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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墨丹打完电话约三小时,也就是她正在奔向海滨酒店的那一刻,简去辛已经坐在了市区一家繁华的西餐厅。
这家西餐厅的档次不算高,他并不常来,可今天他却想来此买醉。
这儿还相当空,因为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刻。几个陪酒女廊坐在长长的餐台前,好像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他的座位附近站着一个兜售啤酒的小姐,她正笑脸相迎,等着合适的客人。
那边角落的沙发上,两对情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其中一个穿着性感的超短裙,和她亲昵的男子系着领带,戴着单片眼镜,另一个女子丰满妖娆,口红涂的像喝了鲜血般,身上的晚礼服珠光宝气,亮光四射,她的伴侣是一个面目可憎的瘦猴般的男子。
我真愚蠢,简去辛想。为什么不把肖之清的问题早些向院长汇报呢?我究竟怕什么?他的傲气并没有被墨丹的痛斥而打压下去,这几天好像又忘乎所以,自负得不行。照此下去,事儿不断,医院真会因他出大麻烦,那还不翻船了……
想着墨丹的事情,不觉有几分后怕,如若墨丹还在医院呆上几天,购进奶粉的元凶及细节就会被查出,自己也算“革命”到头,说不定闹得倾家荡产。还有……想起妻子雅芬,他的气不打一处来。太胆也太大了,竟然把侄女安排在奶粉厂,这不明摆着给人以口实,自毁长城吗!要不是这几天紧锣密鼓清理现场和首尾,事情早不可收场了。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庆幸着,又放心不下地给花钱请来的“李先生”打了个电话。那边回复说,一切安然无恙,不用记挂。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眼下,还有另一个棘手的问题要摆平。肖之清。他昨天又故伎重演,做了一个类似于6床的缺德手术。好在那对夫妇是郊区菜农,好糊弄,若是换了别人……
他不敢往下想。
他估摸着肖之清是不是心理有病,正如墨丹说说,太热衷于手术成活率这种阎王数字了,虽然为医院挣了不少钱,可这样不顾后果绝对会坏事……
可是,对付肖之清不是那么容易的。他知道,这件事必须依靠尚方宝剑,要借力打力,借助作为医院股东王院长的力量来惩治肖之清,不然,自己还真搞不掂他,再说也没必要面对面得罪他。
一声压抑的尖叫声把他从沉思默想中惊醒过来,只见两个打扮时尚的女子出现,其中一个看上去像轻佻的鬼佬妞,她喝得醉醺醺的,嘴里不知嘀咕着啥。走到桌子跟前,她伸手把簪着几朵红花的帽子推到后脑勺上,拿起桌子上的一把餐刀,倏地摔到一边,然后漫步走下楼去,同时还朝角落里沙发上那两对男女高声喊叫着什么,那几个男女见怪不怪没去理会她。
一个侍者匆匆上楼来,扶着她离开。
侍者耸耸肩膀扶着她走,简去辛瞧见沙发上那个珠光宝气的女人站起身来,一动不动,神情很怪异。她用手按住丰满的胸部,小心地岔开两个手指头,自己低头往下看。
天哪,那把餐刀伤着了她,晚礼服划破了,下面露出伤口,看不见皮肤,只是闪光的粉色晚礼服里面有个伤口,她盯着那个伤口好像并不相信似的,过了一会儿才惊叫一声。
“那婊子伤到我了!”
简去辛不自觉地动弹一下,想去看看他的伤口,这纯粹是职业习惯。可是,他告诫自己别多事,又坐稳了。
身上的麻烦事够多了,不能再惹事。她死不了。这时,他看见那个穿超短裙的女子把晚礼服女子拉回到沙发上坐下,同时,那个瘦猴冲到柜台拿起一瓶白兰地,回来对戴眼镜的说了声“帮忙按住她”,便打开瓶盖,把白兰地倒在了她的伤口处。
晚礼服女人惊声尖叫几声,后来开始不停地呻ying起来。
整个过程很流畅,很短暂,简去辛看得目瞪口呆。他服了。这是最原始的消毒办法,可见这些人深谙此道。
什么鬼地方,这是一帮什么人……必须离开这里。他站起来。实际上他要的白兰地还没有喝上几口。
此地是非多,必须走。他买单,迈步。
他没醉,却有几分踉跄着下楼,走出来,缓步走过街头,不知怎么回事,他感到头晕,好像看到一片汪洋。他想像着墨丹掉下大海的那一刻,心突然紧缩。可能就是这样的感觉吧。黑沉沉的大海在耳边咆哮,巨浪卷起很高,恨不得把一切砸碎……
对不起,墨丹,其实我很欣赏你,你不仅端庄美丽,还善良知性,这样的女孩在当今如凤毛麟角。假如你不是那么多事、那么坚定,且知道了最不该知道的事情,我何苦这样处置你?我一定会好好扶持你成为一个正派医生。
墨丹,我也曾经是一个好医生啊,你是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好好安息吧!大海是你最好的归宿,只有宽广的大海陪你是最好的……别恨我。
手机响了,打断了他的冥想。
他接听,是妻子雅芬的声音。
“老简……你在哪儿?”
“什么事?”
“快回来!赶快!”
“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快回来,出事了!”
“到底什么事?”
“我被吓坏了,回来吧!快点回来!”
他还想问什么,她把电话关了。
他凝望着苍茫的黑夜,不禁打了个冷战。回去吧。
瞧瞧手表,发着磷光的指针停在十点上。他在附近的街角找到一辆出租车,司机把音响开得很大,里面传出的笑声话语好像也是司机,他们在闲聊着打发无聊的时光。这可让他恼火极了,恨不得冲上前座替他关掉音响。可他还是克制着自己。
别发脾气,伤身又惹事。
小车穿过繁华的街区,驶到林荫小道,他探出头,看见花丛,树影。繁星密布的天空,犹如无数只萤火虫在跳动,黯然失色的街道,有两个醉汉在唱歌,唱得虽然很卖力,却毫无保留地跑调了。
他到家了。
就是这房子,林荫深处,周围一片沉寂,漆黑一团。地下车库里停着他的奔驰,他习惯地看看车库的门,紧密着。
他拿钥匙开门,不料门一打开就看见许雅芬。
“你……一点动静没有,像鬼似的。”
“你回来了!”
他仍然盯着她,她了无损伤地站在那儿,朝他微微一笑。
“你不是说有事吗?”
“关心你,算不算事?”
她的笑意更深了,他觉得被戏弄,把门“嘭”的一声重重地关上。
“撒谎专家!你就擅长撒谎。”
她还在笑,他更生气了,走到起居室,仰靠在沙发上。
“可恶的撒谎专家,你撒点谎,说你不知道奶粉的质量也就罢了,可你居然撒谎说,不知道你侄女是食品厂的临时工,骗谁?谁信啊!你以为是在闹着玩?”
许雅芬是简去辛的第二任妻子,他的前妻是一个外科大夫,因为在一次手术中手套破裂,不幸染上要命的病菌,不治而亡。
三年前,作为剩女护士的许雅芬和他结婚后,一跃成为护士长。
她身体十分健康,却至今没有孩子,经检查,说是她的卵子和他的jing子不配,用俗话说就是犯冲,几经尝试怀孕不成,因此放弃了。好在她不是十分喜爱孩子,并对金钱有着坚忍不拔的追求。
“你暴跳如雷干什么?奶粉的事很快就会过去,不用你瞎操心!”
“过去了?现在能这样定义?要不然我……”
“你怎么啦?无凭无据,对奶粉知情的小文走了,奶粉一罐也没有,纯属子虚乌有的事嘛,只要那几个拿了双份退货费的母亲不开口,还有什么可怕的?他们能把你怎么样?”
“难道就没人知道了?和小文同班的医生你知道是谁吗?她又做了些什么?你狗屁不懂!”
雅芬眨巴着眼睛,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的身边。
她望着他,脸色也变了,“老简,简老,”每当他生气时,她就这样称呼他。她用低沉、压抑的声音说:“你说什么我都言听计从,说我撒谎我也不跟你计较,我是经常撒谎,而且以后还会撒谎,不然,好多事能坦诚公布吗?你们男人不是更爱撒谎?”
她轻蔑地看看他,坐直了继续说:“每个人都需要撒谎,尽管大家都要求别人说真话,可那真话能说吗?说了谁也受不了。不过,我可没常常对你撒谎,今天是特别,我就是有点心慌,总感到有事情发生似的……”
“行了!”他打断她的话,“咱们不必深谈着个话题了,”突然间,他奇怪地受了一点感动,也不知是想起这几年她对他的言听计从,还是在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顾,亦或是她生不出孩子也有他的一半原因,反正有东西触动他,他一把搂过她来,“你说的对,这年月谁不撒谎啊,有时候撒谎的确有必要。”
“我对你的感情从不撒谎。”她抬头看着他说。
“我相信。”他在她的脸颊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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