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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杨笑道:“怕是凑巧错过了。我们经过福喜杂货铺,没看见来喜和小妹姐。坐船也憋屈了好几天,石头就说走回来正好活动活动腿脚,所以就走回来了。”
何氏喜悦地唠叨着,啥路远的很,雪大的很,天冷的很,冻坏了等等,张大栓不耐地打断她的话道:“他这么大人,还能冻坏了?你啰嗦没完,不让我跟儿子说话咋地?你有那空唠叨,还不如张罗些吃的端来,有热汤让儿子喝一口也好。”
何氏如梦初醒,急忙就要去厨房。
菊花跟槐子忍俊不禁,笑道:“娘,我让刘婶去弄了,你就坐着跟你小儿子说说话吧。杨子,你可把爹跟娘折腾狠了,也不给个准信,说是十五回来,又拖到十六,害得你哥昨儿白跑一趟,没接到你。娘他们昨晚一夜都没合眼,就怕你遇到啥事,今儿也是从早望到晚,瞧这眼底还黑着哩。”
张杨面色惭愧地对张大栓跟何氏解释,有些事耽搁了,所以才误了归期。
老两口见他回来,欢喜的很,哪会再提这茬,只一个劲地问他在外过得如何,无非是吃的穿的咋样,学业累不累等问题。张杨也细细地跟他们说了,有些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也津津有味。
等刘婶端来两菜一汤,张杨吃了饭后,见小侄儿正好醒来,便急忙抢过去,随便地抱起一个,嘴里呵呵笑道:“这个是……板栗!好小子,对二叔笑哩!二叔可是翻了好多的书,才帮你挑了个好名儿,你可一定要用。”
菊花见他扒开包裹娃儿的小棉被,直接去看宝宝的下面,然后确定板栗的身份,不禁眉头直跳,张家等人却哈哈笑了起来。
又听见帮儿子取了个名字,刚想说话。槐子问弟弟道:“是个啥名?先说好了,不好不要,我跟你菊花姐姐也找了不少,择优录用。”
十五岁的张杨个头长高了不少,少年本来浑身透着书卷气,这会儿却有些跳脱,显见得跟家人久别重逢很让他高兴。
他见哥哥这么说,便扬眉道:“《易经》乾卦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这个乾字就很好!张乾。终日乾乾,与时偕行;居上位而不骄。居下位而不忧……”
张槐急忙叫道:“你甭拽文了。这个字好是好,就是太打眼了,乾可是还代表天,代表君……”他读书时,夫子也是大略讲过易经的,所以他也知道。
张杨道:“那倒无妨,意思多着呢,乾为君,为父。为玉,为金,为寒,为冰……咱只取其自强发奋之意即可。”
张大栓张大嘴巴听他们兄弟说了半天,没听懂,但他听见了“张乾”这两个字,因此发表意见道:“就按他二叔说的。叫张乾!他二叔好歹是秀才,想出来的还能错了?”
张大栓崇拜地看着小儿子:就这一个字,他说了那么一篇话,这个字肯定不简单,因此乐呵呵地一锤定音,板栗大名叫张乾!
槐子和菊花只好眼睁睁地瞧着儿子的大名被经学之首的古书中挑出来的字占领。
菊花见张杨眼睛又瞄向小床上的另一个,急忙叫道:“小葱的名字我跟你哥都想好了。你帮板栗取了个意义深远的名字,那是期望他以后有所作为。可小葱是闺女。你这个二叔就不要拿书袋子砸她了,女儿家的名字还是离那些浩瀚如海的经学远一些,别咬文嚼字地扯一堆,简单自然就好,何必附庸风雅!”
杨子见菊花阻拦,晓得侄女的名字自己是别想插手了。遂悻悻地说道:“菊花姐姐,你还没听我说呢,咋就知道不好了?”
菊花道:“我不管,我已经想好了,小葱就叫张灵儿。这名字简单、灵透,叫着也舒坦,跟细巧清香的小葱也相符。你想的好名还是留着将来给侄女们用吧。”
张杨干笑了一声道:“这个名字起得不错,像菊花姐姐行事的风格,那就叫张灵儿吧。”
张大栓跟何氏也十分的满意,板栗的名字完全将他们震住了,也不知好坏,本着信任小儿子的缘故才定下的;但小葱的这个名字确实如菊花所说,听着就很舒坦,他孙女一瞧就是个有灵性的,叫灵儿蛮好。
张杨不顾板栗对他笑,将他塞给槐子,然后俯身抱起小葱,兴奋地说道:“咱家可是多少年都没女子了。侄女,你可真是宝贝哩!”
一言未了,何氏笑骂道:“你这说的是啥话?你娘不是女子?你嫂子不是女子?当我们不作数么?”
张杨忙笑道:“我说的是女娃。我老早就想要个妹妹了,一直也没盼到,如今添了侄女也是一样的。”
小葱刚睡醒,心情好的很,居然也不认生。因屋里暖和,又是刚起来,菊花也没帮她套上小袄儿,那小胳膊就不停地划拉,不知怎的,一把揪住了张杨头上的方巾,扯得她二叔一咧嘴,高叫道:“嗳哟!小葱,那个不能拽,二叔的头发都叫你拽散了。”
小女娃那里听得懂,死不松手,脆蹦蹦的笑声满屋撒落,引得板栗也跟着笑了起来。
何氏便上前掰孙女的手,嘴里不停地对张杨唠叨,她手快得很哩,往后抓钱抓事儿都不含糊等语,张槐也得意地看着闺女笑。
杨子不但不狼狈,还乐呵呵地跟小葱逗乐起来,屋里笑语喧哗。
菊花见他们都围着小葱,便抱了板栗回房去喂奶。这小子因为二叔的偏心,终于饱饱地吃了一顿亲娘的奶水,小葱则由刘婶去喂了。
因说晚上要喊郑家人过来吃饭,菊花就带着刘婶、葡萄在厨房忙碌,让何氏跟小儿子说话。何氏心里熨帖,推辞了一番就留在了堂屋,扎在儿孙堆里,安享天伦。
小儿子回来了,今年又添了人丁,张家院子热闹非凡,连狗都叫的欢畅无比,满院子飘肉香的气氛,好似过年一般,又叫了郑长河父子等人过来,跟杨子说笑,堂屋里闹哄哄的。
谁知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就有李长雨身边的长随五子满头大汗地来请,说是周夫子让张杨赶快去村学堂,有急事要说。
张大栓道:“我刚刚才要说,请夫子晚上来吃饭哩。杨子,你去了就请夫子一块来,省得你哥再跑一趟。”
张杨点头,将手中的小葱递给何氏——他一直抱着侄女,还真是偏心——转头问五子道:“夫子未说有何事?”
五子摇头道:“没哩。是二少爷让小的来的,说是夫子立等张秀才、赵秀才、刘秀才等几位秀才老爷说话。张老爷先过去,小的还要去赵秀才家跑一趟。”说完匆匆施了个礼又出去了。
张杨皱眉,觉得有些不安,回身对家人道:“若是我回来晚了,爹跟郑叔就先吃,不用等我。都是一家人,不讲那些虚套,给我留些菜也就是了。我刚吃了,还不太饿呢!”
青木笑道:“谁饿了?不过是有你热闹些。你快去吧,请了夫子一块过来,我也好几天没见他老人家了,还是杀猪那天喊他来吃了顿饭。”
张大栓点头,也催促儿子快去快回。
于是张杨转身就走,何氏却从房里撵出来,手里拿了件新夹衣,让他脱了外衫,穿在里面,这才放他出去了。
张杨这一去,却并未耽搁久,也就半个时辰后就回来了。他面色不太好,李家一个下人跟在他身后,帮他抱着一个小木箱子,进屋放下,张杨示意张槐给了他几文钱,然后打发他走了。
槐子瞧着弟弟的脸色,诧异地问道:“咋了?杨子,夫子咋没来哩?”
青木等人也都望着他。
张杨叹了口气道:“夫子走了。”
一屋子人顿时都呆住了——这消息太突然,事先没有一点征兆,所以大家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过了一会,青木才问道:“夫子去哪了?他不是没亲人了么,还能去哪?再过些日子就要过年了,这腊月荒天的,外边又冷,他老人家年纪又大了,回头折腾出病来可咋办?再说,外边天都快黑了,他就算有急事要走,也该等明儿一早再走才是,我们也好送他。”
张大栓等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询问,埋怨杨子不该让周夫子寒夜出门。
张杨自己正心烦意乱呢,见他们一拥而上,急忙摇手,嘴里含糊道:“夫子……家里还是有亲人的,他有急事要马上动身,我们也不便拦着。放心好了,有马车来接,去了下塘集就换船,都安排妥了。爹你们就不要问了,我还能赶夫子走么?”
众人又是一呆——夫子家里竟然有亲人?那他孤单一人在清南村教了这么些年书,咋一个亲戚也没来探望他哩?于是又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张杨。
张杨急于将他们打发,自己好腾出空来思索一些事,便正色道:“这事你们就不要再问了,夫子有自个的想法,哪能都跟你们一一说明白?就是我们几个,也是不大明白,也没敢多问。总之,若是有人问你们这事,就说夫子回家去了,其余不必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