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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曲悠宁死不从其实然并卵的反抗与齐和兴舍身成仁,愿按老祖宗的意思同意再娶的牺牲下,齐筱终是逃过了缠足的厄运,且回到了亲生父亲身边由其亲自抚养。
“筱筱啊,在这里为父也帮不了你许多,但只要还有一日好活便会替你挡一日的风雨。”齐和兴曾把情绪崩溃的齐筱抱在怀里如是说道。
后来齐府有传闻称齐家嫡亲的孙小姐齐筱恐是鬼灵附体,害了癔症。醒来后成日里净说疯话、行疯事,冲撞长辈,不遵礼教。
更有出格之举,竟于六岁时私自放跑了服侍她的家奴翠莺,说什么她是被人牙子给拐了卖进齐家的,宗族礼法吃人云云。
此回即便齐和兴身为当家,也有些护不住了,因而齐筱被罚在柴房禁食三日,闺中禁足一年。
三日后,齐府派人把翠莺抓了回来,作为逃奴,按齐氏家法理应当着全府仆人的面活活殴打至死。
为了叫齐筱多长记性,齐家二老爷齐和仁命两粗使婆子把刚刚结束禁食的小侄女从柴房里给驾着出来,强迫其观看了行刑的全过程。
几近虚脱的齐筱哪遭得住这等惨绝人寰的血腥场面,吓得两眼一抹黑直直昏死过去。
许是满地淋漓的人血把邪祟吓跑了,齐筱这回醒过来后脑子清明多了,癔症也好了。
齐和兴看着自缠足一事过后便时常做些于礼不合仿若犯浑举动的女儿,心是既急且痛,他当然不会如旁人一般认为齐筱疯了。
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这女儿聪明得很,对世情也看的很透彻,只是太年轻,太天真,总以为自己能胳膊拧过大腿。
只是话又说回来,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世道,太聪慧于她而言并非益事。
好在齐筱此回一朝醒来终是想通了,除求自己私下教她读书识字、舞文弄墨外,该学的女红、女德,该守的礼数、规矩等一概不曾落下。
他这当爹的心才总算堪堪放下。
都说“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可穿越前任曲悠抓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个类华国封建社会的异世生活下限会低至于斯。
如果上天给曲悠一个机会,让她面见穿越大神,她定会抱着大神的裤脚,声泪俱下地求祂另请高明,重选穿越的天命之子。
然后趁其不备,一锤将这祸害玩意儿给砸咯。
可惜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一次次的徒劳挣扎过后曲悠已然绝望,她既没有投身进镇子东边湖里的勇气,也缺乏翻云覆雨搅弄时代的能力。
因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心打磨的更为坚硬些,以齐筱的身份,好好活着,默默受着。
反正只要自己不继续作死,凭齐家嫡亲孙女的身份在父亲的庇护下安度一生是没有问题的。
时如逝水,一转眼到了齐筱九岁那年。
事先无半点征兆,青川县突然就遭了大旱。
仿佛有人把青川的水全然抽尽似的,县里的河溪湖泊数日之间断流干涸,挖井凿地三丈仍不见丝毫水汽,骄阳炙烤下的青空亦无半点云的影子,像极了在湖底的鱼儿渴死时大张着的嘴。
青川县从里到外,从上至下都透着一个“干”字。
起初即使外头饿殍遍地,流民四起,齐家同县里许多大户一样,左不过是日子过的紧了点,并无大碍。
甚至还联合县里的几家卖粮大户趁机压低粮价贱买了许多农户的田地,使得齐家佃农雇工的队伍又壮大不少。
然旱情愈演愈烈,到了今年哪怕家中备有余粮的百姓也撑不住了,朝廷救济迟迟不来,饿死、渴死的人越来越多,无家可归的流民开始大肆作乱,齐家慌了。
三个月前,齐家老幺齐和旭听从朋友建议托人去请了关外的大仙,想让他来作法消灾。
大仙当时叫那人转交了道法旨给齐和旭,说只要按其法旨准备妥当三月之后他便可亲自前来,为齐家请得真神,消灾解难。
病急乱投医不外如此,齐家上下对此虽有顾虑但碍于情势胁迫也只得照办。
接着齐筱房内代替翠莺服侍自己起居的萍姐儿被刚嫁入齐家不久的新夫人林氏给遣走了,换成更便宜的新人——李妈。
这李妈不过三十多岁,蜡黄的脸上嵌着两颗黑黝黝毫无光彩的眸子,额头、眼角、脖颈处长满褶子,一双青黑眼袋更是大的惊人,头发也似蓬枯草般黯然,鬓角那还白了几缕,叫人看了会误以为是哪家的婆子七老八十了还来当差。
“又是家里卖了田地无处可去才卖身进府的农妇吧。”齐筱心里这般想着虽见李妈擦完桌椅便心不在焉的杵在一旁发呆倒也不觉恼了。
甚至还担心这位新来的李妈不大适应府里规矩而主动和她攀谈起来。
李妈是个木讷寡言的,齐筱问什么她便只答什么,几句下来,齐筱也算大致对她有了些了解。
和齐筱先前心里猜的差不多,李妈确实是灾年卖了自家田地又卖身入府的情况。
说到齐府她还忙不迭的连声谢恩,感激齐家二老爷买她入府,让她能有个着落。
齐筱始终觉得李妈不大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也就没去深究了。
直至第二日的晚膳过后,闷得长草的齐筱拿着自己刚刚绣好的香囊打算去找张婶娘让她指点一二。
途中经过父亲书房,只听得摔杯碎盏的声音传出,接着又闻“老幺,我看你是疯了。居然迷信一个江湖术士的话,同意行此上损天理、下违伦常的荒唐事。”虽然较之往常声调高了不知几度但齐筱还是识得这把嗓子的主人的,正是她那好心肠的亲爹齐和兴。
嗅到阴谋气息的齐筱当机立断地收起香囊,贴身趴在墙下阴影里开始听墙角。
一声冷笑过后,又听得小叔齐和旭的声音传来,“那大哥你打算如何解当下的燃眉之急?难不成举家搬离?容兄弟说句大不敬的话,离了齐家祖业大哥恐怕连自己都养不活,遑论支撑青川齐氏一族。”
此言一出,屋内便静了下来,大约半刻后只闻齐和兴底气不足的出声问道:“那孩子的家人你可有都安顿好了?钱粮都给足了吧?”
“大哥且把心放回肚里。那孩子父亲早年死了,只与母亲李氏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我亲自领人带着钱粮去的他家同他母亲商议了,说这作人牲消天灾可谓不世的功德,下辈子定能投个好胎。还让李氏签字画押以证是自愿的如此一来即便日后有事也不会牵扯到咱家。”见哥哥转变态度,齐和旭语气也轻快不少,仿佛正在谈论一桩捡到天大便宜的买卖。
齐筱没敢再听下去,转身就一溜烟儿似的跑回了自己住的小楼,恰巧撞见正在厅堂收拾碗筷的李妈。
“小姐,您没事儿吧。”饶是再木讷寡言的人被自家主子盯着看上几瞬也守不住那张嘴了。
“李妈妈,你是不是有个儿子?”齐筱冷不丁的问道。
被问及孩子时,李妈不禁愣住,本就枯槁的面色更显灰败,回过神来也不说话,仅是垂眸看着脚尖,而后轻轻点头算是默认了。
“……”齐筱微怔,接着追问:“他被卖给了齐家?”
李妈听罢赫然睁大双眼,面带惊惶地抬眸看向齐筱,好似面前站的是洪水猛兽般磕磕绊绊回道:“小、小姐问这些做甚?”
“你只需答我是与不是!”齐筱忍不住吼出声来。
李妈不再说话而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见李妈没有否认,齐筱或者说曲悠的脑子里像被人丢了颗炮仗,顿时炸了。
“大旱”、“迷信”、“江湖术士”、“孩子”、“人牲”、“李氏”,这些字眼堆在一处,已经足够她想明白好些事了。
而李妈的默认,无疑是将她心底最后那点侥幸都给硬生生掐灭,世上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你的孩子被当成祭品,像猪鸡牛羊一样的要给人杀了,你知道么?”齐筱气极,说着泪水却夺眶而出,她本已木然的心突突地痛了起来。
“若能消弭灾情救了青川百姓,那是阿虎的福分。”李妈细若蚊呐的话语让齐筱登感如堕冰窟,浑身忍不住泛起阵阵恶寒。
“可他是你的儿啊。”
“可小姐……我养不活他啊。”
无言以对,无可奈何更觉无地自容的齐筱带着她的满腔悲愤跑了,徒留黯然神伤的李妈跪在原地。
俗语云: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忍再忍直至忍无可忍的曲悠决定不忍了。
她上辈子可不是住木叶或者纽约下水道的因而对活人祭祀这种早该扫进历史垃圾堆里的暴行实在无法视若无睹。
豁出去,无非一死,反正她现在每天都过的很操/蛋,没准死后就又能回到华国高中二年级女学生的身体里了呢。
某个汤圆曾经说过梦想与现实之间隔了数不清的戴尔·卡耐基。
曲悠本想从长计议,结果议了半晌发现十岁幼龄又身无长物的自己除了寄望于父亲,同时也是个心善之人的齐和兴能出面阻拦以外便做不了什么了。
果然这个穿越者明明超弱却过分倒霉的定律依然没被打破,也不存在什么奇迹突然出现就让曲悠得偿所愿的情况。
无论齐筱如何哭闹、恳求,齐和兴这一次都置若罔闻,这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
穿越后的几十年来,徐建业已记不清自己妥协过多少事情,漠视过多少良心才能作为齐家当家在异世存活至今。
这一点并不会因齐筱而有所改变。
三个月过后,大仙如约而至,准备万全的祭礼也将如期举行。
担心齐筱在祭礼当天闯出祸事的齐和兴出发去宗祠前就已吩咐家中奴仆把齐府进出各处都仔细看管起来,对于阁楼内贴身侍奉的李妈还特别交待一番。
这才出现了前文中齐筱想外出而不得的一幕。
就在齐筱对李妈行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满心慨然的困于阁楼之际。
距青川千里外的天穹上,一金一紫两道虹光划过,白昼流星莫不如是。
只见两道虹光势头略转,便直奔青川而来。