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太初始也 28.托付

溪柴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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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王颜复九,和二皇子颜青鸿这两位幽北皇室子弟,正坐在这个集市上的面摊上闲聊,不知从哪走出来一个乞丐。这人径直走到桌边,用屁股狠狠撞了一下颜青鸿的肩膀,一下挤在着坐在长凳上,一言不发就拿起桌上筷筒里的一副新竹筷,吃起了颜青鸿面前的那碗加料面。

    “你谁啊你?老子还没见过这么横的乞丐呢。我这面才吃了两口,你给我放下。”颜青鸿大喊大叫的指着这个乞丐,旁边的颜复九没说话,只是偷偷的端着面碗挪了挪身子。

    “呸”这乞丐朝着颜青鸿的面碗里啐了一口唾沫,然后抬头看着他说:“你还要吗?不要我吃了啊?”

    颜青鸿大叫一声:“你……你……你他妈是……?这什么情况啊?那么大的家业,你这刚几天就给败完了啊?”

    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沈归嘴里全是面条和牛肉,含糊不清的回答:“这么快你就忘了?那天一起逛窑子的,除了你我二人还有谁啊?”

    颜青鸿轻轻点头,恍然大悟笑着挤兑沈归:

    “你这算是找了一个正经差事来干了吧?”

    旁边的颜复九眼神复杂的看着正在说话的二人,拍了拍颜青鸿的肩膀:

    “颜小二啊,小叔我倒是听过你交游广阔的名头,但打破头也想不到,是这个样子的广阔啊,小叔实在佩服得紧。”

    颜青鸿横眉瞪眼的刚要开口,沈归突然朝着人流的方向喊了一嗓子:

    “老头子,这面不错啊。全都是肉。”

    颜复九还没反应过来,口鼻边上就传来了一阵恶臭,身子也被撞了一下,在长条板凳上滑出去很远……

    “呸”

    还没反应过来的颜复九一回头,只见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叫花子正在筷筒子里挑着筷子,自己的这碗面上,赫然盖上了一口吐沫。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咱们叫花子吃的是百家饭不假,但无论是银子还是剩饭,拿了人家总得说句吉祥话啊。”老乞丐边说边用筷子敲了敲桌子,对齐了长短之后,抬头笑眯眯的看着颜复九:

    “这位小爷,您还要吗?不要您行行好,赏给老乞丐得了?”

    说完低头开始‘吸溜吸溜的吃起面条来’,趁着咀嚼的间隙嘴里还对着沈归嘟囔:

    “咱可有日子没吃带荤腥的了啊,可得多喝点面汤,留神闹肚子。”

    一边煮面的老徐把捞面的铁丝笊篱一嗑,朝着老乞丐就喊:

    “嘿我说老五头,我这做的可是吃食生意,你别在摊上说什么闹肚子啊!”

    颜复九眼神复杂的看着颜青鸿:

    “你交往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颜青鸿脸色也微微一红,梗着脖子歪着头硬撑着顶嘴:

    “也就是认识了些江湖上的英雄好汉。”

    这二位皇室血脉,眼看着俩乞丐吃完了自己的后,颜青鸿摸了摸下巴说:“要不然咱找一个僻静地方?”

    老乞丐用油腻黑亮的袖口一抹嘴,把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

    “这老徐的牛肉面哪都好,就是汤头有点油腻。刚吃了这么一大碗是得喝点茶水刮一刮。”

    颜复九眉头一皱,拽了拽颜青鸿的胳膊:

    “我说小二啊,现在咱幽北三路的乞丐,都是这种生活水平吗?要都是这样,正好我这王爷也早都不想当了……”

    颜青鸿嘻嘻一笑,指着这俩人说:

    “要都能这样活着,就没人正经做事了。跟着走吧,你当遇见他们俩是这么容易的事呢?”

    城南有一间破茶馆,立在奉京城南的码头边。这破茶馆没个正经字号,平时既不招百姓也不过江湖,专门做的是那些在码头扛活卸货的苦力的生意。卖的茶,都是掺着破草棍的茶叶沫子;有点吃食,也就是千滚水煮的老玉米和咸菜窝窝头。

    今日,这破茶馆里来了四个奇怪的人,三小一老。两个衣着华贵,两个破衣烂衫。茶棚里的小伙计,也是老板的儿子,悄悄的问着自己的掌柜亲爹:

    “掌柜的,这来的四个是什么人啊?这俩看着就阔的,是哪家富商大官的孩子这没什么问题。可是这俩穿的破的,是个什么路数啊?说是力工的话,穿的也太破了吧?”

    这掌柜的依着栏柜,抬手就给了儿子脑门一下:

    “跟你爹我干了这么多年,眼力也没一点长进啊你。还力工呢,你见过有这么老这么小的人来当力工吗?他们俩要是力工,那纯属是来碰瓷的。这俩人啊,一看就知道是俩叫花子。”

    儿子点点头:

    “爹,还是你有眼力。可是你说这俩公子和俩要饭的,能有什么事好谈呢?”

    老板也挠了挠头,思索了许久,伸手使劲敲了一下孩子的脑袋:

    “小屁孩问那么多干嘛,干活去。”

    沈归只喝了一口水,就低头啐了一地的茶叶沫子。而颜青鸿和齐王颜复九,根本就没动过茶杯。

    “我说颜老二啊,这就是你小叔,齐王颜复九吧?”

    沈归一边吐着吐沫,一边随口问颜青鸿。

    “恩,对。就是这小子要捡你舅父郭霜的便宜。你要是生气,就和伍前辈打他一顿。你要是还能答应,以后再有这么好玩的事都带上我的话,我也能帮你一起打他。”颜青鸿说完,往栏柜处掌柜的方向看了一眼:“嗨老板,有黄豆没有啊?炸点端来给我们磨磨牙呗。”

    颜复九一脸的腻味,看着沈归说:

    “你好歹也算是个世家子弟,爱玩什么不好,干嘛非玩要饭呢?”

    沈归一脸无奈的耸了耸肩:

    “我说颜老二,你们家把当叫花子,叫好玩的事啊?另外啊,不是我想当乞丐,是我们家二老太太非要我跟着那老货混,不当乞丐怎么办啊?”沈归说完一指刚刚溜进厨房的伍乘风。

    “哎?你说是不是萨满大人早就算到你们郭家的太白禁卫要丢,提前给你小子安排个能大展拳脚的地方啊?”颜复九对沈归一脸严肃的讨论。

    “我说颜老二,你这小叔便宜话说的可比你强。还大展拳脚呢,谁想当乞丐,还用得着他幽北三路的大萨满安排?把家底子都散了不就得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伍乘风端着一些咸菜窝头从厨房走了出来,一听见沈归的抱怨就急了:“你还当师父我是谁都能拜的吗?”

    沈归微微抬了抬眼皮,冷笑一声:“咋?听着意思,想要个饭门槛还挺高呗?”

    颜青鸿赶紧摆摆手,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我说你昨天让三个小要饭的,堵着绿柳楼的门找我,让我带着他过来,就是为了来斗嘴磨牙的是吗?有事说事,没事赶紧散了,我这晚上可还有正事呢。”

    颜复九紧听完点了点头:

    “对,绿柳楼的青雪姑娘今儿晚上是挂了牌子。”

    沈归看了看正在吃窝头的老乞丐伍乘风,面色有些无奈:

    “其实让你带着齐王来确是有那么两宗事情相托。这其一呢,自然是和太白卫有关的事。”说到此处,沈归看着齐王的眼睛,语气极为谦卑诚恳:

    “我知道,齐王殿下您已经接到圣旨,不日间就会提领整支太白禁卫。想那太白禁卫的军中老卒,原本都中山一路的猎户出身,大半是我郭家的门生旧部。此次您整军接手之后,陛下必然会密令清洗。所以我今日所托,便是待您日后清洗之时,若有人对圣上有些许冒犯之处,能尽力保全他的性命。毕竟这些老卒也曾为我幽北三路出生入死征战沙场过。不知此请,会否令齐王感觉为难呢?”

    颜复九听完沈归的请求,表情略微有些惊讶。仔思索了一会才开口回答,语气中也尽是些无奈乏力之感:

    “齐王府的家事,早已传遍幽北三路。按常理,我们这一系血脉的人,都不可能再有掌军的机会了。但我也不知为何,当今陛下对我齐王府之人莫名的信任,没法子,我还没有抗旨不遵的胆子。何况我这些年也一直在太白禁军中任职,平日里虽然从不过问过军中大小事务,但毕竟和这些太白卫的士卒,也是在同一口锅里吃过饭的。我与副统领郭爽,平日里因为性子不同,交情不算太深,但在心中也都有那么一份尊重在。所以今日你之所请,我虽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但我会尽全力以为周旋。”

    颜复九说话的语气极慢,有时还会停下来想想,眉宇间也尽是些挣扎和疲惫的神色,看起来略显忧伤。

    沈归听完颜复九的回答,重重的点了点头,再转头看向二皇子颜青鸿:

    “托你的事倒是简单得多。我郭家事你想必也清楚,此时就不再多说了。舅父这一去,外公身边就只剩下铁甲一人。平日里还没什么问题,可眼下我舅父这一走,郭家在朝堂上已经再无任何支撑可言了。树倒猢狲散,宗族府的老头子们,还有丞相东幽李登,想来也不会放弃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也没别的,我就是希望你能护着我家老头子和铁甲的安全。别的都无所谓,但求能留下一条活命。”

    颜青鸿见沈归的面色极为郑重,自己的言语间也不复往日的孟浪轻佻:

    “宗族府那方面你到是无需多虑,这群老头子在我颜家的庇佑下,锐气早就已经不复当年,要踩你郭家一脚,这下脚之人是谁,可有的扯皮了。而朝堂中更是不用担心,眼下你郭家太白卫尽归了老九不说……哎,总之,你郭家现在不过是一头拔了牙断了爪的病虎,落井下石到你们家,什么好处都得不到不说,还得落得一身骚。所以最麻烦的,还是东幽丞相。你们家中山郭家和东幽李家,三代以来都不大对盘。当然了,这掌军一方的与管后勤补给一方,也不可能对盘的了,平日里还不显,现在你们郭家失了势,自然就打破了这个局面的平衡。因此依我看,整个幽北三路最有理由下手补上这一刀的,就只有他东幽李家。”

    原本在一边听着的颜复九,此时忽然伸出了手,指了指颜青鸿,对沈归说:“你别看他把一切分析的这么周全,可他一定没什么把握。我说颜青鸿,你小子别忘了,你只是个二皇子,你母亲兰妃,还是西边草原狼送来和亲的外族。你是个什么身份,你们家老大又是个什么身份?还想护着中山王?……你呀,和我这个败军之子一样,怕是连连自己都护不住了。还有,你们俩真当我愿意接手太白卫这颗烫手的山芋呢?”

    颜复九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颜青鸿听完他说的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也低头不语。

    “我今日对二位相托,其实是因为,我要跟着老乞丐离开奉京城了……”

    颜青鸿抬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你俩干嘛去啊?”

    沈归笑了,指了指坐在一旁昏昏欲睡的老乞丐:

    “我师父非要带我去游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