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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范二人相视一眼,心中暗叹,原本这中策不是中策,是为上策,因为只有这样,睿亲王与英亲王相互监督,朝廷才可以兵不血刃地化解这场危机。
可看来皇帝不乐意啊,也对,说是安抚,那实际上,必定是要下些饵的,而且必须是多尔博不能拒绝的诱惑,否则,人家又不是傻子,能为福临火中取栗,硬抗北伐军兵锋吗?
那问题来了,多尔博手握重兵,已经是亲王爵位,还有什么可以封赏的呢?
难怪小福临不乐意了,刚刚耗死一个多尔衮,难道还要亲手再竖起一个“多尔衮”吗?
范文程轻吁一口气,他知道不能逼皇帝太甚,于是继续道:“臣还有一个上策。”
福临勉强抬眼道:“先生尽管说来。”
“请皇上下旨,调安亲王所部新军南下,为不贻误战机,可由大沽口水师运载新军,经海路抵达安东卫……同时,请皇上下旨,令睿亲王派出有力之一部,前往安东卫与安亲王新军会师,并听从安亲王指挥。”
福临听了一怔,急问道:“先生是要朕与建新朝重开战端?”
范文程摇摇头道:“战,确实是战,但却不是重开战端。”
“此话从何说起?”
“皇上,吴争明知两朝订有和约,却依旧设下计谋,欲染指凤阳、安庆、庐州三府……他做初一,咱们就可做十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失为一良策。”
福临皱眉道:“可战场在凤阳府,朕调大军去安东卫有何意义?”
此时洪承畴上前一步奏道:“范相之意,实为声东击西,攻敌之必救,围魏而救赵矣。”
福临听懂了,可他依旧不解,“安东卫与海州邻近,海州只是区区一个小州,与凤阳三府不可同日而语,难道吴争会弃大就小不成?”
洪承畴微微一笑道:“对于朝廷而言,凤阳三府被徐州、兖州所间隔,赋税很难如往常一般运抵京城,意义大于实际,如同鸡肋……可淮安府不同,既与青州邻接,东面又邻海,可经海路与京城交通。如果吴争主力专注于凤阳三府,那么,安亲王所率大军在占领海州之后,便可趁势南下,收复淮安,甚至可以威胁扬州府……这笔帐,怎么算,咱们都不亏啊。”
福临听懂了,他连连颌首道:“先生所言极是,与凤阳三府相比,淮安、扬州更为紧要……可多尔博会不会遵从朕的旨意,调大军至安东卫呢?”
范文程插嘴道:“如果安亲王不率新军至安东卫,想来睿亲王有很大可能不会从命,就算是明里应承,暗地里也会出工不出力……但安亲王率军到了安东卫,那睿亲王就不得不派出军队,服从皇上旨意了。”
这话绝对正确,从古以来,忠诚往往体现在压力和震慑之下。
人都是有私心的,只有用实力和律法压迫、限制,才能做到真正忠诚。
一旦岳乐率军出现在安东卫,那么,多尔博卧榻之旁,等于出现了一头猛虎,是人都会晚上睡不着觉。
只要多尔博还不敢反,就不得不遵旨调兵,否则,谁能保证,岳乐不会突然西向,兵锋直指兖州呢?
福临稍一思忖,抬头道:“那就按二位先生所言应对吧。”
“臣等遵旨。”
洪承畴又提出另一件事来,“皇上,臣还有一奏……既然吴争已经向北用兵,那么我朝就不必再有所顾忌,臣请皇上下诏,明令北方商人不得将矿石、木材等江南所缺物资南运。”
福临看向范文程,问道:“先生之意呢?”
范文程躬身道:“臣附议。”
“好。”福临大声道,“有二位先生倾力辅佐,朕不信吴争能得逞奸计。”
……。
姜是老的辣。
洪、范二位“忠臣”,为君分忧之余,不忘为自己敛财。
确实是公私兼顾,自然得如行云流水、不着痕迹。
这二人其实在江南商会都有入股,他们并不怕南北暴发战争,甚至,他们渴望暴发战争。
也是,试想南北一旦开战,各种物资就成了严控的禁榷物资。
这个时候,也就他们这些人可以只手遮天,大敛其财,而二人的入股,更会让敛财变得悄无声息、让人找不出一丝蛛丝马迹。
但,他们绝对不想双方决出胜负,更不会想让吴争北伐成功。
所以,二人所进谏的应对之策是真,禁运物资也是真。
成名之下无虚士,不管是正道还是邪道。
洪、范二人迅速深邃了吴争的动机和意图,并做出反应,确实不同凡响。
但,他们错了。
这话不矛盾,结果,他们是猜对了,吴争确实是想染指凤阳三府,可过程错了,错得有些离谱。
许多时候,过程不重要,结果重要。
但也有许多时候,结果不重要,过程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
洪承畴说的没错,眼下大将军府所受的财政压力,丝毫不比清廷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两年的战争,吴争用的是从商会“借”来的钱在打仗。
是人都知道,借钱打仗,打胜了还好说,万一败了,那一切就如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吴争自然是知道自己困境的,可有一点,绝非席本桢、黄宗羲所说,只要改正就行,其实是不行,这种借钱打仗的方式一用就停不下来。
战,可养战,就算不劫掠,尚有缴获,就算没缴获,也有信心在。
不战,不但要承受利息的压力,还会将内部矛盾和历年改革引而不发的矛盾,逐渐扩散开来。
所以,吴争事实上是停不下来,虽然心中已经意识到需要于民休养生息,但事实上,根本停不下来。
吴争只能用一种变相的战争去分散危机,而不是解决危机。
借李定邦的死,“逼迫”李过率广信卫叛反,这是一着掩耳盗铃的“臭棋”。
当然,吴争也没有想过能骗过清廷朝堂上那些人精。
按吴争与李过的原话说,那就是,不管敌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