李皋二十年对手的人、根本就不是老夫啊!”
这一番话、倒是触动了李皋对于往昔的回忆。他当然记得,自从李登入朝为相之后、对于东幽路的掌控力便着实削弱了许多。而且在最初的那几年间,也是昏招频出、接连不断犯下那等肉眼可见的低级错误。本来自己还想当然的认为,这是李登被朝中繁杂政务所累、再加上东幽、关北两地路途遥远、无法亲历亲为之下,自然而然产生的‘后遗症’;可如今按照李登这骇人听闻的说法看来、这么多年来竟是他李登拿着整个东幽路、帮年幼的李子麟与万长宁两个娃娃练手!
“这怎么可能!李登你一生行事如此谨慎、又怎会让两个外人全权掌管东幽财务政事?而且在你入京为相之时、连子麟都还未满十岁!又怎么可能把……”
李登听到这里抚掌大笑、他看着坐在轮椅上面带愧色的万长宁、半嗔半训地说:
“士安啊士安、为师一直都赞你年少老成、心思细腻;唯一不足的便是沉稳有余而锐气不足。每次训你你都不放心里去,现在你听听人家李长老是怎么说的?就因为你那‘钝刀子割肉’的行事风格、也连累着为师被扣上了一个‘一生行事谨慎’的帽子!”
李登训完了徒弟、自己则倒背着双手、挺直了腰杆,看着窗外的桃红柳绿,语气豪迈地感慨道:
“想某李登,幼年之时便孤身遍游华禹大陆、不过区区几载光阴,便成为了名满天下的饱学之士;弱冠之年则返乡踏入仕途、年纪不过三旬、便彻底掌控了整个幽北三路。无论是权利、财富、名望、还是资历、某家的成就都足矣让世人望洋兴叹;但你们心中的李登、终究只是别人口中的李登、江湖传闻中的李登;而实际上领教过李某手段之人、在华禹大陆上都屈指可数,又何来‘行事谨慎’一说呢?还真是荒谬滑稽、幼稚可笑啊!”
此时的李皋、被‘初显峥嵘’的李登惊了一个目瞪口呆!他原本以为、这个李丞相、李家主,就是自己此生最大的敌人;可如今看来,那个与自己明争暗斗许多年,彼此之间还互有胜负的‘劲敌’,竟然会是两个娃娃!更可气的是,其中竟然还有一个还是自己的亲孙子!
原本在李皋的心目当中、并不觉得自己比起李登而言、有任何逊色之处。如果不是李登身怀宗家血脉的原因、那么游学天下、名满江湖、执掌宰相大印之人,未必就不会是自己!若不是因为李登的起点,比自己高了不知几何、又怎会造成双方今天这般巨大的差异呢?
多年之前,在他看见鲜衣怒马、游学归来的李登之后,便坚定了一个信念:自己的悲剧,绝不能在子孙后代身上重演。
所以他才暗派下亲孙儿李子麟,假借弃婴身份拜入李登门下为徒。皆因为李皋深知李登是个外冷心热之人、面对一个无父无母、连路都不会走的弃婴、定然会把他带在自己身边、亲自抚养成人。
李皋自觉吃了出身‘低微’的亏,当然想给亲孙儿寻找一个顶尖的出身。如此一来,这位‘自家人’李登、就成了他当仁不让的首选。
毕竟李登年纪轻轻便已手握幽北相印;同时还是一位才名遍天下的高贤大儒;而且李登在‘权才兼备’的前提下、还同时掌管着东幽路、乃至整个幽北三路的财政大权,真可谓一等一的豪门了。
更难能可贵的,则是李登膝下并无子嗣。如此一来,自己的孙儿岂不是还拥有了接手家主之位的可能性吗?
可惜的是,无论他何等‘智珠在握’、何等‘算无遗策’,都早在李登的意料之中。事情败露的李皋,自觉偌大年纪、死在此时此地、也算不得是夭折而亡,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便是他后半生的最大指望——李子麟。也不知受到了自己牵连的亲孙儿,最终要落到何等险境了……
“罢了罢了,今生至此,我李皋还有何话可说呢?不过你也无需如此得意!你我二人之才,原本就在伯仲之间;之所以会造成今天这等差距,无非就是因为你李登命好、身体里流淌着宗家血脉的而已。击败老夫的不是你李登、而是天意……”
李登看着李皋那暗淡的眼神、不由生出了些许恻隐之心:
“看来,直到现在你仍然还是弄没明白啊……罢了,老夫就清清楚楚地告诉你好了。你们这些人垂涎欲滴的李家祖业、其实从来都没有被老夫放在眼中,老夫若是贪恋钱财之人、还会返回幽北三路这个苦寒之地吗?所以,无论是丞相之位、还是李家家主、老夫都会留给子麟的……这样的承诺,是否能让你走更安心些呢?”
李皋听到他的这番承诺,仿佛瞬间被雷电击中一般、不可思议地呆望着李登:
“这……不可能!你既然知道了李子麟是我的亲孙儿,又怎么可能再把衣钵传给他呢?”
“李皋啊李皋,你都活到了这般岁数,怎么还如此糊涂呢!你这一生都在穷尽心力地算来算去,可是到头来你算的也都是自家人的东西,实在称不上高明二字。而且,你的目光也从来都没有望出过大荒城、就更别提幽北三路、南康北燕了……不过,你这个老朽虽然昏招百出,却唯独有一件事,做得倒是十分正确的……”
“何事?”
“就是你亲手把子麟这个聪明的孩子、送到了老夫身边啊,不然的话,我去哪里再寻来一位这么好的弟子呢?李皋啊李皋、若你没有暗中勾结太子与谛听、意图谋害乐安一死的话,老夫看在子麟的面子上、原本是不想杀你的……罢了,老夫就说到这里吧、你可还有什么遗言吗?”
李登终究还是忍下心来,扭回头去,不再看那个被自己判了死刑的银发老者一眼。
“老夫原本以为,你李登是老夫的命中之敌;可知道今日才知道,原来你李登从未把老夫放在眼中;同时,那些被我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东西、也同样不曾被你放在心上……李登啊李登,你好狠的心!比起败在你的手上、如今这情形更让老夫难过!我努力了一辈子、奋斗了一辈子,仍然被你这个运气十足的宗家之子轻易击破……老夫又岂能不恨,又岂能不怨这不公道的天地啊!
李皋大笑着长叹了几句、随即便站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抚平了裤褂的褶皱、又捋顺了自己鬓边散落的银发、随后迈步推门而出、站在院中大声喊喝道:
“何人来绑老夫前去赴死!”
可悲、可叹!李皋这一辈子,就只英雄了这么一次!
可惜他话音刚落、方才还在厨棚炖鸡的李福、一边褪着高挽的袖子、一边没好气地走了过来:
“一个走到死路的李家叛徒,神气个什么劲呢?跟着来吧,我给你找一个宽绰点的地方……”
李登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位管家,是个怎么样的狠角色。他刚一听到李福的回应、刚有意出言阻止、可同时又被沈归一把按在了自己肩膀之上:
“如今太子可还没倒台呢,刚走了一个谛听、谁知道还会出现一个别的什么组织?乐安也不可能每次都碰巧承到大萨满的旧情……杀鸡儆猴还是很有必要的……更何况李皋这次也算是取死有道、怨不得旁人……”
李登虽然是个面冷心热之人、但也不是南林禅宗的俗家弟子、没有那么多的善念可动。听了沈归的话、他也只能再次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便不在说什么了。
而那位东幽路实际上的主人、在所有李家外戚中威望最高、资历最老、势力最强的大长老李皋、就这样被李福随意从地上捡起来的一段麻绳、活生生勒死在了厨棚之中。当然,李登也展现了他的君子之风——许李皋以李家大长老的身份下葬。
李皋虽然死的极其窝囊、但他的亲孙儿李子麟、却彻底迎来了属于他的时代。皆因为李家那四万自称‘庄丁’的青壮年男子、被他的恩师李登划入了李子麟掌管的大荒城府衙。
于是,这李子麟也就顺势成为了一位坐拥四万‘衙役’的‘统兵知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