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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镇,镇子虽然只有三百多户人家,两千余口人,但是放在整个地广人稀的察哈尔来看,规模也不算小了。整个镇的主街只有一条,呈勺子型,也就是按照北斗七星排列的。在勺子柄的位置,有一座很是气派的宅子,正是杜耀祖的宅子。
杜耀祖的祖先原本是在此建立七星镇的明朝一位尚书家的奴仆,据说七星镇建镇之初,杜耀祖的祖先跟着那位尚书一起便搬来了,因为为人本分,很受尚书的赏识。后来,大尚书赏了杜耀祖的祖先的一处宅子,并从家中挑选了一个年轻漂亮的丫鬟嫁给了他。从此之后,杜家便始在七星镇开枝散叶。杜家的后代中出了几个能干的人,家境越来越殷实。
到了民国的时候,尚书的后代们举家远渡重洋,杜家便成了七星镇首屈一指的大户。
这天早晨,杜耀祖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虽然已经六十三岁了,但是杜耀祖的身体还很硬朗,这多和他十分规律的生活习惯有关。
此刻,杜耀祖正在后院打着太极拳。
院子石桌旁恭恭敬敬地站着一位下人,拿着水盆和毛巾等着。
杜耀祖太极拳一套打完,开始舒展、松静、呼吸、归元做着收势,他的气息随双掌下按沉于丹田,内气归元,放松呼吸了一分钟,然后再缓步行走片刻。
看到杜耀祖停了下来,下人小跑着走到杜耀祖跟前,将毛巾递了过去。
“老三回来没有?”杜耀祖一边擦脸一边问道。
下人弯着腰恭恭敬敬地道:“回老爷的话,三少爷托人送了封信回来,说他不回来了。”下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杜耀祖将毛巾递给下人,接过信封撕开,从里面拿出信纸看了起来,因为没有戴老花镜的缘故,看得速度很慢。不过,片刻之后,他已经讲整封信看完了,三儿子在信里跟他说不回家了,另外叮嘱杜耀祖带着家人离开七星镇到张桓,他在张桓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信里一再叮嘱杜耀祖见到信之后马上出发,不得做片刻的停留。
杜耀祖看完之后眉头紧锁起来,因为这封信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让他们离开七星镇的理由。杜耀祖有些纳闷,这信上的字的的确确是自己的小儿子杜至仁所写的。杜耀祖共有三个儿子,想当初他想让老婆生七个儿子,按照“忠孝仁义礼智信”取名,但是天不遂人愿,他的大房夫人在给他生过三个儿子之后便撒手人寰。后来,又连续娶了两个小妾,可是说来也怪了,一直没给他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因此杜耀祖的儿子取名也只取到了杜至仁,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不过,多子多福的愿望虽然没能实现,但是他的小儿子杜至仁却让他感到光宗耀祖了。当年是他力排众议,不顾家人的反对将小儿子送往日本留学。这不,现在儿子回来之后,在日本人那里做事,而且还是跟在驻蒙兵团的莲沼蕃太君身边,这是多么大的面子。以往,他杜耀祖在七星镇也就算是有钱,但是现在是有钱有势,就连去年腊月做寿的时候,怀安县的县长都派人送来了寿礼。
“送信的人呢?”杜耀祖问。
“说是还有公事在身,先走了。”下人答道。
对于儿子捎来的这封信,杜耀祖十分的不解,这好好的离开七星镇去张桓干嘛,再说了,自己这家大业大的,马上佃户们就要过来借粮食种子了,他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离开得了的。不过,他还是决定给儿子回封信,问明让他们去张桓的原因再说。
杜耀祖回屋写了封信交给了下人,道:“你马上把它交给三少爷,如果他不方便回信,你就问问为什么这么着急让我们去张桓,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是,老爷!”下人接过信垂手站在了一旁,似乎还有话说。
“还有事?”杜耀祖问道。
“老爷,我一大早起来听保安队的杨队长说武藤太君好像也要回张桓,所以我想和他一块走,您看是否可以?”
杜耀祖眼皮一跳,连忙问道:“什么?你说武藤太君也要走,我怎么没听他说起过啊?”
下人摇了摇,为难地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行了,跟我一块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老爷。”
主仆两人刚刚来到前院,便看到保安队的日本顾问武藤大步走进了院子。杜耀祖连忙迎了上去,脸上带着笑道:“武藤太君,可巧我们说是要去找你呢,你就来了。”
武藤对着杜耀祖点点头道:“杜桑,我今天来是跟你辞行的。”
“武藤君,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者是我们招待不周,让您生气了?”杜耀祖连忙问。
武藤摆摆手道:“不是,我在这里的时间不长,可是杜桑对我十分的友好,我在这里住的很开心,只是张桓那边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所以不得不赶回去。”
听武藤这样说,杜耀祖原本悬着的心落在了肚子里,说实话,自打这武藤来到七星镇之后,自己把他当亲爹似的供着,从镇子里最有名的酒楼得月楼雇了一个厨子给他做饭,又从怀安找了两个窑姐陪着他,武藤的日子过得不要太快活。一开始的时候,杜耀祖还有些心疼花出去的大洋,可是他的小儿子杜至仁一再叮嘱让他尽量满足日本人的条件,他也只能照办。不过,你还别说,这个小鬼子还是有些本事的,没用多长时间就把镇子里的保安队练得有模有样了。
武藤一走,保安队的训练又要扔下了,这之前花掉的大洋岂不是要打了水漂了。“武藤太君,你这一走,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武藤也看出了杜耀祖的担心,笑着道:“杜桑,你放心,张桓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之后,我一定尽快赶回来帮助你训练保安队。”
“那感情好!”杜耀祖点头哈腰道,“那谁,赶紧去账房支一百块大洋给武藤太君当盘缠用。”
经过儿子的开导,杜耀祖现在的眼界也宽了,从七星镇到张桓也就多半天的功夫,哪里需要这么多的大洋,这是变相地给武藤送礼。
武藤对杜耀祖的想法岂有不知,当即笑得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道:“杜桑,你太可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杜耀祖陪着笑道:“武藤太君多日来帮助鄙人训练保安队,实在是劳苦功高啊,这点小钱权当是让你在路上歇个脚喝茶用的。”
武藤哈哈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之后,杜耀祖提出让自己送信的家人和武藤一起走,武藤拿了他的好处,自然是满口答应。
不过,杜耀祖并不知道,武藤此去就没有想着回来,因为武藤已经知道了独立营进入七星镇的事情,这里迟早要有一场大战的,眼下他继续留在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危险了。
杜耀祖送走武藤不久,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便走了进来,进门便瓮声瓮气地道:“爹,武藤要走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来人正是杜耀祖的二儿子杜至孝,此人生来喜欢舞枪弄棒,这次镇里建立了保安队之后他就当了保安队的副队长,做了队长杨义清的副手。
杜耀祖的大儿子杜至忠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基本继承了自己的衣钵,现在把各处的产业和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三儿子跟着日本大官做事,现在正是春风得意,激昂来的前程不可限量。唯独眼前这个老二让杜耀祖看着让他感觉道窝心,杜耀祖拿眼睛瞟了一眼杜至孝,说实话,三个儿子中他最看不上这个老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天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好像一点也没有遗传了他老杜家的基因似的。
“爹,你到底知不知道啊?”杜至孝抓起桌子上的茶壶,对着茶壶嘴就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杜耀祖眉头皱的老紧,没好气地道:“知道了。”
杜至孝放下茶壶,大声问道:“他走了,我们保安队训练怎么办?这小鬼子就知道在咱们家蹭吃蹭喝的,活还没干多少,就拍拍屁股走了。”
“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看到杜至孝口无遮拦,杜耀祖心头升起无名之火。
“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啊,要我说啊,你就不该让他走!”杜至孝嚷嚷道。
“你知道个屁,那日本人是你想拦就能拦得住的?”杜耀祖拍着桌子吼道。
“拿咱家的钱,不干活,他还有理了。”杜至孝寸步不让。
“你这小王八蛋,你这是要气死我啊,给我滚,老子一会儿也不想看见你。”杜耀祖指着杜至孝的鼻子骂道。
杜至孝惹他老子生气也不是头一回了,便道:“滚就滚,我早饭还没吃呢,正好出去吃早饭去。”说完,从桌子上拿了两包烟就往门外走。
“你这个逆子,给我滚,滚得远远的。”等杜耀祖骂完的时候,杜至孝早就走到了院子里。
一路上下人们都刻意避开他,知道这二少爷就是个混不吝。
杜至孝大步走出宅子,向东一拐,直奔镇子东边的一个包子铺而去。
在他走后不远,从杜家的宅子墙角处闪出两个人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