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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经有两封书信摆在北燕天佑皇帝——周元庆的龙书案前。这位天佑帝看着金殿之中,密密麻麻跪伏于地的臣子,嘴角扬起了一道极为轻松的笑意。四下环视一圈后,天佑帝这才拎起两封书信递给了总管大太监,并且朝着下面努了努嘴;这位四品总管大太监低头接过书信,迈下三步台阶,操着尖细的嗓子,大声读出了信中所写的内容来。
这两封信,一封是“幽北和谈正使”项青项阴山,遣人送回的和谈进程奏报;另外一封则是东海关守将——平北侯郭孝郭安顺,写出的幽北实情奏报。待这位总管太监读完两封信件后,天佑地便端起了茶碗,随意的说了一句:
“议一议吧!”
这话音刚落,一位盔甲齐整的中年武将迈步出列,抱拳行礼之后,便扯起了大嗓门喊道:
“陛下,这还有啥可说的?老侯爷年纪大了,做起事来肯定以求稳为主;多年来对幽北蛮子的战役之中,虽然我北燕没吃什么大亏,但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啊!劳民伤财不说,还叫天下英雄小瞧了咱北燕男儿;没说的,陛下就把咱调到东海关前,末将甘为老侯爷麾下一员先锋;若是十日之内不能攻破伪都奉京,亲手割下颜狩小儿满门的狗头,那末将便再也不回来了?!”
这一番话言辞虽然有些粗鄙,但也称的上是豪气干云。金殿之上的文官们虽然不赞同他这一番言语,但对于其语中饱含的锐意进取之心,还是颇为赞赏的。
“陛下,臣以为许将军忠勇可嘉,但目前两方局势错综复杂,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北燕虽有平北侯郭孝镇守东海关,暂时占据着绝对的主动优势,可兹事体大,未免损耗过大,万万不可一味强攻啊!”
许荣桓许将军听了他这回话,上嘴唇一翘,也不等天佑帝开口,便直接大声的嘟囔了一句:
“胆小就说胆小,装什么顾全大局啊?嘴里说的全是空话,若是这次也无功而返,看你们怎么向陛下交代。”
这名被顶撞的文官听了他这一番话,既不急也不恼,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便退回了文官队列之中。之所以会这么忍让与他,皆因这位许将军乃是忠良之后,平日里只知厮杀不通文墨,脾气虽坏,但也从来不做暗语伤人之事,可称得上是一个光明正大的憨厚人;因此尽管他口无遮拦,也没人与他这个莽汉一般计较。
天佑帝眯着眼睛,看向这个豹头环眼的莽将军,口气也极为轻快的说:
“许将军不愧是我北燕第一勇士,那你来说说,若是我们出兵东海关,南线却被南康大军夹击怎么办呀?”
“那陛下您就让末将去镇守彭城,我以自己这颗脑袋担保,保准叫那些南康娘们兵,无法踏入我北燕半步!”
“可朕若是派你去彭城,郭老侯爷就没有先锋大将了呀?咱们北燕虽然有名的战将过千员,但哪一位能与你这位巨灵侯许荣桓,相提并论呢?没有了你,谁又能去战幽北那头黑熊精呢?”
是的,颜重武勇略过人,许荣桓也是天生神力,这二位早年也曾在东海关前见过几阵,彼此胜负兑半,堪称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而这位单纯可爱的巨灵侯许将军,也对颜重武其人颇为看重;毕竟自己天生神力,而颜重武还是头一个能和自己对垒的将军。所谓英雄惜英雄,好汉爱好汉,这也是份属不同阵营的两位将军,广为流传的一段佳话。
天佑帝一提到颜重武,许荣桓便立刻面带为难之色。他转头看了看身后队列之中的战将,忧虑之色更甚:
“陛下您说的对啊,那头黑熊的确是个好手,咱北燕除了我许荣桓,还真没有谁能跟他见上几阵的……这样一来可就不太好办了呀……”
天佑帝用仿佛哄孩子一般的语气,轻柔地说:
“是呀,我们巨灵侯勇冠三军,只可惜无法分身他顾呀!不然的话,我北燕王朝又何愁不能一统华禹大陆呢?这样吧荣桓,你回去替朕想想,还有没有什么一举两得的法子呢?”
许荣桓一听天佑帝的这一番“恭维”,立刻拍着自己胸前的护心镜,笑呵呵的答应下来:
“陛下放心,我一定替您想出一个好主意来!”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走回队列之中,不再多说什么了。
其他臣子一见天佑帝几句话,便把这个巨灵侯稳下之后,便纷纷蠢蠢欲动起来。
“陛下,正如平北侯在秘信之中所说,如今几方已成僵局之势;不过好在破局的主动权,还牢牢掌握在我们手里;而这主动权,便是那道天下雄关之首——东海关了!”
这开口的老者,正是北燕的左丞相——王放王牧北。这王左相今年已经六十有二,本该是含饴弄孙的岁数,但也不知他是如何保养的身体,至今仍然是须发皆黑,精神矍铄,双眼之中蕴含的光芒,比起方才的巨灵侯爷来,都不遑多让。
这位左丞相,本就是北燕王朝主战派的头面人物;平日里便是一个作风强硬、顽固进取的硬派人物,对幽北这个草台班子王朝,更是不屑一顾。而天佑帝周元庆,早已十分清楚他的主张:
“哦?依王左丞之言,似乎也同意方才巨灵侯的意见——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倾十五万大军齐出东海关,直取伪都奉京咯?”
这位左丞相听完之后一皱眉,心下十分不满自己竟然与一个莽汉混为一谈,可事实如此,自己若是开口辩解,反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不错!虽然听起来,如此风格行事,未免有些简单粗暴,但我北燕坐拥南七北六、一十三路行省,无论幅员、土地、税负、粮草,比起哪一样来,都是他幽北三路的几倍乃至十几倍。两方国力底蕴相差如此悬殊,却还要踟蹰不前畏首畏尾的话,被他人嗤笑还在其次;若是一旦被当成了只知咆哮没有利爪的纸老虎,那可就谁都会来试着撕下一片肉吃了。真到了那时几面受敌,我北燕王朝可就岌岌可危了!”
他这一番推断刚说出口,有一个看模样在四旬上下的中年男子,从文官行列之中走了出来。他一托手中象牙芴板,稳稳当当地把礼数做足,这才开口说道:
“启禀陛下,诚然王相方才之言有其道理;但我北燕目前的国力,恐怕并不足以支持两线作战。如今汛期将至,禹河的清淤工程已经是迫在眉睫,这可需要国库立即播发很大一笔数目的修河银两;若是想同时保障两岸百姓的正常生活与明年粮草的顺利供应,还要额外准备出一笔不菲的救灾银两来;同时,即便没有战事,防御漠北骑兵的北原长城也该修葺一番;否则一旦因为年久失修,导致漠北骑兵能够由北原长驱直入的话,那么一定会给我们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可是,既然要修葺北原一段的长城,无论是购买砖料还是征发民夫,也都需要一大笔的银子……”
天佑帝和左丞相王放,在听到这位中年男子的账目之后,不约而同地眉头一皱。最后还是天佑帝先忍不住,开口打断道:
“好的好的,朕知道户部工部的任务繁重,但即使我们固守东海关,平北大军的粮草军械仍然还是要如数拨发啊!本就是顺手的事,即便出击不成,我们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啊!毕竟漠北人可从来不会真心偏帮哪方,比起对耗国力来,我们北燕……”
天佑帝说到这里,言语间已经隐隐地透露出了求稳为上的意思。主战派的王丞相听到这里,立刻开口说道:
“陛下,容臣放胆说一句,漠北人是在敌我双方均势之下,才不会偏帮一方;可一旦局势失去平衡,那么漠北人是绝对不会放弃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的。他们虽然偶尔会雪中送炭、但更擅长雪上加霜啊!”
“那依王相来看,我北燕如今又该把自己置于何地呢?”
左丞相王放,此时的神情极为坚定,目光中射出两道摄人的精光,无比笃定的看着天佑帝说:
“依微臣看,南康也好,漠北也罢,这两家局外人不过是抱着浑水摸鱼的心态,才搅入这场大战之中的。而且,他们两方最终的态度,其实完全取决于我们两家首战的结果;若是首站我北燕大军胜,漠北人自然会履行盟约,自中山路直抵奉京城下;毕竟一旦失去了飞熊军这只精锐主力军的威慑,幽北三路的剩下的军队根本就不足为惧;而正如我们所料想那般,漠北人是绝对不会甘愿为哪一方殉葬的……”
“而且,我们北燕只要迅速歼灭掉整支飞熊军,南康那些只知逐利追臭的商贾,根本会参与到一场没有利益的战争之中;无论是南康还是漠北,都只是等着看有哪一方,会最先被撕开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然后便会趁虚一拥而上,瓜分掉战败方身体上的每一块骨肉。综上所述,此战看似是无休无止的消耗战,其实却只有一战而已。而且,伪帝颜狩目前应该还不知道,幽北三路的现状已经在我们面前一览无遗了。而且我们还拥有着东海关,也就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
说到这里,北燕左丞相满面热切的看着天佑帝,铿锵有力地说:
“陛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您不是一直都想要恢复大燕的版图吗?最好的机会,就在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